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京淮:“……”
他沒法否認,總歸是關心則亂。
有賓客來跟兩人打招呼,謝景廷勾著唇角跟人碰了碰杯,再看段京淮,眼尾尖銳,眸裡不帶半分溫度。
謝景廷略一沉默,又開口道;“沈知年應該是跟著時嶼回國的。”
段京淮看他:“所以?”
“你該不會忘了吧,”謝景廷漫不經心的搖晃著紅酒杯,稍一揚眉,“啊對,你喝醉了,但我可是聽見了。”
“大概四年前,你生日宴那次,就因為郝帥摔了個不值錢的塑料汽車模型,你莫名其妙喝了個爛醉,等他們都走了,我就聽見你昏昏沉沉中一直喊著一個名字。”
段京淮看向他。
謝景廷的聲音頓了下,視線投到遠處的時嶼身上,勾唇笑道:“我一直不知道那是誰,直到前段時間跟時嶼遇到,我才明白,你說喜歡純的,是這麼個意思。”
——
宴會廳上方的琉璃燈璀璨如幻,各路商界翹楚聚集在此談笑風生。
沈老爺子正站在中心圓桌前跟一位年長的董事聊天,時嶼剛靠近,那人便和煦地笑著禮貌退開。
老爺子拄著拐棍支撐,旁邊除了秘書,還跟著剛才門口迎賓的那個二哥沈鬆。
“爸,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時嶼。”沈知年跟在時嶼身後,手虛虛地落在他的背脊上撫著。
時嶼微微頷首,手中的高腳杯率先推向前,淺笑著,模樣是對長輩露出的恭敬:“沈叔您好。”
“時嶼呀!”看到他,沈老爺子很是欣喜地彎起眉眼。
老人家兩鬢花白,眼角爬滿了皺紋,t?他伸出手親昵的包裹住時嶼的手拍了拍,手背如枯樹枝般皺縮著:“總是聽沈知年說起你,一直覺得你跟我很投緣,今天總算是見到你了。”
時嶼抿唇:“抱歉,應該我先來拜訪您的。”
“不用這麼客氣,”沈老爺子搖頭道,“我一把老骨頭了,你能在壽宴的時候來看我,我也很開心了。”
時嶼禮貌道:“沈叔您身體硬朗著呢。”
沈老爺子爽朗的笑了笑,看著時嶼,越看越喜歡,稱讚道:“真是年輕有為啊,竟然能拿下天鵝灣這麼大的項目,我像你這個歲數的時候,可沒你如此有魄力。”
沈老爺子:“知年雖然年紀比你大,但還得跟你學習才行。”
正說著,有幾盤開胃的菜肴被侍者端上來,放到桌子中央。
時嶼笑:“沈叔您過謙了,知年哥在美國的時候幫了我很多。”
“他呀,要是早點能趕緊成家立業,才是讓我放心了呢。”沈老爺子有些鬱悶地歎了下,又道,“哎時嶼,你跟知年在一起的時間多,你告訴老爺子,他有沒有什麼喜歡的姑娘啊?”
沈知年無奈地揉了下眉心:“爸。”
時嶼思忖半分,認真答道:“這我還真的沒注意,可以幫沈叔留意一下。”
沈知年用手肘輕輕戳了下他的手臂,失笑道:“你胡亂留意什麼?”
他說著,似是想轉移話題似的,拾起桌子上的叉子插了塊法國菜遞到時嶼嘴邊:“這是我爸最喜歡的菜,你嘗嘗。”
沈老爺子也笑了:“對,你嘗嘗,知年特地從歐洲請來的廚師。”
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菜肴,時嶼頓了下,剛想伸手拿過沈知年手裡的叉子時,身側忽然有個黑影湊過來,鼻端是熟悉的古龍水香。
“留意好啊,”段京淮扯著沈知年的手將叉子奪過來,看向沈老爺子,“我跟時嶼會一起幫您留意的,老爺子。”
沈老爺笑著點了點頭。
段京淮說完,便咬掉叉子上的菜肴,又看向沈知年,勾唇:“嗯,是不錯,不過時嶼現在沒法吃辣。”
沈知年蹙了下眉。
他垂眸看向時嶼,語氣關切地問道:“你不是喜歡辣的,感冒了嗎?”
