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風起雲湧,似有滔滔巨浪撲麵而來,蘇容若驀然覺得頭暈目眩,呼吸急促,額上大汗淋淋,連忙扶著牆角,連聲道:“我信,停下,快停下,有話好說。”
芳娘恢複常態,一時風雲俱去,空闊的練功室在刹那間靜得落針可聞。
起勢已如此厲害,一定是巫舞。蘇容若迷迷糊糊記起前世的舞蹈老師曾說,舞蹈起源於祭祀,是上古用來請神驅鬼的。她從來不信,如今看來,這東西即使不能請神驅鬼,卻可攝人心魂。
“這舞若遇上武功高手,如何?”她狠狠地咬一口舌頭讓自己回神,暗想這東東若能保護自己,她一定全力以赴去學。
芳娘腳步一踏一頓,每步都落在她的靈魂深處:“舞與武同源同流,然武術比力,不免落了下乘,這舞,勾召的卻是人心。比如你,你心中有懼,我便用這個懼字,剛剛起勢,你已經敗了。”
蘇容若擦去臉上冷汗,聽見自己的聲音些許顫抖:“假如,遇上心智相當的對手,如何取勝?”
“凡人皆有弱點,人可君臨天下,可武功蓋世,卻難真正做到無欲無求,當然,若對方欲望極淡,我的舞,便不能克他。”芳娘知彼知已。
吾有大患,唯吾有身。蘇容若平靜下來,自我安慰地想:聖人尚如此,何況是我這凡夫。
正思量時,又聽芳娘低聲笑道:“你聰明靈巧,天生麗質,若是將此舞學好,任他天下男人,也對你下不了手。”
見剛剛恢複正常的人臉色陡變,芳娘拍拍她的肩,語意溫和:“你並未露出破綻。隻是,我既能看出你心中恐懼,如何識不出你的女兒身?”
高手在前,蘇容若敗得心服口服,很識時務地豎起白旗:“我,願拜你為師,你,有何條件?”
芳娘斂起笑意,正色道:“我既收你為徒,自然會為你的身份保秘。隻從今以後,你若遇上我族中之人,需儘力援手相助。”
“我不會為了一技之長搭上身家性命。”蘇容若先給自己留餘地,芳娘牽起她的手,笑:“我就喜歡坦誠的孩子。”
說罷帶著蘇容若東拐西繞,上樓後進到一處房間,讓她在一幅巨大的畫像前跪倒,上香三拜。
山河大地之上,畫著個戴著鳥兒麵具背長雙翅的人,似男似女,集英武和婀娜一體,眼光明澈深幽,若目無一處,又若明察天下萬物。
蘇容若隻瞟得一眼,便覺周遭無邊無際的廣闊,那人立在天地,群獸相護,鬼神為伴,浩浩蕩蕩,永生不滅。
她不敢再看,垂目乖乖地聽芳娘說:“此為佛祖護法幻天神,從此後,你要立誓:敬神佛,扶弱幼,不做十惡,不叛本族。”
發誓便發誓,幾句話而已。蘇容若正想著應付過去,卻被對方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目色烔烔地盯著她,發問:“你可知神佛的區彆?”
與對方那似乎看透前生後世的眼神一對,蘇容若忍不住再次一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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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吾有大患幾句出自老子,意思是:我有了身體,就有了生老病死的煩惱,如果我沒有了身體,我還有什麼憂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