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查爾斯開始對房間中的其他人講述席勒的自身經曆,但他的側重點不是故事內容本身,也不是他專業視角的評判,而是席勒在講述這些事的時候的狀態。
在故事的最後,查爾斯總結道:“對於席勒而言,這段記憶沒有特殊意義,他不再因此感到痛苦,也不再從中獲取力量,沒什麼可避而不談的,也沒什麼可大書特書的。”
“可以說,如果你們不經意間向席勒問一句你的過去是怎樣的,那你們應該早就了解到這段故事了。”
現在偌大的會議室這種隻有查爾斯一個人的聲音在回蕩,其他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絕大多數都是在思考查爾斯所訴說的這段席勒過去的故事。
在終於將這些信息理解並消化後,與席勒更為親近的朋友們開始驚訝於一件事,但在他們真正的開口問之前,查爾斯就已經開口解答了他們的疑惑,隻不過他如每一個好老師一樣是從頭講起的。
“人們總是會說這樣一句話,‘苦難會使人變得更堅強’,這也並非是他們的遐想,有研究證據表明,人生經曆更為坎坷的人會呈現出一種更為穩定的外在表現,也就是所謂的‘成熟’。”
“可也有些人質疑,苦難是否真的是堅強的催化劑——苦難催生出的真的是成熟嗎?或許我更願意將那種平靜的外在表現叫做‘麻木’。”
查爾斯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坐在另一側的萬磁王,接著說:“與絕大多數常人直覺不同的是,比起肉體傷口,精神創傷是更難愈合的,時間不會治愈一切,隻會讓一部分苦難被遺忘,遺忘不了的就會使人習慣。”
“就如所有疼痛一樣,一旦習慣了,就會變得麻木,疼痛仍然存在,隻是從主觀感受上來講,不再如最初時那麼痛了。”
查爾斯翻了一下手裡的紙張,平靜的講述道:“那些過於重大的精神創傷能夠被遺忘的部分很少,絕大多數都是在持續疼痛,令人越來越麻木。”
“這種麻木所導致的最嚴重的後果便是使人呈現出一種過分平靜的外在表現,就好像早已看透一切,看開了世界上的所有事,而那些不明所以的普通人就把這叫做經曆苦難後的通透和淡然。”
“但其實這是精神創傷的永久傷疤,它最大的危害之處在於使人逐漸失去向外探求的能力,表現為不好奇、不想要、不在乎。”
“人們總是把不爭不搶看作是善良溫和的表現,而不會去關注他們為何不想要,對於留下永久性精神創傷的人來講,他們既無力去要,也在逐漸對所有事都不感興趣。”
斯塔克緩緩的皺起眉毛,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而查爾斯很快就又回應了他的疑惑。
“是的,這聽起來不太像是席勒,席勒總是對什麼都感興趣,對什麼都想要,但你們是否想過,可能正是為了對抗這種狀態,他的貪婪才會表現的愈發極端?”
“人類精神和思維運作的方式注定他們沒有辦法完全消除重大精神創傷留下的傷疤,所以他們必須想辦法對抗這種活力消逝的狀態,大部分創傷障礙預後表現好的病人都是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移到某件可以投入無限興趣的事當中,比如信仰。”
“因為隻有無限的激發興趣,始終保持向外探求的狀態,才能對抗創傷帶來的麻木和虛無。”
“也就是說,你們所認識的席勒人格當中的貪婪特質並不是病態的,而恰恰相反,它是健康的,甚至是所有特質中最健康的,因為它確保席勒始終擁有向外探索的好奇心和活力。”
斯特蘭奇沉默了一會之後說:“正因他受到的精神損傷嚴重,他麵對的敵人強大,自然就要鑄造出更為強大的武器,所以貪婪才會表現的那麼極端,對嗎?”
“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如此。”查爾斯的指尖摩挲著紙張,他又微微轉頭看了一眼萬磁王,輕輕歎出一口氣並說:“席勒是極為幸運的,在遭受創傷後的最佳康複期,他遇到了一位好醫生,一位比我更有耐心,醫術也比我精湛的好醫生。”
萬磁王隻是垂下眼簾,那雙深陷在眼窩之內溝壑縱橫的眼睛總是有生人勿近的冷漠,而隻有在他抬眼看到查爾斯那雙熠熠生輝的藍眼的時候,才像是被透過海麵波紋的微光照亮的礁石,從冰冷和深邃中透出一點昔日浪遏飛舟的光彩來。
“而還有一點。”查爾斯重新低下頭看著被他寫滿了文字的紙張,接著說:“因為孤獨症,席勒的某些情緒和行為表現仍有異常,不是很明顯,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都看不出來,這顯然也是那位醫生的功勞。”
“這些存留下來的異常也恰恰說明了那位醫生是個普通人,沒有我這樣的讀心能力,但這也代表著我能夠幫助席勒更進一步徹底的消除這些異常。”
頓時在場的人類都轉頭盯著查爾斯,而查爾斯依舊用一種平淡但相當有把握的語調說道。
“接下來,我會遵循我對於孤獨症患者的治療流程對席勒進行治療,而我也已經說服他接受我的治療,而你們身為席勒的朋友,現在也是他的家屬,所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的配合治療,這樣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嗯,好吧,教授,我聽懂了。”斯塔克點了點頭,雙手放在桌麵上攥緊了,顯得有些緊張,他看著查爾斯的眼睛說:“那麼我們從哪兒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