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笑離坐在床榻邊,龍念澤為其脫去鞋子,孟笑離便歪躺在床上,龍念澤則就勢坐在了床下的腳踏上,好奇的注視著孟笑離,期待著孟笑離繼續講下去。
孟笑離繼續道:“脫了一個困,就又陷入另一個困境中去,我拿著吳玉虯好心贈予的盤纏,不料卻讓兩個賊給偷了,好不容易追了回來,又在山裡遇到一夥強盜,這夥強盜給我上演了一出苦肉計,我本以為是在強盜手裡救下一個女孩,卻不曾想女孩跟他們是一夥的,我中途被女孩尖刀暗算,被搶走了所有盤纏,我也重傷難活,強撐著進了城,一頭栽倒在大街上,無人理會,我一直說我是不幸的,但同時又是最幸運的,每逢劫難,都有貴人出手相助,那時幸遇神木派掌門途經此地,帶著弟子將我救活,又借給我一些盤纏,我才得以重生。
我開始一路向南,到了青州之地,眼見了百姓疾苦,餓殍遍野,卻無能為力,也是在那裡,我與射月神教的孿生姐妹有了過節,她們的蛇蠱爬進了我的屋子,恐慌之下被我殺了,兩姐妹不依不饒與我交起手來,當時我武功不敵,被她二人下了五臟毒,又吃了她們的冰火掌,已然是活不過當晚。
我跌跌撞撞逃到了山間的一處破廟,重傷之下卻遇到冠鬣幫的一夥送銀隊,也躲進破廟避雨。一夥人不懷好意,見我重傷也不肯放過我。
幾次幽暗幾次光明,那一次我見到了生命中最烈的光芒,我遇到了我受益終生的師父獨孤老大,他如神明一般的出現在我落魄的窘境中,挽救了我,又給了我莫大的希望。
從那以後,我知道闖蕩江湖,自身強大是多麼重要,而他就是那個武林高手,他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緊緊的抓著不放,走南闖北我求了他許久,他終於肯收我為徒,將他研究半生的《獨孤九字訣》傳授與我。從此我與他相依為命,度過了一段美好而短暫的師徒時光。”
孟笑離每每回憶起師父的形象,都不自覺的微紅了眼眶。
“隻可惜,”孟笑離哀婉道:“師父年事已高,又逢惡戰受了重傷,最終還是丟我一人,撒手人寰。我不得不再次出山,獨闖江湖,途中遇到了被山匪劫持的紀紅鸞,猶豫再三,我還是出手救了她,沒想到竟結下如此緣分,她執意拜我為師,她天資聰穎,又能言善辯,說服了我又助我成立紅衣教,這些年紅衣教曆經波折,起死回生,離不開紀紅鸞的支撐,但同時也誤了她的私事,提起她,說句真心話,許久不見,我著實有些想她。”
龍念澤坐在床下,聽得津津有味,但見孟笑離說了半日,臉上略顯疲態,便道:“盟主,曆經千帆您站到這個位置,就是傳奇,名正言順,當之無愧,令晚輩佩服,與您的經曆比起來,我的磨難那簡直就是蚊叮鼠咬,不值一提。”
孟笑離搖搖手,笑歎道:“人生哪能如此對比,各人有各人的苦要吃。”
龍念澤起身為孟笑離蓋好被子,道:“盟主,打擾您說這許多話,您也累了,好好歇息吧,弟子就守在身邊。”
孟笑離看著龍念澤稚氣未脫的臉龐,捕捉到一些親生女兒龍澤的感覺,思念之情波濤洶湧而來,孟笑離順從的點點頭,心裡不是滋味,扭過頭去,在思念中睡去。
龍念澤屋裡屋外收拾了一番,回到孟笑離床邊已是很晚,見孟笑離麵朝牆麵,睡得酣甜,不禁泛起了心思。
江湖上盛傳的魔頭,正在自己麵前毫無芥蒂的睡去,近在咫尺,自己要報了殺母之仇,達到取而代之的目的,似乎就是抬手落手之間,這樣的一個機會一次次擺在自己麵前,今天簡直是再成熟不過了。
龍念澤從靴子裡抽出一把銀亮亮的匕首,緩緩湊近睡夢中的孟笑離,刀尖向下,向著孟笑離的脖子,龍念澤心跳加速,握著刀的手也不自覺的顫抖,龍念澤心中起恨,咒罵自己道:“真沒出息,不過是手起刀落,抖什麼抖,耽擱一會兒都有變數,這頭警覺的母獅子一旦醒了,明年今日就得是我的忌日,必須速戰速決。”
然而龍念澤的刀尖逼近,卻遲遲不肯刺下去,頭腦中風暴交織,“刺下去,自己就立了大功,一戰成名,天下第一女魔頭是我龍念澤殺的。”、“她何罪之有?不過是一個想努力活下去的另一個自己而已。”、“她與我可不同,她有的選擇,她大權在握,害死了我娘,害我親人離散,苦了那麼多年。”、“她也是受害者,她不過是另一個可憐女人罷了。”
龍念澤意識到自己耽擱了太久,思想千頭萬緒,不停的向外冒,於是倏然收回了手,遇事不決必然會害了自己,這個人今天不能殺了,大好的機會就被自己的懦弱給耽誤了,龍念澤一邊恨自己,一邊將匕首送回靴筒,眼睛盯著熟睡的孟笑離,不知自己為何會在關鍵時刻心軟了一下,可能真是今晚的故事聽多了,倒同情起她來了。
龍念澤本欲放棄行刺,想轉身吹熄屋內的蠟燭準備去睡,但腦中靈光一閃,想殺她也不是一天兩天,又不是突然起意,值此關鍵時刻,為何要泛起嘀咕,此刻不動手,更待何時,這可是一舉成名的大好機會,父輩的恩怨確實跟她沒有關係,但龍念澤自己心中的計劃,還要實施下去。
想到這裡,龍念澤又壯起膽子返回孟笑離的床邊,再次抽出匕首,不再多想,揮起匕首便要紮向孟笑離暴露的側頸。
昏暗的燭光下,孟笑離麵對牆壁,猛然睜開了眼睛,兩道寒光從眼底發出,迅疾一個翻身,手臂一揮打掉了龍念澤刺過來的尖刀,隨即飛起一腳踹向龍念澤的胸口,龍念澤“啊”地一聲慘叫,撞向屋內的圓桌,圓桌上的杯盞“稀裡嘩啦”砸了一地,打翻了那盆燃得正旺的炭火。
龍念澤捂著胸口,惶恐的看向床上盤坐的孟笑離,麵露寒光,邪邪的朝著自己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