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潔領完二百二十塊工資,和張春燕姐妹回到宿舍。大概是老板為了彰顯他的仁義,今天食堂還有今年最後一天飯吃。她們打算吃了午飯再去工地會合,然後明天早上去花縣坐火車。
午飯時,周潔問阿玉什麼時候走,阿玉說買的明天下午的票,晚上就能到家,讓周潔無比羨慕,她可是要四天才能到家啊。
飯後,幾人準備出發了。周潔換上新買的鵝黃色外套,襯得皮膚更白皙嬌嫩,下著淺藍牛仔褲,顯得身材修長,亭亭玉立。
阿玉誇她今天特彆漂亮,她自嘲說,雖然沒掙到多少錢,也要裝作衣錦還鄉的樣子,才對得起這一年的辛苦。
她背起塞得滿滿的背包,手提一個裝滿日用品小物件的紅色塑料桶,已是最精簡的行李了。那些不方便攜帶的蚊帳席子被子等物品,留給後來有需要的人。
走出宿舍門口,周潔回頭張望。對這間呆了一年的又黑又舊的小屋,她並沒有多少留戀,隻是裡麵的人才是讓她不舍的。
望著那些熟悉的麵孔,她們給她飄泊的生活帶來絲絲溫暖。每當心情低落流淚時,是她們的身影讓她堅強:人家也是背井離鄉,人家也加班加點,人家能忍受住各種委屈辛苦,自己怎麼就不能了?無形中,她們成了她堅強的後盾。
周潔強忍著淚水,對她最不舍的阿玉說:“也許我還會來廣東,到時我們再見。”這句話與其說是安慰阿玉,不如說是安慰自己的悲傷心情。
“周潔,快點,走啦。”張冬梅在巷子那頭喊道。
周潔揮揮手,離彆的話語不敢再說,怕一開口就淚流滿麵,喉嚨哽咽,心在哭泣。
阿玉依在門前,眼中淚光閃閃,無限的不舍。她向周潔揮揮手,“回家記得寫信!”周潔回身,強作歡顏地使勁點點頭,望了阿玉最後一眼,轉身離去。
阿玉望著她纖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巷子儘頭,消失在她的世界。那個笑著對她說:有緣再相見,無緣寫信件”的美麗女孩,那張明媚的笑臉,是否再也見不到了?一陣冰冷的風吹過,帶來一股寒意,她抱緊雙臂,淚眼婆娑地望著巷子出神。
回家的激動漸漸掩蓋了離彆的悲傷。周潔跟隨張春燕姐妹出了村口,再走上半小時路程,到了交接大公路的路口。尛說Φ紋網
學針車那塊牌子依舊醒目地掛在那裡,她下意識望向當初學針車的巷子。當初有多麼急切地想進廠,現在就有多麼迫切地想回家。相同的場景,相反的目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她啼笑皆非。
這是條開發區的新公路,沒有公交車路過,隻有長途汽車,並且不搭短途。
搭客的摩托車生意就很紅火,沒客時他們相互吹噓,有客人就齊齊上陣搶客。見她們來到,幾個摩的師傅不停地詢問:靚女去哪裡?
她們租了兩輛摩的,經過二十多分鐘的顛簸,到達了張茂林新搬的工地。
工地上隻剩十來個人在乾活,周青和陳小華前幾天也已經走了。
晚上,村子的大排檔裡。張茂林舉起手中的茶杯:“今天我以茶倒酒,祝你們一路順風。”說完一飲而儘。
“你們?什麼意思?”張春燕疑惑不解,“你不一起回去嗎?”
周潔和張冬梅也瞪大眼睛看著張茂林,等待他的回答。張茂林避開她們的視線,一邊斟茶一邊說:“這不是過年難買票嗎?工地上有十多個人就打算在工地上過年,我就走不開了,你們先回去吧。”
“我們怎麼回去啊?我找不到路!”張春燕著急地說。
張冬梅也馬上說:“你不一起回,我們走丟了怎麼辦?”她是很想她哥一起走,他能壯膽。
周潔沒有說話,心直往下沉。她一直當張茂林是她們的主心骨,買票這麼難的事他都可以辦到,有他在,她安心。如果他不一起的話,她們兩眼一抹黑,感覺是寸步難行,一陣恐慌襲上心頭。
張茂林淡定地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笑著說:“不用擔心,我給你們聯係好了,你們到時找楊雲就行,他會安排好一切的。”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張春燕,“這上麵有地址姓名,還有廠裡電話,他們廠就在火車站附近。”
張春燕無奈地接過紙條,望了一眼,擔憂地問:“他要是不幫忙呢?”她感覺自己失言了,忙說:“我是說車票難買,他幫不上忙,我們到時怎麼辦?”
“這個放心,彆人不敢說,我們不一樣的。也算是親戚關係,他也是因為這層關係才答應幫忙的,彆擔心。”張茂林很篤定,接著說:“他問了那個表哥的,表哥說沒問題,包在他身上。人家是內部工作人員,肯定有辦法弄到票的。”
張春燕稍稍心安,“有他表哥幫忙那就放心了。”
“四哥,你什麼時候回去?”張冬梅問。
“這定不了,要等這工地完工後再說。”他看向幾人,問道:“你們呢,過完年還回來這廠嗎?”
張春燕說:“廣東還是要來,隻是我不打算回這個廠了,工資太低。”
“就是,我聽她們好多人說,東莞那邊的廠工資高,有六七百呢,她們都說要去那裡找廠,我也想去。”張冬梅興奮地說。
張茂林點頭道:“那到時再說,你們可以先到工地上來,當個臨時落腳點。”
他目光掃向周潔,周潔一踫上他的目光就避開了,低頭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她還是那麼害羞。
張春燕笑著問周潔:“小潔,你還回來嗎?”
周潔笑著搖搖頭,說道:“我可能不會出來打工了,離家太遠,我爸媽不願我出來。”
的確,她媽媽幾次在信中提起,她早就後悔讓獨生女兒出來打工,害得她天天在家牽腸掛肚,還是在身邊安心。
“家裡有什麼好?又窮又落後,我還是願意出來打工。”張冬梅不讚同。
張春燕嘲笑她說:“打工能打一輩子嗎?老家再落後,以後還不是要回老家過日子。”
張冬梅嘟囔說:“我能打幾年就幾年,”她又興奮地道:“我現在是熟手了,找廠更容易,周潔,我們明年又一起出去進廠。”
周潔莞爾一笑,“好呀,隻要我爸媽同意就行。”
張茂林望著她動人的笑臉,?入了沉思,他選擇不一起回去,會不會是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