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
這次張啟正采用的添加順序,和2號爐又有所區差彆:
他是先加入白雲石粉,然後再添加相同劑量的碳酸鈉。
4號爐、5號爐...操作手法也大同小異。
隻不過。
張啟正對於那些融化的鐵水的溫度要求,又有所不同,而且在添加用於置換貴金屬的試劑分量方麵,也有所增減...
這種實驗非常非常的繁瑣,非常非常的枯燥。
不同的爐溫,添加這些試劑進去會產生什麼樣的反應?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這都需要一點、一點的去不斷嘗試。
然後。
在漫長的實驗過程當中,還要把所有的實驗數據,和中間所產生的各種變化。
詳詳細細的記錄下來。
緊接著。
還得對每一次添加化學試劑所帶來的不同結果,進行仔細對比,從中篩選出其中最有用的方法
然後再繼續進行進一步的篩選、優化...
事關材料學、冶金技術的基礎性研究。
真還沒有捷徑可走。
任何一項新技術、新材料的出現的背後,都得有上千次、甚至是上萬次的反複試驗,實驗。
然後不斷的進行篩選、淘汰,精化...最終才能創造出一種,相對高效而穩定的冶煉工藝。
唯有掌握了這些最為原始、最為寶貴的基礎數據,才能在這個行業裡立穩腳跟。
而那些後來的模仿者。
哪怕他們用頻譜儀、金屬分析儀,能夠準確分析出某種材料裡的各種元素含量。
但他也絕對製造不出,那些掌握著原始數據、掌握了最佳冶煉工藝的領先者,所製造出來的產品質量。
這就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玩意兒,偷不了懶。
哪怕彆人直接把某種材料裡麵的、所有元素含量配比,全部明明白白寫出來。
那也模仿不了!
因為。
那種想走捷徑的後來者,他根本就不知道在什麼溫度條件下,該添加什麼樣的催化劑、穩定劑?
分彆該加多少分量?
什麼時候添加?該多少溫度的時候,添加什麼?
添加的順序又是什麼...
這些東西,全都是建立在漫長而龐大的實驗數據、反複試錯的前提下...
像這種基礎性的實驗。
投入高不說,而且失敗的風險非常大,並不是說去做了這些實驗,就一定會有想要的結果。
更大的可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以至於前期的高昂投入,全部都打了水漂...甚至連個泡泡都不會冒!
葉小川投入如此巨大的資金和人力,到底是在嘗試著要弄個甚?
忍著心中的疑惑。
王調研員在黃敏的帶領下,進入到存放檔案的窯洞之中。
隻見這孔窯洞裡,陳設很簡單。
屋子中間是兩張沒刷漆、款式陳舊的辦公桌。
而沿著窯洞的三麵牆壁,則是一排排巨大的實木文件櫃。
看得出來。
這間屋子很久已經沒有啟用過了,因此不管是文件櫃、還是辦公桌上,早已布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黃敏舉著蠟燭。
小娟的外公很是勤快的幫忙,找來抹布,趕緊將那些辦公桌還有椅子給擦拭乾淨。
等到他忙完。
丟下一句,“黃知青同誌,還有這位領導,如果有什麼事的話,喊我一聲就是了,我就在隔壁。”
謝過小娟的外公。
黃敏用鑰匙打開其中一個文件櫃子。
隨著‘嘎吱嘎吱’的開啟聲響起,無數原本準備永久塵封的陳年舊賬,便逐漸展示在王調研員的眼前...
“喏,這裡的賬目從1953年開始,到1973年年底,整個三十裡鋪大隊的收支賬目,包括社員以前欠下集體的錢糧明細,全都在這裡了。”
黃敏指指最下麵那一排已經泛黃,邊緣破破爛爛的賬本。
“這裡的賬,已經經過我們知青集體核算過...前前後後核算了4次。”
“經過我們知青的反複核算,確認其中從1950年到1957年的賬目,大致上沒有什麼問題。”
“而集體賬目中問題最大、疑點最多的賬,存在於從1958~1962年這個時間段。”
黃敏解釋道:
“這倒不是我們這些知青算賬,算的不夠清楚...而是因為那段時期,領導您也知道的,確實是比較特殊。”
“在那段時期,由於涉及到無數鄉親家裡,急需向集體借糧食應急。”
“我們儘可能的把尺度放寬,所以就沒把賬算的那麼死。”
黃敏再指指文件櫃中間,那厚厚的一大摞賬本。
櫻唇輕啟。
“然後從1963~1967這5年期間,收支賬目當中,無法核實確切去向的糧食總數,是6327斤。”
“而在1968~1973這幾年當中,整個三十裡鋪大隊集體的錢糧,也存在嚴重的收支不相符的情況。”
老王忍不住皺眉,“黃敏同誌,我聽你呢的意思是說:
10幾年下來,整個三十裡鋪大隊集體賬目上,竟然有這麼多的糧食,對不上賬?”
集體賬。
結果整成一筆糊塗賬?
老王不由想發火,想罵人!
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這已經是影響極其惡劣,性質極其嚴重、嚴重的足夠讓人吃花生米的惡性案件了!
板著臉。
老王問,“那你們,為什麼不徹底清算一下賬目?”
“葉小川同學說,舊賬不用再翻,新賬絕不允許亂!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也好讓大家丟下包袱,輕裝上陣。”
“為什麼??”