“……”
時嶼耳廓莫名的透出一層淡粉,他虛掩著唇低咳了幾聲,說道:“是有點。”
他說著,手伸到桌子下麵,虛虛地掐了一下段京淮的大腿。
這動作雖然做的隱蔽,但還是讓跟他們站在同側的沈知年捕捉到了,眸色一沉。
生怕段京淮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胡說八道,時嶼說道:“老爺子,我們先不打擾了,您安心用餐。”
段京淮沒說話,他對時嶼自然吐露出的“我們”很是受用,垂眸看著時嶼拉扯自己西裝袖口的動作,勾了下唇。
沈老爺子笑著點頭:“好。”
望著兩個人離開的背影,沈知年薄唇緊抿,掌心虛虛握起。
——
城市被深沉的夜色籠罩,皎潔的月色撥開夜幕傾瀉而下。
時嶼站在公館的側台上,身後是熱鬨喧囂的燈火,眼前山川繚繞,遠處的湖泊闃靜又沉寂,像一輪足夠將人吞噬的漩渦。
忽然,一隻盤子伸到他麵前,盤子中央有個鋼鐵俠頭盔模樣的蛋糕,旁邊還有的象征性的掌心炮。
他抬眸看去,段京淮側臉深刻又立體,黢黑的眼睛被時嶼身側的燈光點的漆亮。
段京淮舉了好一會兒,見人不接,手臂鬆鬆懶懶地靠在欄杆上:“不想吃?”
時嶼挪開視線,眼睛看向彆處:“這是小孩子吃的吧。”
段京淮眉梢微挑:“你剛才不是看了挺長時間?”
時嶼:“……”
“剛在那幫小孩手裡搶的,挺費勁。”
“……”
“你不吃那就扔了。”
段京淮轉身要走,時嶼忽然側身,指尖抓住他西裝的袖口。
修長白皙的手指攥在漆黑的布料上,掌骨微微曲起的線條好看又性感。
段京淮勾著唇輕輕嗬笑一聲,將餐碟遞給他。
遠處暄映著城市燈火,時嶼發頂亮著一盞暖橘色的歐式吊燈,左側站著身形頎長的男人,目光灼灼的看著他,眼底燃著明亮的燭火。
奶油味甜膩又柔軟,入口即化。
時嶼拿著叉子叉了幾口,期間左手手指蹭到了盤子邊緣,沾上了一點點奶油。
他支著手指,怕蹭到西裝袖口上。
段京淮眸光深邃的盯著他的食指,指端是淺粉色的,指腹泛著瑩白的光,他忽然想到每次牽起時嶼手的時候,掌心傳來的那種柔軟觸感。
光是想想,他感覺心口就有些熱,伸手攥住了時嶼的掌心。
時嶼懵懂的側眸。
段京淮傾身靠近,將他的手抬高了一點,舌尖探出,輕輕的,緩慢的,舔掉了他指腹上那點白色的奶油。
溫熱濕滑的觸感沿著時嶼的指尖發酵,這麼簡單的動作,被段京淮做出了一絲情/色的意味,看的時嶼臉都莫名燙起來。
身後落地窗內擁擠著衣冠楚楚的商界名流,推杯換盞的聲音落入時嶼的耳畔,時嶼的手還被段京淮攥在手裡,他感覺此時此刻兩人像是偷/情一樣,這種認知令他整個耳朵都燒了起來,喉間染上啞意。
片刻,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冰雪消融後那麼軟:“甜…嗎?”
段京淮唇動了動,眸光晦暗下去,心裡緊繃的那根弦倏地斷開了,他低垂著眼睫,目光落在時嶼泛著水光的薄唇上。
時嶼的心被他盯得躁動不安,小小地吞咽了一下。
段京淮稍側著垂下頭去——
“段京淮!——”
忽然,一個低啞如古琴的嗓音從不遠處響起,直截了當打斷了側廳曖昧旖旎的氛圍。
兩人同時側眸。
沈知年站在落地窗內,眼眸微眯,嘴角向下耷攏。
他麵色冷硬,緊盯著段京淮,漆黑的眼底醞釀著沉沉的危險。
燈光將他高大的影投到時嶼腳側,淺淺擦過,沒有觸及。
段京淮還攥著時嶼的手,眉梢挑起,微微側歪著頭,吊兒郎當地看著沈知年。
沈知年的聲音像是在冰窖裡挖出來似的:“來場賽車怎麼樣?”
時嶼皺眉,他看向段京淮。
段京淮眉目淡淡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他垂眸輕笑一聲,倨傲揚起下頜,挑眉:“好啊。”
第29章 飆車[倒V結束]
會館在山頂, 山路盤旋蜿蜒,下麵幾近半山腰的位置,有個規模較大的賽車場,平時很多業餘的賽車手經常來這裡玩, 找手感。
段京淮跟謝景廷也經常來, 這裡的山路不算太崎嶇, 彎道也沒那麼險峻,郝帥前兩年無聊,還在這兒養了一隻車隊出去參加比賽。
兩個人去更衣室換專業賽車服,其餘人到謝景廷專門投資搭建的豪華觀賽區等候。
程晟一臉問號:“他倆怎麼突然想要這個點飆車啊?”
