法門寺,鹿隱半夜醒後就再未睡著,睜眼到了天亮。外頭的動靜起初聽得還很清楚,漸漸的,聽不見了。幾隻雀兒在窗欞上蹦跳啁啾,一束陽光透窗照進室內,照亮了他清瘦的臉龐。昨晚,他就知道了對他的處置結果,也知道公主曾力保他,他內心感激萬分。能活著,已是萬幸。
他從枕下拿出那條紅紗巾,緊緊攥在手裡,含淚笑著道了聲:“公主,珍重。”
兩岸茂密的蘆葦蕩隨風起伏,水鳥在河麵上飛掠,三五隻竹筏順流而下,漁公唱起了小調,歌聲悠揚婉轉,回蕩在白雲碧水間。
深浦裡,野風香,燕歸帆儘水茫茫。
芳蹤無處覓,愁煞了薛郎。
淚痕淺,酒杯深,日斜人散暗銷魂。
誤惹百花心,情恨與誰論?
楚煙輕,湘月沉,蕙風蘭思寄清琴。
夢餘覺濕枕,彆後又一春。
君庭空,玉階涼,遠情深恨自難忘。
凝睇春水上,花謝憶丹娘。
遠處的山岡之上,背對著磅礴的旭日朝暉,幾個黑影聳然而立。他們俯瞰著穀川,那有一條長長的隊伍在馳騁行進。
“主君,暗哨來報,昨夜廖菊陽撞牆自儘,沒死成。”頭發灰白的老者向站在最前麵的男人稟報道。
男人身披玄色披風,身量頎長瘦削,麵色蒼白,挺直的鼻梁下留著一撇淡淡的胡須,薄唇緊抿,若非一雙黑眸靜謐深邃,透著幽亮的光,整個人看上去如同一座毫無生氣的雕塑。
“廢物。”李光魏淡淡道,“高看他了,弄死,念他尚算忠心賞他個痛快。”
老者應是,退下安排去了。
李光魏指著細如一條線的車隊,對站在他側後方如一頭沉默巨獸般的呂遊龍道:“當今可以排前十的高手,那兒有五個。李申已經交過手,比你稍遜一籌。溫在恒、柴峻二人是後起之秀,在同齡人中算出類拔萃的。鐵臂參軍強波箭術天下無敵,是個專才。能和你匹敵的唯北衙酒聖冷巍。當年東宮右衛率府長史冷逸,是他的兄長。此人深藏不露,這些年為兄長、妻兒報仇殺了近百人,其中不乏雁蕩呂十一郎這樣的高手,他從未有敗績,亦鮮有人知他的背景。”
呂遊龍眯眼遠眺,眸光銳利。單挑雪絲劍傳人,勝且能全身而退,那個叫冷巍的乃第一人。雁蕩呂十一郎是他的族叔,曾立下遺囑將雪絲劍傳給他,可見在迎戰之前,十一叔便知此去勝負難料。說實話,十一叔的死活他並不關心,他隻關心是誰打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