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在這一刻暗淡,氣氛刹那間詭異地沉寂。
皇帝轉過臉,冕旒之下,肌肉些許鬆馳,眼神幾分虛浮,陰冷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太子,從牙縫中擠出兩字:“太子。”
太子無言以對,唯再次閉上眼睛:我到底太過慈和,阿諾,亂雲飛度時,需如你這般的擎天之劍。
且讓我的這腔熱血,為你祭旗。玄微好兄弟,東亭先生,拜托了。
兩位禁軍上前,按劍站在太子的兩側。皇帝陰沉沉的目光,從諸臣的臉上掃過,眾人攝他威勢,紛紛低頭。
十七皇子赫連迦禎最先反應過來,從皇室的列隊中衝出,拉著皇帝的衣袖跪倒:“兒求阿爹明察,大兄他,絕無可能。”
太常寺的寺卿嚇得麵如土色,跪倒在地,全身發抖地申辯:“陛下明察,此事,此事非臣所為,非臣所為。”
皇帝不言,亦不看他,隻輕輕地揮了揮手。
禁軍彎腰向太子行禮:“殿下請。”赫連迦禎猛撲上前,一腳踹向左側禁軍,那人不敢回手,矮身躲過。
太子停下腳步,眉目和煦卻嚴肅地看得兄弟一眼,泰然自若地離去。另有兩名禁軍,架起癱軟在地的太常寺卿,隨之走遠。
赫連迦禎立在當地,不知所措,大兄曾教導:君子,是仁慈,是自省,是富貴卻謙遜,是大權在握卻不濫用。他不應該,向那無辜之人發泄。
愣怔半晌的崔太尉似乎突然醒來,對皇帝施禮:“陛下,太子仁慈殷勤,機明謙退,主持春祭大典十餘載,從無遺漏,今日之事定有內情,臣請陛下明察。”
皇帝的眼光停在他的臉上,冷冷道:“你是說,他仁慈機明,是朕昏聵不明,荒淫無道?”
遠處風起,吹動青白的祭旗,也吹動崔太尉的袍袖,曆經三朝的老臣,不得不頓足自辯:“下臣並無此意。”
皇帝冷哼一聲,指著他和幾個神情沮喪陰沉的重臣,厲聲道:“並無此意?朕知你們,個個怨朕不修德政,妄戮無辜。他們無辜,朕便有罪了?”
他負起雙手,反詰:“龍衛公私通伊哈,白紙黑字,他親兄送上,難不成是朕冤枉了他?沈觀瀾密謀造反,不隻一個人證。哼,他口口聲聲先帝之國策,先帝之方略,世易時移卻恪守舊規,此乃禍害天下。”
來回走得幾步,昂首挺胸:“是朕,滅雲國,裂突厥,拒伊哈,我赫連之疆域,從未此遼闊,天下萬民,從未有此安樂。”
“陛下聖明。”沉默半晌的謝太傅行著大禮,先拍了一通馬屁:“陛下自登基以來,上事天,下事地,以法治國,不避親貴,平定邊患,開疆拓土,以至我朝繁榮昌勝,四海諸邦鹹服。”
眼見皇帝臉色漸緩,才小心翼翼地奏請:“隻是,今日之事涉及國本,老臣,請陛下三思。”
皇帝不耐煩地揮揮手:“京兆尹自會查清。”摔摔衣袖,便欲離去。
京兆尹丞江念祖,因獻計捕殺前朝大將郭飛而升官進京,肅王係。在場的百官儘皆變色:皇帝這是,鐵心要廢太子了。
白須蒼發的少師出列:“陛下請慢行,老臣有言。”皇帝止住腳步,皺起眉頭,轉目看他:“卿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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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祭祀是中國古代傳統,源於天地和諧共生的信仰理念。犧牲即潔四句,出自《太昊廟樂章》的初獻。
2,攝提方春,黍稷未華一段,摘自《蕭太傅東耕祝文》。
3,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四句來自詩經,講春日風光,花木豐茂,黃鸝齊鳴,女子采蒿草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