蔣旖旎打了個哈欠, 宴會太正經, 她早就有些待不下去了:“誰知道,正好就在這附近,一時興起唄。”
時嶼也覺得奇怪。
他隻是感覺到,沈知年當時的表情看上去, 陰戾的像死神一樣。
沒一會兒,屏幕裡轉播到了起點的畫麵,燈光如瀑, 四道筆直的光束照向地麵, 將天色襯的恍若白晝。
沈知年喜歡賽車時嶼是知道的,大學那會兒他就經常看賽車比賽, 還考過專業駕照。
但段京淮……
他對段京淮這八年的生活一無所知, 難免有些擔心。
謝景廷似是看出了他的心緒,抿唇道:“放心吧, 這條道他們兩個都飆過好多次了。”
裁判老鐘是個老賽車手, 咬著根香煙站在兩輛車的中間,視線在兩人身上徘徊:“老規矩, 就是沒什麼特彆的規矩,先到山底終點線的人贏。”
段京淮揚眉。
沈知年抿了下唇,也跟著點頭。
兩人坐進賽車裡,係好安全帶,引擎轟鳴而起,車身顫抖。
穿著性/感的搖旗女郎拿著旗子走到兩輛賽車中央,倒計時緩緩響起,段京淮手搭著方向盤側眸,透過車窗看了沈知年一眼,沈知年也看向他。
倒計時結束,女郎將朝空中旗子高高拋起——等旗子落到地麵之後,兩輛賽車利劍似的從起點衝出去。
車速如瀑布傾瀉般洶湧,地麵上的塵土和樹葉都被強風席卷,高高揚起,漂移的車轍印印刻在水泥路上。
觀賽區,郝帥興致勃勃地說:“我們也來押誰先到終點唄,反正也是閒著。”
程晟:“對啊,你們剛才怎麼沒組織,老謝?”
謝景廷抱著胸搖搖頭。
兩輛賽車距離逼的很近,車頭依次領先,誰也不讓誰,就這樣衝刺過了第一個直線,緩緩駛入彎道。
彎道一直都是沈知t?年的強項,他之前跟郝帥那隻業餘賽車隊在一起切磋的時候也不占下風。
耳旁有狂風呼嘯而過,他瞥了眼車道,找準時機先一步搶占內道,右手快速操控換擋,打方向盤——
車尾像鯊魚一樣狂甩了一瞬,輪胎側碾著身子在地麵上拉過一道弧線,又倏然擺正。
沈知年瞄了眼後視鏡,就這樣,他完美地甩開段京淮的賽車一個車身的距離。
但他並沒有因此掉以輕心,因為直線才是段京淮的強項。
段京淮左手搭在方向盤上,直視著沈知年的後視鏡,輕佻又傲慢地笑了下。果不其然,就在沈知年想要趁機加速的時候,段京淮的車頭已經越過了他的車尾。
兩人分明才剛拉開距離沒多久。
引擎聲和車聲亂糟糟混雜在一起,山間朦朧的月光被撞碎,輪胎在地麵擦過發出刺耳的聲響。兩道車爭先恐後的在跑道上馳騁。
再下一個彎道來臨之前,段京淮的車身已經超越了沈知年,此時,整條賽道才駛過三分之一。
第二個彎道是幾道三百六十度的回旋彎,眼看標識越來越近,沈知年已經做好了入彎的準備。
然而,就當他想要借著漂移從段京淮車身旁擦過時,段京淮忽然猛打了方向盤,跟他用同樣速度和角度漂移過彎,整輛車完全攔在他車身前,他沒辦法越過。
兩輛車在地麵上摩擦出“吱吱”的聲響。
“……”沈知年咬了咬牙。
去年兩人切磋這個彎道的時候,段京淮被他遠遠甩在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竟然學會了。
還是說,他之前都沒認真過?
段京淮天生滿身頑性,骨子裡都是驕傲和熱血,但凡他認定的東西和想要的勝利,險少有人能奪過一絲一毫。
沈知年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指尖都用力到青白,他放棄減速,快速換擋,直接從S彎的另一側尋找突破口,緊擦著段京淮的車身。
兩道車呈同一趨勢在狹隘的彎道上行駛,像粘貼複製一樣。
在觀眾席的郝帥都看呆了:“他們倆這是在乾什麼?”
蔣旖旎同樣震驚:“不是吧,大晚上來打PK就已經夠神經了,都這麼認真?”
程晟:“一會兒下車了不會打起來吧,要不先叫120先?”
