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嶼眨了眨眼,隨之抬眸看來。
男人鼻高眉深,褪去了當年的青澀感,五官被打磨的更加淩厲硬朗,睨著他的神色倨傲矜冷。
時嶼微不可聞地動了動唇,指腹輕輕摩挲著杯壁。
見到段京淮,一旁老油條的莊淵搶先打起了熱絡:“哎呀段總來了,剛想介紹時總給你認識呢。”
時嶼收回視線,勾唇淺笑:“不勞煩莊董介紹,段總的名諱京港無人不識。”
莊淵拍了拍時嶼的肩膀,哈哈道:“你們兩個呀都這麼年輕,都是我們京港屈指可數的人才啊。”
“您高看我了,我剛回國,還有很多事要請教段總。”疏離客氣到幾近冷漠。
段京淮略微蹙眉,凝望著他的眸色沉了幾分。
他討厭時嶼這種裝腔作勢又冷淡至極的模樣。
捏著高腳杯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段京淮眯起眼,眸底有冷意流動:“過謙了,時總的識明智審才是我要學習的。”
氣氛在無形中陷入僵持。
生怕兩邊氛圍劍拔弩張,莊淵樂嗬地堆起滿臉褶子:“嗨你倆謙虛什麼呢,有生意大家一起賺就是了,”他頓了一下,又打著圓場說道,“段總失陪啊,我帶時總去那邊打聲招呼。”
莊淵是金融圈內德高望重的大佬,任誰都得給他幾分薄麵。
察覺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段京淮繃緊的薄唇鬆懈下來,稍退兩步,微頷首道:“您請便。”
宴會到夜深才結束。
月色濃稠,天鵝灣的海麵如潑墨般幽邃,海岸上不知疲倦的燈河蜿蜒著纏成一道光線,與星辰彙聚。
漆黑的邁巴赫如野獸般匍匐在路邊。
時嶼剛拉開車門,一隻強勁有力的手臂突然將車門撐住,輕而易舉地攔著了他的去路。
他麵不改色地抬眸。
“時嶼你什麼意思?”
段京淮用一雙陰鷙深沉的眼注視著他,眼底暗流湧動,一字一句。
時嶼頓了頓,微牽唇角,清雋的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禮貌和疏離:“段總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段京淮冷笑:“你彆裝傻。”
時嶼歪了歪頭,漫不經心地說:“段總看上的都是京港最有潛力的項目,我也不例外。”
“越難的事情,搏殺起來就會越有趣,不是嗎?”
遠處有車輛駛過,燈河掠過層層光影,將段京淮眉眼輪廓虛幻得模糊。
段京淮凝視他的目光更深了一些,嗓音低到沙啞:“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他向前走了一步,腳尖抵住他,幽暗的眼裡亮著一簇火,緊鎖住時嶼,似乎要從他的眼睛裡看穿他所有心思。
僵持數秒。
時嶼眨了眨眼,平靜地問:“那是哪件事?”
“……”
對啊。
哪件事?
段京淮驀地哽住。
對於當年時嶼一聲不吭出國的事,他心裡有無數怨言和憤懣。
但是他要用什麼立場,什麼身份,什麼資格?
朋友?發小?
想到曾經十幾年的針鋒相對被時間化成虛影,段京淮的心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了,悶得他透不過氣。
確實,他們什麼關係都算不上。
時嶼討厭他。
去哪裡,做什麼,跟誰在一起,都沒有必要告訴他。
段京淮一向桀驁不馴一身傲骨,但隻要遇到時嶼,那些輕狂的血性都打碎了往肚子裡咽。
撐著車門把手的指尖緩緩滑落。
時嶼順勢拉開車門,街邊葳蕤的燈火將他的容色遮的半明半晦:“段總沒彆的事,我就先走了。”
車窗將兩人徹底隔絕。
隔著墨黑的玻璃,段京淮的眉心越皺越深,車身緩緩從他的側旁擦過,駛入了車流之中。
段京淮從儲物格摸出一盒煙和打火機,懶散地靠在車邊,曲指敲出一支來,虛攏住火苗點燃。
煙氣嫋嫋升騰起,一抹猩紅在喑啞夜色中豔的灼目。
他有些煩躁地摸出手機,撥通了江遇的電話。
片刻,江遇接起,聽筒那邊滿是酒吧的電音聲,又近及遠,等到了稍微安靜的地方,才懶懶地“喂”了聲。
段京淮開門見山:“時嶼回來了。”
幾個毫無感情的字砸得江遇瞬間清醒,他猝不及防地“啊?”了一聲,揪著頭發琢磨著說:“你知道了呀?”
“你知道?”段京淮眉心狠狠地皺了一下,“你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江遇皺眉道:“上大學那會兒,是你跟我說不想知道有關時嶼的任何消息,讓他從你耳邊消失,你忘了?”
段京淮:“……”
“那他這次回來是做什麼?”他頓了頓,掐了下虎口,啞道,“……還走嗎?”
江遇:“不清楚,他現在跟我住同一個小區……怎麼,你倆一見麵就打起來了?”
段京淮深吸了一口煙,又沉悶地吐出,繚繞的灰白色煙霧將他的眉眼遮得朦朧。
“沒有。”他繃緊下頜,曲指彈了彈煙灰。
隻是冷淡的像對待陌生人。
海邊的風吹得人透心涼,他將電話扣上,孤孑地站在岸邊。
昏黃的燈光將那抹透明的影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