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林之中好似剛下過一場雨,密葉群草皆是露水伶仃,鳥雀啁啾回響在綠樹高草間,濕潤的空氣融合著植物葉脈的清香,從鼻端打通天靈蓋般的沁人心神。
高草齊腰,野樹粗壯,把人都襯的格外渺小,陽光被隔絕在樹冠之外,隻一束半束的從樹影間穿插入地,遠離紅塵的孤獨感油然而生,青幽深遠的呼喚,不斷在挑釁人心中那原始的野性。
密林間鮮有人走,並無確切的山路可行,便是順著一個方向,哪裡能行便走哪裡,臨行前當地人向紅衣教眾人分發了一袋雄黃,說是避蛇和蠍子,不知是否靈驗,又將靴子和褲管都紮緊,防止毒蟲鑽入。
此林中蚊蟲比旁的地方大了幾倍,眾弟子不得不順手摘下一張大葉,不時的驅趕身邊的蚊蠅,孟笑離倒是輕鬆多了,不僅坐在有紗幔的竹轎中,更有四個壯漢抬著走,雙手愜意的摩擦著指尖的金鱗血甲,胸有成竹,混不在意周邊景色。
再聽這密林,獸叫之聲雜亂,遠近呼應,怪鳥打著連環響,穿耳入腦,靜謐時又仿佛全體禁聲,隻有紅衣教這群人腳踏草葉的沙沙聲不絕於耳。
眾人在莽林間邊走邊看,偶爾在高樹的枝杈上看見了什麼珍禽異鳥,好奇的討論一番,或在那遠處的高草間發現了窺視的獸眼,又半驚半恐的擠作一團,腳下的草殼中,不時跳出些蛇蟲鼠蟻,便嚇得女弟子們,又怕又笑,全然忘乎所以,迷幻在了叢林野景不能自拔。
林間霧雨婆娑,眾人行了數裡,周身便開始潮濕黏膩,不知是汗還是露水沾身,亦或是汗水露水混合,空氣中都飽含著水汽,逐漸的從清冽的呼吸到迷醉的昏沉。
眼見著前方霧瘴彌漫,時而遠處便有一團黑影在高草間一竄而過,一會在左一會在右,一會在前一會在後,眾人皆以為是林間之獸,受了驚嚇,倉皇逃竄,皆不以為然。
紅衣教長長的隊伍進入霧瘴,可見度不足百米,周圍皆被白茫茫的籠罩,進一步展開一尺,身後便被關閉一尺,霧瘴內濕氣更重,似雪而不寒,仿佛是漂浮在空氣中的雨,又比雨水更加輕靈,吸進鼻子和口中便像淺淺的喝了一口甜水。
眾人的精神逐漸開始沉醉,像是從清醒走入了夢中,一切都變得玄幻而迷亂。
竹轎中的孟笑離,隻覺自己的感官開始遲鈍,便閉上眼,努力的提氣醒神,四肢百骸都弱化了,孟笑離一手扶著額頭,回想起跟隨師父獨孤老大練功時,自己總是不爭氣的睡著,當時為了使自己提神,便弄來一把鋼錐,想紮醒自己,現在孟笑離同樣需要一把鋼錐,把自己從夢境中喚回來,隻可惜連掐自己一下的意識都薄弱了,眾人都開始機械而麻木的向前行著。
突然,從遠處的霧瘴中,仿似拉開了一個帷幕,一乘同樣的竹轎,青幽幽的穿行而出,幾個模樣怪異的男人抬著竹轎,步伐飄忽輕快,打頭的一個女人滿臉黑紋,麵無表情,手裡纏著一條紅蛇,引著竹轎前行。
竹轎後頭似跑非跑跟著幾個女人,麵上同樣花紋滿布,一身藍黑色服飾勾描著紅色的繡線,周身掛滿了精巧的小竹籠。
孟笑離一眼就認出了隊伍中一紅一藍,分立左右的錦繡、綾羅這對孿生姐妹,當年因為一條小蛇,幾乎沒要了孟笑離的命,見到了錦繡、綾羅這二人,孟笑離便猜出這一行人,應該就是射月神教的隊伍了。
再看那竹轎中盤膝而坐的女人,頭冠高聳,隨著竹轎的起伏而左右搖曳,雙眼輕閉,麵無表情,好似一座泥雕石像一動不動,服飾單薄隨意,露出了周身的青紋,唯見那胸口處的線條最為明顯,一個搭弓射箭的人形,延伸出不同的詭異符號,孟笑離不知此人便是射月神教的教主蒙萼了。
空氣中開始彌漫一種詭異而壓抑的氣氛,孟笑離愈發的感覺胸口憋悶,呼吸也不順暢,頭變得昏昏沉沉。
那一行人旁若無人的打前頭迎麵走過來,仿佛壓根沒見到孟笑離的一隊人,輕飄飄的與孟笑離的隊伍擦肩而過。
兩乘竹轎並行,隻見竹轎中的教主蒙萼,紫暗的嘴唇輕啟,從口中冒出一股白煙,白煙彌散之際,那錦繡飛身躍上,從竹轎一側推出單掌,白煙霎時有了動力,穿過兩乘竹轎之間,飛進了孟笑離的紗幔,孟笑離察覺不妙,立即拂袖擋在麵前,那煙氣隨著孟笑離的揮掃,便更加放肆的在竹轎中漂浮,不經意的鑽進了孟笑離的鼻腔。
孟笑離頓覺體內萬蟻出巢,爬遍奇經八脈,周身失去控製,內力無論如何也使不出了。
烏羽回頭看了看剛剛擦肩而過的隊伍,心中還在揣摩那一行人的古怪之處。寧願也完全沒有及時反應,隻抬頭望了一眼竹轎中的孟笑離,但見她臉色慘白,如坐針氈,忙叫停隊伍,放下竹轎掀開紗幔,擔憂的問道:“教主,你怎麼了?”
孟笑離痛苦的不能搭言,隻將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回望射月神教的隊伍,那一行人猶如剛剛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緩緩向遠處行去。
此時不知哪裡忽然起了一陣清風,將射月神教前方的霧瘴吹開幾米,稀薄的霧瘴中赫然端立著一個和尚,那和尚手持一口佛刀,表情凶悍,擋在了射月神教隊伍的前方,右護法烏羽驚異的叫道:“不善佛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