時嶼感覺自己的手心布滿一層汗漬,濕漉漉的。
從剛才起,心口就有一種潮悶的感覺壓著他,肺部的空氣也被擠壓著,有些難受,也有些心神不寧。
好在,兩輛車都順利的擠過彎道。
段京淮對彎道的掌控力還是低於沈知年,在操作上慢了一步,沈知年先一步加速駛過,兩人又隱約拉開距離。
到達第三個彎道,車程已經過了三分之二,第三個彎道是一個簡單的U形彎,但彎道的設計極其狹窄,也就是說,隻有一輛車能夠順利穿梭,沒能順利駛進賽道的車輛,要麼跟在後麵,要麼隻能被擠到另外一遍更長的賽道。
沈知年的車頭在前,搶占了先機,他一直踩著油門,集中精神不給段京淮任何能夠超車的機會。
距離U形道還有三十米。耳邊的風呼嘯而過。
二十米。指示牌近在眼前。
十米。段京淮的車身依舊被他甩開半個車頭的距離。
郝帥撓撓頭發:“完了老段要輸了啊。”
“正常,沈知年本來就是我們之中玩賽車最好的人。”
一米。
沈知年順利進入U形彎道。
左側後視鏡裡,並沒有車輛跟在他的身後。
他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稍許,全身的血液也緩緩回暖,然而就在這時,車子側身忽然被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愣了愣,視線刷的朝右側後視鏡看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勝局已定時,段京淮在進入U型道前忽然猛打方向盤,車身恍然傾斜——
那輛車,左側車身緊緊貼著著沈知年的車子,另一側輪胎附著在一旁金屬護欄上,整個車身就這麼斜側著,跟沈知年的賽車一起衝進了U型道。
“……”
沈知年冷凝的麵色微鬆,眼底露出詫異驚愕的神色。
觀眾席所有人都被震驚了。
隻見那輛賽車輪胎一直緊緊的抓附著護欄,段京淮也沒有減速的趨勢,車身就這麼一直沿著U型道駛過,然後,在即將脫離U型道之際,衝了出去。
擠出U型道,段京淮的車子已然越到了前方,超出沈知年三分之二的距離。
段京淮的桃花眼上挑,眉間揚著傲慢,唇角扯出一個囂張恣意的笑來。
隔著屏幕看到他擋風玻璃後的神情,時嶼心猛烈的跳了一下。
郝帥張大著嘴,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老段這是……玩真的啊。”
一向溫潤儒雅的秦皓也沒忍住爆了粗口:“我靠,真他媽精彩。”
蔣旖旎緩慢的搖搖頭:“天,你們雄性動物競爭起來真的好可怕……”
程晟翻了個白眼:“那你能彆掐著我的胳膊嗎大小姐!?”
蔣旖旎回懟道:“我掐一下怎麼了,你彆晃啊,你晃什麼!?”
程晟:“我哪晃了,我——臥槽!”
頭頂上的吊燈忽然搖搖晃晃,光線在地麵上畫出影影綽綽的弧度。腳底也恍然抖擻,桌麵上的東西發出細微的震動聲響。
其餘人也反應了過來。
“地震了?”
“不是吧,我天。”
謝景廷抱著胸冷靜地看了眼頭頂的吊燈:“震感不強,應該不是我們這裡。”
蔣旖旎收到消息:“是離我們還挺遠的海域發生地震,4.5級。”
“好吧,等一會兒就過去了。”
時嶼眯了眯眸,他盯著屏幕,忽然間腦海中閃過一片影像,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他記得,之前在山腰處看見過施工隊。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拉住一旁的人驚訝地指著屏幕:“等會兒,你們看那是什麼——”
地麵搖晃的感覺微乎及微,段京淮跟沈知年坐在賽車上甚至都沒有感受到,段京淮仍然領先,沈知年緊追其後。
然而,就在這時,半山腰的位置忽然砸下來幾塊細小的碎石,劈裡啪啦如冰雹一般砸在車窗上,車窗被鑿了幾抹泥印。
段京淮皺了皺眉,他剛想打開雨刷,側頭時,餘光瞥到旁側有一塊巨石從山腰上掉下來,瞳孔驀的瞪大——
