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良佐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已經沒有下午時的容光,開始轉暗,不覺心一痛,起身後又差點摔回去,手急忙按在椅背上,穩住身子,道:“老高,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高洪野含笑點了點頭,沒有再起身相送,當謝良佐跨出大門的時候,突然站起來,道:“老謝,月家的人過來後,七大姑、八大姨,什麼人都安排,將手伸向各行各業。一個頂針,完全成熟又沒有專業壁壘的小物件,老技術員一個小時內就可以將模子做出來,新手最多也就半天,他們月家要多久?五年!組建研發小組,一年年論證、試驗,磨磨唧唧一年又一年,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沒乾,本來是沒有什麼成本的事,前前後後報了上千萬的研發經費,除了部分聚會揮霍,90%以上分進了各人腰包。一個公司、企業的辦公用品和機器設備,剛開始置辦花了幾百萬,後麵基本上就是補充些小物件,偶爾添一兩樣大件,每年還是報幾百萬的置辦經費。錢花不了,就買高檔、名貴家具、家電往自己家裡搬,開辦公用品和設備的票報銷,不然就是虛高或弄虛作假,把錢分了,派人質問,還理直氣壯:‘今年不花幾百萬,明年你就隻給一點點預算,真到了要花幾百萬的時候,求爺爺告奶奶多費事,不如一如既往每年幾百萬壓著,誰用不是用呢!’完全爛到了骨子裡!”說著,他慢慢坐了回去,低垂著腦袋,“老謝,咱們辛辛苦苦穩固的江陵府完了。”
謝良佐把著門框,看著這位大限將至的世交,兩行老淚不自覺滑落下來,轉身大步離開。
“爸、爸。”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高洪野在椅子上睡了過去,高炯發現的時候心一顫,過去一探,見隻是睡著了才鬆了口氣。
“唉,睡著了嗎?這人一旦沒了精神,就是小孩子。”高洪野在兒子攙扶下起身,慢慢走向臥室,“炯兒,戰場情況瞬息萬變,鬥主、鬥將、鬥智、鬥力、鬥間、鬥養、鬥契等等,一環扣一環,奇變無窮,勝敗不定,地圖和沙盤難以道儘,隻有置身其中,親自感受其變化,才能明白個人渺小的無力感……為將者最重要的不是談兵,而是知兵、解兵……其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則是鬥主,主不明,萬般皆休,你要時時刻刻記住這一點。”
“是。”
“你士行哥呢?”
“在廚房裡幫媽打掃。”
“你給嬸嬸打個電話,就說我留士行在府裡,今晚不回南郡,讓他們不用等。”
“好。”高炯扶著他坐在臥室的沙發上,打完電話後,攙著他進入浴室,為他沐浴。
“炯兒,知道為什麼我出征的時候,不願意帶著你在身邊嗎?”高洪野慢慢閉上眼睛。
“爸不是說我年紀太小,過些年再說,沒想到過些年,你已經不出征了。”高炯為父親擦洗著身子,“要不是前幾年我偷偷跑去軍中找你,恐怕一次機會也沒有。”
“當年還沒有你,不知道生離死彆是什麼滋味。你謝伯伯家的兩個孩子陣亡後,他命令你大哥隻能待在指揮部,不許上前線。原本以為在指揮部就可以沒事,沒想到同樣會陣亡,你謝伯伯差一點也跟著去了,那是他距離黃泉最近的一次。你是幸運的,有幸福的童年,在太平中長大,江陵府多少世家子弟不到二十歲就戰死沙場。現在的梁王對江陵世家霸占著文武兩係高位不滿,我要告訴你的是,這是我們的鮮血換來,他沒有資格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