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笑離盯著吳茱萸黯淡無光的雙眸,在黑燕子肩膀後,躲閃著孟笑離的眼睛,孟笑離一掃剛剛的和善,厲聲對吳茱萸道:“吳茱萸,你不僅是個醜姑娘,心地也黑暗,不知好歹,不分善惡,糊塗度日,枉我當初那麼在群徒中維護你,孤立島一戰,故意將你派去與幽狼門交戰,叫你與你父親彙合,好送你一條生路,不成想你不僅不堪重用,還是個糊不上牆的爛泥,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不切實際的夢,一件拿得上台麵的都沒有。好歹我曾是你的師父,教過你一些武功,總有資格罵一罵你,好叫你清醒清醒。”
黑燕子擋在吳茱萸的前頭,板著臉孔,始終盯著孟笑離的舉動,身後的吳茱萸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全身微顫,聽孟笑離說完,方才一字一句,哀怨的訴說道:“其實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自己,沒有做善人的慈悲,又沒有做惡人的絕情。好人不算,惡人不足。話又不會說,事又不會辦,又沒長的漂亮,武功又學不來,樣樣都不行,還生有一副驕傲的骨頭,傲的不是地方,反倒活成了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彆人笑我都是應該。
都以為我愚蠢不自知,我隻是不想低頭承認自己的悲哀,又養成這麼一個格色的性子,都知道改性子比改江山都難,我又怎麼能搬動自己心中的大山。
偉人多意外,我卻命硬長,活著礙事,卻健康的出奇,明明沒什麼希望,卻不能輕言放棄,走不動又不能停。
我知道問題都在我,可我怎麼也找不到奮鬥的勁頭,我知道結果都不過是無謂的掙紮,我這種人,拚搏了也不會怎麼樣的,我哪塊料都不是。
我所有的抱怨,說白了都是衝著我自己,因為那種無力感會始終壓著我,喘不過氣。
我這失敗的人生啊,每天都在硬撐。我該怎麼辦?我又能怎麼辦呢?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足夠努力去解決,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參透迷津,活成最初想要的樣子。”
孟笑離隔著黑燕子,看著吳茱萸痛苦的抱著自己,雙眼無望而呆滯,孟笑離一陣心軟,沉聲勸告道:“有時間去祭拜一下你父親吧!你太對不起他了,若說做他的女兒,黑燕子比你更配,做人好歹得有點人味吧!”
此話聽得吳茱萸內心一個激靈,眼睛犀利的注視著孟笑離,不覺愴然發笑道:“人味?是啊,最起碼的人味我都沒有,不就是一無是處,枉活一遭嗎。”
一旁的黑燕子怔忡失神,頭腦中浮現出鐘離簡的模樣,嚴肅的臉上掛著淺淡的笑,很多秘密的過往都不為人知,失去了才回味出些滋味來,暖洋洋的刺痛著心肝,黑燕子曾多麼羨慕吳茱萸是他的女兒,可以明目張膽的躲在他的懷裡。
吳茱萸垂下雙臂,轉過身,背對著眾人,呆立良久,忽然歇斯底裡的喊道:“你們都走吧,彆再管我了!”
孟笑離仍要上前說話,黑燕子將殘情鐧橫在中間,冷眉冰目勸道:“孟盟主,請離開吧,不要再傷害幽狼門前門主。”
孟笑離知道多說無益,轉頭看了一眼右護法烏羽,對黑燕子道:“那我們再會吧,告辭。”說罷,一撩紅裙擺,帶著右護法烏羽快步出了大殿,由幽狼門弟子引領著將二人送下了七裡山。
目送著盟主孟笑離和右護法烏羽出了大殿,黑燕子低頭從懷裡抽出一封信,廠公親筆,早孟笑離一步送到了黑燕子手裡,黑燕子並沒打開來看,此時拆開來看,內容也不過是軟硬兼施,勒令幽狼門不要與紅衣教,以及風雲館逆黨合作,一切其實都在黑燕子意料之中。
黑燕子收了信,轉身看向無比傷懷的吳茱萸,將頭窩在胸前的吳茱萸突然拔足便跑,雙手提著黑裙,雙腳跌跌撞撞,邊哭邊跑,繞到了後山門主墓洞,吳茱萸撲倒在鐘離簡的棺槨前,磕頭叩拜,又起身用袖子清掃棺木上的灰塵,一遍又一遍,眼淚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滴。
無根之風在洞外徐徐吹蕩,吳茱萸撫摸著鐘離簡的棺蓋,追悔道:“爹,您知道我是個嘴硬的人,我犯了天大的錯,不敢麵對,硬著脾氣不肯見您,我早知罪大惡極,怎麼有臉去見您,說什麼知錯能改的話,您也回不來了,我不知如何的鬼迷心竅,害了我最親的人,其實我也搞不懂自己,很多時候行事亂了心性,事後又追悔莫及,我討厭自己,越討厭越偏激,沒能令你驕傲,是我的遺憾,但我又無論如何也不能彌補了您的父女恩情,您錯生了我,錯愛了我,希望下輩子我能遠遠的離了您,我已不配再出現在您的身邊。”
洞外的風開始呼號,吳茱萸靠著石壁緩緩蹲坐在地上,屈起雙膝,將頭埋在自己的臂彎裡,眼淚如珠不住的從眼角滾落,吳茱萸歎聲道:“我的父親,是那樣為難,我卻還在任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小的時候我也曾是最幸福的小女孩,父親不是嗜殺成性的惡魔,母親還是那個善良溫婉的女人,我少年不知愁滋味,無憂無慮的亂跑亂闖,可後來生活怎麼就變成了這樣,我把一切都弄丟了,全世界都在戳我的脊梁骨,對我的笑聲也從未停止,我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丟儘父親的臉,母親在下麵恐怕也不得安寧,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吳茱萸蜷縮在墓洞裡不停的自言自語懺悔,黑燕子站在洞外,在春風中負手端立,風勢逐漸肆虐,吹亂了黑燕子的發絲,吹迷了黑燕子的眼睛,狂風撕扯著黑燕子飄逸的黑色裙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