他在山路外側,能夠看到落石,但天色陰暗,沈知年那邊根本看不到。
忽然間,一塊路障摔下來砸到沈知年的擋風玻璃,狂風呼嘯著傾灌進來,他驚愕地皺起眉,凝神望去,這才看到遠處有塊石塊和攔路的標識砸在了前方彎道的護欄上——
呼吸猛然急促。
兩人車速迅猛,根本來不及刹車。
段京淮咬著後槽牙,額間滲出幾抹薄汗,心突突直跳著。
再這樣下去,沈知年的車必然會撞上前麵的巨石,要麼車身飛起四分五裂,要麼跌落懸崖。
暫且不說他跟沈知年是朋友,如果沈知年有什麼三長兩短,時嶼肯定會傷心。
時嶼……
一想到時嶼難過的眼神,段京淮感覺心都要被撕裂了。
他眯起眼睛,迅速在腦海裡尋找著解決方案。
千鈞一發之際,段京淮快速換擋,又將方向盤打緊,車身猛地撞向沈知年的車子,“哐當”一聲,他的車頭壓住沈知年的車,沈知年擰著眉頭跟他視線對上,也連忙調轉方向盤,緊急腳踩刹車。
幾乎就是在一刹那發生的事情,快到令人難以看清。
“刷——”的幾聲巨響,兩輛賽車在賽道上摩擦出幾道黝黑的車痕,沈知年的車被迫減速,“砰”的一聲撞到護欄上,段京淮賽車旋了一個圈,車尾撞上巨石。
撞擊的聲音在寂靜的山穀裡尤為響亮。
第30章 主動
“……”
一片觸目驚心的狼藉。
視線模模糊糊, 但沈知年的意識還是清醒的,他看到對麵車輛的擋風玻璃後,有鮮紅的血順著段京淮的側臉蜿蜒流下。
觀眾區內也是一片窒息的慌亂。
時嶼本就清冷的臉此刻唇色全無,他手腳僵硬的愣在原地, 直到謝景廷吩咐助理叫救護車才反應過來。
他迫切的吞咽著, 喉嚨卻像堵著木屑般怎麼都咽不下去, 整顆心瘋狂跳動,不安到快要衝破胸腔。
時嶼艱難地抓住謝景廷的手臂,指尖緊緊陷在掌心內,逼迫自己的神經冷靜下來:“帶我去現場。”
謝景廷看著他, 正色道:“好。”
稀薄月光透著朦朧的涼意, 殘缺的車燈正忽明忽暗詭異地閃爍著。
沈知年抹了一把臉上的塵土,身前的安全氣t?囊死死地護著他的前胸,他想要解開安全帶站起來,但賽車座椅被撞擊壓迫到變形, 人被卡在了裡麵。
他抬眸,段京淮還沒醒,月色落在他的臉上, 蒼白的臉色看上去有些涼薄。
身後傳來幾道光束和轟隆的引擎聲, 他張張嘴,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響, 在起點的老鐘接到消息之後, 開著車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沈哥,沒事吧?”
沈知年半眯著眼仰在座椅裡, 看清眼前人後, 沙啞地說:“我沒事,快去看段京淮。”
話落, 一旁傳來輪胎碾壓摩擦過地麵的聲響,謝景廷路虎的燈光閃了閃,夜色裡,時嶼朦朧清絕的臉龐出現在副駕駛,他急迫地跳下車。
沈知年眼睛一亮,感覺有充滿生氣的血液正從胸口湧向四肢百骸。
可下一秒,他的心又忽然懸到了嗓子眼,一種名為緊張的情緒在心頭蔓延開來。
隻見時嶼眉心緊皺著,眼神中充滿凝重和擔憂,人徑直跑到了段京淮的賽車旁,連眼神都沒分給這邊一次。
“……”
沈知年笑容瞬間一僵,他怔愣著,原本綴了光的眸子也在頃刻黯淡下來。
身子有些冷。
“沈知年!你沒事吧?”不容他多想,頭頂傳來謝景廷關切的聲音。
“……嗯。”他翳了翳唇。
時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到段京淮麵前的,他渾身都緊繃著,鼻尖酸澀的厲害,在看到段京淮沾了血的側臉之後,膝蓋都軟了。
“段京淮——”他聲音顫著,伸出手去碰他的臉,心裡從剛才就醞釀的恐懼在頃刻達到了巔峰,聲線都有些哽咽,“段京淮你醒醒。”
眼眶一陣發燙,腦海裡有無數個螞蟻沿著他的神經密密麻麻的爬。
鮮紅的血吞噬著他的指尖,心裡傳來一陣陣鈍痛,似有似無,壓得他簡直喘不過氣來。
其餘人也開著車連忙趕來。
“救護車快了嗎?”郝帥問謝景廷。
“嗯。”
“咳——”
有灰塵落到段京淮鼻端,他被嗆醒,皺著臉咳嗽了兩聲,眉心緊鎖,抬手將臉上的碎沙拂開。
