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茱萸始終定定的望著黑燕子,心想:“一個女人,敢說這話,可見其誠心。”
吳茱萸便道:“你——你既如此說,那我也——也告訴你,”吳茱萸鄭重的望著黑燕子,黑燕子也熱切期盼著吳茱萸說出來,隻聽吳茱萸一字一句的說道:“鐘離簡實際上是我的親生父親,這——這個秘密我在大獄中受——受儘折磨都未曾提——提及一個字,但我信你。”
這一次換黑燕子瞠目結舌,難以回話,呆呆的望著吳茱萸,眼中的神采驟然消失,整間石屋安靜的可怕,黑燕子似乎聽到了碎裂的聲音,那聲音從自己的胸腔傳上來,又仿佛心臟被人擊了一個悶拳,黑燕子一時間呼吸不得,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終於擺明了仍是接受不了。
黑燕子強擠笑容,追問道:“你這個,我是萬萬沒想到,這麼多年你生活在哪了呢?又過得怎麼樣呢?”
吳茱萸一挑眉,扁著嘴說道:“你的秘密我也沒想到啊,我以為我爹有我母親和——和一個妾室,就再無旁人了。”
“妾室?”黑燕子瞪大眼睛,訝然道:“你爹還娶了二房?”
吳茱萸將背後的靠枕立了立,又將被子往胸上圍了圍,歎道:“這可說來話長了,原本我與我母親也不知道我爹究竟是怎樣的人,我從小到大都說不上來,隻說我爹從商,到底是從的什麼商,我娘也說不清,我娘說,我爹很有錢,雖未正式娶她過門,但是從未使我們娘倆缺衣少穿,唯一的不好就是一年到頭他能回來看我們的日子屈指可數。我們娘倆就這樣富足的生活了十幾年。有一年七夕節,當地舉辦繡品大會,家家的姑娘媳婦都將自己的繡品展現出來,我娘在參賽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姑娘,腰間半掖著一張帕子,那張帕子的繡樣,正是我娘繡給我爹的,我娘便故意接近那個姑娘,以跟她探討刺繡針法的名義,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叫袁善,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她。”
吳茱萸越說越恨,咬著牙根,繼續說道:“我娘去到她家,才知道她也是一個人生活,丈夫也是常年不在家,做什麼生意,她也說不上來,隻說那帕子是她男人落下的,她覺得繡樣很好看,就愛不釋手了。我娘就故意每天找她刺繡聊天,一直等到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親再次歸家。我爹看到我娘在那賤女人的家裡,臉都綠了,我娘在她家裡鬨了一場,那女人知道真相後,嚇得隻知道哭個沒完。我爹不想事情鬨大,便答應重新購置一個大宅子,兩家人合為一家人,從此我娘再沒有過快樂,那賤女人整天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我娘怎麼看怎麼氣,就將所有的活都交給她乾,她還哭哭啼啼,我娘看不慣就打她,那賤女人活該如此,我爹一回來她就哭訴,我爹就勸我娘,我娘就更加火冒三丈,反正我爹也住不久,那女人還是要落在我娘手裡,誰承想那賤女人終於有一天漏出狐狸尾巴,在我們娘倆的水裡下了藥,趁我們暈了把我們綁在了柱子上,說了一堆狗屁話,我啐了她一臉唾沫,她就拿出刀刮花了我的臉,故意氣我娘,我娘氣暈過去,她就用水澆醒我娘,我正痛的死去活來的時候,她一刀將我娘殺了,她瘋狂的朝我娘的肚子捅刀子,我趁此機會掙脫了繩子,從她背後撲了上去,奪過刀子,將那賤女人的脖子割了。我滿臉是血,在家裡找了藥粉止了血,然後將頭包住,我怕家中有兩條人命說不清,就拿了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從家裡逃走了,這一晃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還能跟我爹會麵,更沒想到我爹竟然是殺人如麻的幽狼門門主。”
吳茱萸一氣嗬成將過去的事都講給了黑燕子,黑燕子聽得心情越來越低沉,越來越惶惑,關於門主鐘離簡的私事,門中人知之甚少,莫說門中人,就是耳目眾多的風雲館都很難捕捉到鐘離簡的行蹤。
一下子聽到如此驚天大秘密,黑燕子一時消化不了,低著頭,眼睛出神的望著被子上的花朵,揣度著這麼多年鐘離簡是如何暗中分神,娶了妻妾甚至還有了孩子,孩子如今也已經十七歲了。
黑燕子回想起自己出身貧苦,十幾歲家人患病相繼離世,自己在街頭做乞丐時,被鐘離簡看中選進幽狼門,本以為從此生活改變,隻會越來越好,沒想到一切都是假象,在彆人眼中凶悍殘忍的門主,給了黑燕子太多的溫柔,雖然做鐘離簡的徒弟使黑燕子吃儘了苦頭,任務失敗的毒打也一次次使黑燕子懷疑鐘離簡的真心,但終歸是天真的女人,每每得到鐘離簡不痛不癢的一句關心,就放下一切芥蒂,選擇一次次相信暴虐的鐘離簡。
吳茱萸的出現才使黑燕子看懂了鐘離簡的內心,本以為雙向的愛情,如今看來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這一夜黑燕子徹夜難眠。
話說南陽府境內的養蓄山之中,不善佛龍野白天為魔閻鬼姬孟笑離療傷熬藥,晚上為其誦經安定體內邪氣。
孟笑離雖因內傷邪氣趁虛而入,好在有龍野的悉心照料傷情日漸好轉,但仍奈何不了每晚邪氣在體內作亂。故此儘管白日裡全無大礙的孟笑離,一到子時便如同換了個人,痛苦煎熬足足一個時辰方休。
孟笑離筋疲力儘,牙齒咬碎,趴在洞口,一隻手死死抓著龍野的衣擺,憤然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我受此折磨,永無休止。”
龍野盤膝坐在地上,伸出手握住孟笑離的拳頭,垂首憐惜的勸道:“除了愛情,萬事萬物都不是無緣無故的,孟笑離之所以成為魔閻鬼姬,總有你做的不足的地方。”
孟笑離聽後頓了頓心神,隨後緩緩爬起身,冷聲笑道:“你這尊佛,逼我成魔,世人皆把我認作魔,把你認作佛,你替民辦事降服我,好名聲都歸於你,痛苦都歸我。”
龍野展顏一笑,看向迎麵對坐的孟笑離,柔聲勸道:“世人都喚我一聲不善之佛,我的佛性隻給了你,你卻不自知。”
孟笑離盤膝打坐,聽了龍野此番話,落寞道:“世人隻肯看到我殺人,誰肯看到我救人,都言我殘忍,誰又看到了我微笑中的善意?”
龍野微笑勸道:“你以為的好心,也許根本就是錯誤的,你組建紅衣神女教,打擊匪幫,看似是為民請命,殊不知你殺匪就等於變相殘害百姓,匪類不絕,向你交貢,錢財從何而來?無銀上繳,必然壓榨百姓,百姓的生活實際上是因你而變得更困苦,你又讓百姓如何念你一句好呢?俠者當寬容天下,幫助他人,不計報酬,善念需要傳承,你幸福了,彆忘了回頭幫助身邊仍在困苦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