“因為...領導,難道您真不知道身為一名農村裡的普通社員,在特殊時期,要想從倉庫保管員那裡借出來救命糧食...難道就那麼容易?難道,不需要付出一些...不可言說的代價的嗎?”
“這...”
老王不由語塞...在那個時期,大家夥的日子到底有多艱難?
為了區區一斤、兩斤糧食,多少大姑娘、小媳婦會...
這些事情。
作為一位過來人的王調研員,他即便自個兒沒有親身經曆過,但老王身邊的人,可沒少參與其中...
所以。
那個時候,一顆南瓜,一小袋子蠶豆豌豆就能作為聘禮!
甚至很多姑娘家的家長,根本不要一分錢彩禮,白白把自家大姑娘,往彆人那種有糧食的家裡硬塞...這種事情,那就太尋常了!
反正讓她們找到一條生路就行!
這號事。
作為過來人的老王,親身見過的、聽過的。
那簡直不要太多!
見老王陷入了沉思,黃敏冷冷一笑,“領導,現在您明白了。
為什麼不能讓三十裡鋪的老社員,知道你來查孫會計離開三十裡鋪莊子的原因,這事了吧?”
“嗯,明白了。”
老王歎口氣,“謝謝小黃同誌,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得看看這些賬本。”
等到黃敏告辭而去。
心情沉重的王調研員,彎腰將1957~1962的賬本拿出來,一一放在桌上。
然後便在蠟燭燈光下,仔細翻閱起來...
剛才。
黃敏所說:絕不能讓三十裡鋪的老社員,知道自己過來調查孫會計,為什麼倉惶離開三十裡鋪的原因?
老王心裡,懂。
因為...在那個最為艱難的特殊時期。
隻怕三十裡鋪莊子裡,有不少小姑娘小媳婦,會為了寶貴的糧食,而付出一些...代價。
本來這事。
是縈繞在三十裡鋪莊子裡,所有社員頭上的夢魘!
是他們不願再提及的往事。
而如今。
那事情已經過去了10多年了,當初那些人,現在已為人妻,已
經為人母。
而今天晚上,自個兒忽然過來調查孫會計,倉惶逃離三十裡鋪的原因...
那就勢必會翻出當年誰誰誰,從這裡借走了多少糧?
誰誰誰又借了糧食,至今都沒有還?
——能在困難時期,從集體倉庫借出這麼多糧食...憑啥?
按照大家心照不宣,嘴上都不願意提及、但心裡都跟明鏡似的認知來講。
但凡王調研員翻出一張【朱玉芝,1959年3月18號,晚,借走小麥30斤,豌豆5斤】
或者是。
【楊三群,1960年7月13日,晚,借走小麥5斤金,蕎麥麵2斤,小米1斤】
隻要這些欠條,一但公諸於眾。
那誰還不知道,今年才30多歲、現在已經是3個孩子母親的朱玉芝,她當年...
誰還不明白:
那個很漂亮、已經嫁人,一直都很守婦道、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如今一家人過的和和美美的楊三群。
她當時好還那麼...
真要把這事給捅出去!!
雖說當年的作惡者...那位前倉庫保管員已經蹬腿兒了,他的墳頭草已經有一尺多高了。
但這號事情?
活著的難受呀!!
因此。
當年不堪往事,一旦被重新翻出來,估計接下來三十裡鋪莊子裡,這幾天,隻怕是安寧不下來的:
哭哭啼啼找歪脖子樹的、明明是旱鴨子,卻撲通撲通往無定河裡麵栽的,吃什麼66粉的...
隻怕那是爭先恐後,拉也拉不住啊!
娃哭喊著要娘的。
漢子撕心裂肺,狠狠抓撓胸膛、哭喊自家婆姨彆死的...唉!
一想到這裡,王調研員忍不住陣陣後怕!
媽呀...幸虧,剛才自個兒聽人勸、吃飽飯,隻是偷偷的跟在黃敏身後前來查賬。
如若不然,
要是被三十裡的那些老社員,知道自個竟然來乾這號壞事?
得!
那些已經60大幾、七老八十...反正吃東西咬也咬球不動,身上渾身都是病,乾活也掙不了啥工分的老漢...
他們絕對會提著柴刀、火銃衝過來,大家爭先恐後、奮勇當先,舍了老命也得把王調研員給一把剁了!
弄死算球...
現在是啥世道?現在三十裡鋪社員們的日子,那是蒸蒸日上!
家家戶戶,平均最少有一個人在大隊裡的集體企業上班,拿上了夢寐以求、旱澇保收的工資。
試想一下:
哪怕社員家裡,隻有一個人在糧食精加工廠、或飯店,或者是衛生室裡上班。
那一年下來,最少也能掙120來塊!
再加上入股分紅和福利分紅。
那麼每戶社員家一年下來,最少、最少也能增收200來塊,甚至有些家庭,就像白珍珍家...三口人都在上班拿工資。
一年的工資收入加分紅。
咋還不掙個6、700塊?
有了這麼大一筆錢的滋潤,誰家的日子都過得紅紅火火!
家裡時不時的,還能去割點肉回來打打牙祭、改善一下生活...
甚至有的人家,已經把重新翻修窯洞給提上了日程!
形勢一片大好啊,同誌!
這樣的大好局麵,又豈容破壞?!
犧牲王調研員,和那位舍身就義的老漢2人。
就能讓無數家庭不至於破裂,就能維護整個三十裡鋪莊子的安寧...這賬?
社員們,算的清!
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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