時嶼見他動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發顫的手指不敢再動,連忙說:“你醒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救護車馬上就到。”
段京淮感覺頭腦一陣恍惚,暈眩和惡心的感覺如浪潮般席卷而來。
他閉了閉眼,仰在座椅上長長喘了幾口,肺部盈滿新鮮的空氣,身體和腦海裡的神經緩緩重歸原位。
微眯起眼,視野裡朦朧的景象逐漸清晰。
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時嶼漆黑純淨的眸子,月色下,時嶼的臉一片蒼白,漂亮臉蛋上的表情簡直比哭還難看。
段京淮又擰起眉,嗓音像是在砂礫上磨過:“時嶼……”
“嗯?”時嶼的聲線顫抖的厲害,他不知道段京淮哪裡受傷了,不敢動,也不敢問太多,翕合著嘴唇,剔透的眼睛裡寫滿無助。
“我沒事……”
段京淮喉嚨艱難地滾了滾,試圖將不適感壓下去。
他直起身來,將手伸到座椅下麵,摁住操縱杆將座椅往後挪。
時嶼嚇了一跳,蓄著潮意的眼睫猛地顫了一下,顫著嘴唇說:“你…你彆動了。”
段京淮聽話的停下動作,背靠在座位上,頭向後仰,靜靜地看著時嶼。
時嶼的鼻尖和眼眶都綴著紅,人也在不停的抖著,嘴角來的路上因為努力克製被咬出了血。
段京淮呼吸一窒,一顆心恍然掉下去一塊。
深邃的眼底燃著光亮,他抬起手,溫厚的掌心落在他的頭頂用力揉了幾下,聲音放的很輕:“嚇壞了?”
掌心的重量和溫度覆蓋下來,能確定到段京淮的存在,時嶼高高懸起的心緩和片刻,顫抖的身子也逐漸平複。
何止是嚇壞了。
他心臟都快要停跳了。
時嶼翕合的唇放下來,人還沒緩過來,表情有那麼幾分凝滯地看著他。
段京淮歎了一聲,他捏著時嶼的臉頰輕輕扯了扯,低聲哄道:“我真的沒事,彆擔心了,嗯?”
身後救護車及時趕到。
醫護人員抬著擔架下車。
謝景廷上前來拍拍時嶼的肩膀,又對段京淮說:“行了,你少說點話吧,去醫院做完檢查再說。”
兩人被抬上擔架。
沈知年情況良好,隻是身上有輕微的擦傷,還需要進一步檢查。
段京淮就有些嚴重了,雖然心跳和血壓都正常,但是頭和小腿都流了血,醫護人員先是做了簡單的處理,止血之後,又給小腿綁了固定的支撐。
時嶼跟著醫生一起上了車,一路上,他都感覺有隻手正緊提著心臟。
段京淮漆黑微揚的桃花眼凝著他,伸手拉住他的指尖,摩挲道:“你手怎麼還這麼涼?”
他的掌心倒是熱,熱源包裹著手指,令他原本急促的呼吸都緩和下來。
時嶼低著頭,眼睫自然下垂,啞著嗓子輕聲問;“你疼嗎?”
段京淮勾唇,手攥的更緊了些:“不疼。”
躺在另一側的沈知年抬眸,目光放在兩人緊握的手上,翳了翳唇,轉過臉去。
兩人被推進私人醫院的急救室做檢查。
沈知年各項檢查都沒什麼問題,醫生給他稍微清洗包紮了一下擦傷出血的地方,叮囑說再觀察一天。
“京淮呢?”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他連忙問謝景廷。
謝景廷斜靠著牆壁懶懶的說:“隔壁病房,沒什麼大礙,左側小腿骨裂,需要打石膏綁幾周,按照他那個恢複速度,估計兩天就能下床了。”
沈知年鬆了口氣:“沒事就好,怪我。”
謝景廷安慰道:“彆想太多,沒人能預測到意外。”
回想到當時的情景,沈知年還有些後怕:“京淮明明可以躲開,要不是他突然撞過來,恐怕我……”
他哽住,有些說不下去。
謝景廷沉默不語。
沈知年抿了抿唇,抬起頭,舉起鹽水瓶往門外走。
謝景廷:“你乾嘛去?”
“我去看一下京淮。”
“他好的很,我勸你還是彆去了。”
沈知年不解地看他:“?”
謝景廷微翕著唇,話頭在舌尖打了個轉,最終還是說:“郝帥他們都走了,隻剩時嶼還在那屋。”
沈知年指尖抽動一瞬,微垂下眸,眼瞼落下一層沉沉的陰影:“他們認識很久了,是嗎?”
