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韓秀峰正在“聽雨軒”跟費二爺下棋聊天。
省館不但辦了鄉塾,還延聘了兩位有名的文士坐館執教,在京為官的同鄉隻要家裡有娃的幾乎把娃全送去了,小家夥也跟著去了,費二爺樂得享清閒,又過起了悠哉悠哉的神仙日子。
“誌行,你曉得我早上送仕暢去省館時見著了誰?”
“您老見著了誰?”韓秀峰放下卒子道。
費二爺拿起一顆棋笑道:“兵部侍郎卓大人。”
韓秀峰好奇地問:“他去省館做什麼,他和他爹不是喜歡避嫌嗎?”
“跟咱們一樣,送娃去念書的。至於避嫌,此一時彼一時,他爹雖官居一品、位極人臣,可已經很久不理事了。”費二爺走了一步棋,又意味深長地說:“要是沒他爹,他能做上兵部侍郎?說句不中聽的話,他爹要是撒手歸西,他現而今這侍郎又能做多久?靠父蔭隻能靠一時,靠不了一世。”
“所以想起了同鄉同年?”
“我看應該是,不然他也不會拉著我說了好一會兒話。”
韓秀峰倍感意外:“他拉著您老說話?”
“問你的事,說久聞你的大名,一直無緣結交,說今後得空要多走動。”
“他還真瞧得起我。”
“話不能這麼說,你不管咋樣也是‘小軍機’,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他放下身段願意跟你結交也在情理之中。”
正如費二爺所說,有些人彆看官做得很大,但根基不穩。比如靠父蔭身居高位的兵部侍郎卓雲和軍機大臣杜翰,沒老爹關照的日子真不好過。又比如穆蔭,一個連舉人都不是的內閣中書走狗屎運做上了軍機大臣,要是不投靠肅順在軍機處也行走不了多久。
想到這些,韓秀峰不禁笑道:“二爺,聽您老爺這麼一說,突然發現我這官雖做得不大,但要比他們做得穩,至少用不著擔心稀裡糊塗被降被革。”
“這是自然,你這官那是靠本事做上的,靠軍功搏來的!”
費二爺笑了笑,接著道:“說起軍功,段大人的那位同年曾國藩這次露大臉了,湖北六百裡加急奏報,他率湘勇自金口沿長江三路齊下,直抵鸚鵡洲,先後收複漢陽、漢口,並將江麵上的長毛水師一舉剿滅。據說賊將石鳳魁、黃再興見勢不妙已帶著殘兵敗將退出了武昌!”
“曾大人收複武昌了?”韓秀峰大吃一驚。
“應該是,回來時見湖廣會館張燈結彩,還有人在門口放炮。回來的路上我還遇著了江老爺,江老爺說湖南的那些京官彆提有多高興,甚至有人打賭皇上這次會讓曾大人做湖北巡撫還是讓曾大人做湖廣總督。”
“聽您老這麼一說,我覺得曾大人還真有希望,他回鄉時丁憂時就已經是侍郎了,何況立下這麼大戰功。”韓秀峰想了想,接著道:“不管論出身還是論資曆,江忠源那會兒比曾大人差遠了,江忠源那會兒都能做上湖北布政使,甚至能署理上安徽巡撫,曾大人更不在話下。”
“話說這麼說,但現在不比江忠源那會兒。”
“您老何出此言?”韓秀峰故作好奇地問。
費二爺放下棋子,端起茶杯苦笑道:“江昊軒朋友多,消息靈通,他說文中堂和肅順好像舉薦過曾大人,結果恭親王、怡親王、鄭親王等王公沒異議,倒是彭大人、周大人和翁大人覺得大不妥。滿人沒說啥,漢官反對,你說荒不荒唐?”
“這麼說曾大人就算曆下那麼大戰功,想做上巡撫卻沒那麼容易?”
“沒那麼容易啊,所以說人怕出名豬怕壯。要是曾大人之前的官升得沒那麼快,官聲沒那麼好,不像現而今這般在湖南士林中一呼百應,彆說做巡撫,我看總督都能做上!”
“您老還真是旁觀者清。”
“啥旁觀者清,我也是聽江昊軒和黃老爺、吉老爺他們說的。”提到黃鐘音,費二爺又想起件事:“誌行,你不是讓曹毓英幫著向恭親王和彭大人他們稟報夷情嗎,前天在府館聽黃老爺說肅順大人好像很器重曹毓英,每次進宮隻要遇著曹毓英,都會走上去說幾句話,連稱呼都不一樣。”
“咋個不一樣?”
“肅順大人一見著曹毓英就喊‘曹師爺’,彆提有多親熱,而曹毓英呢好像也沒少往肅順大人家跑。”
韓秀峰調回京以來一直深居簡出,真不曉得這些,聽費二爺這麼一說才意識到肅順在軍機處不隻是拉攏了穆蔭和杜翰,連領班軍機章京曹毓英都是他的眼線。
再想到恩俊上次說得那些話,韓秀峰真有些為肅順擔憂,因為自古以來隻要是權臣沒幾個能有好下場。不過這些事隻能放在心裡,不但不能亂說,甚至不能提醒,畢竟人家正春風得意,你一片好心去提醒,人家指不定會咋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