幾周前在彆墅吃早餐的時候,他就隱約覺得不對,總感覺兩人之間有種莫名其妙的氛圍。
可他也沒有多想,因為在此之前,兩人還是較勁敵對的狀態。
但誰知,隻是短短一晚,那股疏冷感就全然褪散,兩人無論是眼神還是動作,都透著一種不可言說的曖昧。
他以為是他看錯了。
直到昨晚壽宴,他沒忍住,在兩人離開之後,讓秘書調查了一下他們兩個的資料。
所以才有了情緒失控的那一幕。
原來,他一直以來所遺憾,缺席時嶼生命的那些年少時光,段京淮竟然都在。
——
月色清盛,冰涼的月光從落地窗外透進病房,空氣裡有山茶花的淡香,絲絲縷縷。
段京淮的左腿打了石膏,頭上有撞擊傷,纏了一圈紗布,其餘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擦傷,但總歸沒什麼大礙,也不耽誤日常。
時嶼膽戰心驚的情緒這才舒緩下來,他整個人像是溺斃的魚,長長吐出一口氣,鬆懈過後,耳垂上的神經一下一下的跳躍著。
心裡還有些後怕。
郝帥和其餘人都走了,房間內就剩下他們兩個人,風從落地窗縫裡飄進來,將薄紗窗簾吹成氣流的形狀。
段京淮穿著病號服,俊美的臉上還有幾處劃傷,他垂著眼,視線落到時嶼咬的有些嫣紅的嘴角,擰了下眉:“疼嗎?都咬破了。”
他伸出手去,抬著他的下巴用指腹很輕的碰了下,眸裡儘是疼惜和溫柔。
時嶼輕輕地搖搖頭,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看。
他的眼尾還勾著紅,原本打理整齊的額發亂糟糟的,剛才蒼白到像紙的臉頰這才恢複了一些血色,漂亮的臉蛋有些蔫皺。
段京淮心裡動了動,他勾著時嶼的手指將他的掌心攥在手裡,一邊揉捏一邊低聲道:“我錯了。”
“……嗯。”
時嶼很淡的回複了一句。
從段京淮跟沈知年擠同個賽道的時候,他就把心提了起來,後麵更是接二連三的驚嚇。
此時此刻他心裡也亂糟糟的。
“我知道你為我擔心,但是我真的沒事。”段京淮將人拉到床上,耐心跟他解釋t?說,“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我在撞沈知年的車之前就計算好了角度,不會讓自己受傷的。”
說著,他攬著時嶼的腰身,將他輕輕拉入自己懷裡,扶住他的耳側緊靠著自己的胸膛。
“怎麼樣?”
沙啞又低沉的嗓音沿著胸腔傳進時嶼的耳畔。
時嶼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緊貼著他的胸口,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肋骨下那顆猛烈跳動的心臟,耳廓的鼓膜像是有一把錘子在輕輕敲著,一下一下,帶動著他渾身的血液都衝湧起來。
被他的氣息所包圍,時嶼的心也逐漸安靜下來,他淺淺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還害怕嗎?”
段京淮摟住他的腰身儘量壓向自己,手指捏住他的耳垂慢慢摩挲著,動作細膩又溫柔,像是要替他撫平心頭所有的不安。
有風灌進來圍著時嶼的脖頸打轉,專屬段京淮的氣息纏繞在他的鼻端,緊繃的神經終於緩緩鬆懈下來。
他緩慢地搖頭,柔軟發絲在他胸前蹭了蹭。
兩人就著這個姿勢坐了一會兒,片刻,時嶼直起身來,不由分說地抓起段京淮的手掌,張嘴咬住他虎口下那塊肌肉。
段京淮沒躲,黑眸微微沉著,就那麼看著他咬,一動不動。
時嶼剛開始咬的很用力,咬到這塊肌肉的皮膚都失去了血色,後麵又鬆下來,張開嘴,垂眸他看著他掌心那排牙印,抬眼瞪向他。
鼻端僵持的酸澀終於緩和,那顆努力克製了一整晚的淚,就這麼掉了下來,砸在他剛咬紅的那塊皮膚。
段京淮的心忽得就疼了。
他拉著時嶼的手腕靠近自己,低下頭,溫熱的唇覆上他的眼角,舌尖探出,灼熱的氣息抵著他,一點一點的將他眼尾的淚吻乾。
酥酥麻麻的癢沿著眼皮上的神經蔓延,時嶼覺得他身上的溫度格外的燙,這種真實存在的氣息和觸感,將心口起的那點褶皺也被一一撫平。
他淺淺呼出幾口氣,伸出手去,摟住段京淮的背,指尖慢慢縮緊。
“我在呢。”段京淮說。
吻一路向下,輕落在他的鼻尖,纏綿悱惻。
又移到他咬破的唇角,耐心溫柔的輾轉啄吻。
鼻息糾纏。
感受到懷裡的人終於不再顫抖,段京淮抵住他的額頭,聲線因動情變得沙啞:“你要是不確定的話,還可以試試彆的。”
“我隻是腿不能動,彆的都還能用。”
段京淮眉梢微揚,唇有些惡劣的勾著笑,那幽深的眼底透出幾分漫不經心的痞氣。
時嶼睫毛猛顫了下,挑著眼睛看他,眼底有朦朧的媚意。
他坐著,忽然將視線落到段京淮的唇上,然後,主動湊上前去輕輕啄了一口。
段京淮僵住。
這是時嶼第一次主動吻他。
兩片柔軟到過分的唇瓣緊貼住他的,沿著唇線慢條斯理的摩挲含吮,輕啵一記,稍稍退開之後,又戀戀不舍地黏回去,用舌尖去捉他的。
他的吻青澀又生動,跟時嶼的人一樣,純的段京淮心慌。
他感覺喉間像是被人點了一把火,燒灼的格外不適。
他再難以克製,稍側著腦袋用力的吻上去,咬住他柔軟的下唇,舌尖勾纏住他的,輕而易舉地將主動權奪了回來,無止無休的碾吻廝磨。
房間裡充斥著曖昧的聲響和氣息,愈發濃烈。
時嶼有些涼意的手伸出去,指尖輕輕觸碰到段京淮的腰,段京淮眸色一深,他幾乎是立馬就反應了過來,倏地攥住時嶼的手腕。
時嶼抬著緋紅的眼尾,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段京淮被他勾的頭皮發麻,但仍然啞著嗓音克製道:“你還在塗藥呢。”
時嶼眼尾沾著濡濕,他掀著眼睫,一雙漆黑的鹿眼弧度飽滿,眸像是含了水一般明亮:“可是我想。”
原本清冷的嗓音變得柔軟,還像沾了蜜糖一樣勾著甜。
段京淮額角的青筋猛地跳了下。
操。
他喉結上下滾動著。
這對一個男人簡直就是致命的撩撥。
但他的確擔心時嶼的身體狀況……他擔心他明天會發燒。
段京淮低頭重新親吻上去,他攬著他的脖頸,將人壓在柔軟的被間。
灼熱的鼻息交織,時嶼輕闔著雙眼,覺得舌尖都被吮的發麻。
那吻一路向下,到下巴,鎖骨……
滾燙的柔軟將他全然包裹,時嶼恍然清醒了過來,鹿眼微微瞪大了些,指尖不由地緩緩攥緊被角。
光線在眼前霧蒙蒙的氤氳,天花板像是有個漩渦一樣緊緊吸附著他。
那渦輪越陷越深,密密麻麻的感覺直躥頭頂,他眼神忽然有那麼一瞬的渙散,腿都軟了。
時嶼仰著下巴,微微喘著。
段京淮幽深的眸子望向他,他懶洋洋的側著腦袋,舔了舔唇角,凝著他勾了個笑。
“感受到我了嗎?”他湊過身來,耐心的啄著他的唇角,低沉的嗓音如大提琴般悅耳。
時嶼耳廓染了一片緋紅,他拽著他的衣領,將臉埋進他的頸窩裡,悶悶道:“嗯。”
夜已經很深了,段京淮將人摟在懷裡,抱住他,親吻了一下他的耳廓:“睡吧。”
燈光熄滅,月色透過薄薄的紗簾傾漏進來,較為狹窄的單人病床上,時嶼枕著段京淮的手臂,蹭著他的頸窩,兩人麵對麵相擁。
片刻,時嶼睜開眼睛,小聲問:“段京淮,你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段京淮:“……”
被問到的人身子一僵,下巴輕抵住他的額頭:“沒事,等你睡了我去洗手間。”
時嶼想了想,還是說:“要不我現在陪你去吧。”
他隱忍了下,艱澀道:“……不用了。”
他要是真去了今晚就不用結束了。
“你睡吧。”段京淮安撫的吻了吻他的發頂。
時嶼猶豫地閉上眼睛。
又過了一會兒。
“可是你……”粗俗的話他說不出口,時嶼欲言又止,“我睡不著。”
段京淮:“……”
他也知道自己此時格外狼狽,氣息壓低了些,身子稍微向後靠,提醒道:“你再不睡天都亮了。”
對麵的人安靜了一會兒。
時嶼喉嚨小小吞咽了下,黑暗裡,他那雙眼亮的驚人,蹭著他的額頭眨了眨眼:“段京淮,你喜歡我的腿嗎?”
段京淮大腦轟的一聲,像是炸開了千萬束煙花,劈裡啪啦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