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下不表,謝東亭沉默一息,神情愴然的接過話:“然,今上即位後便改弦易轍,國政以強權,外交多武力,內積怨,外招恨,這人心怨恨,明槍暗箭,大多都衝著殿下來了。”
燭光搖曳閃爍,鬥室的光亮敵不過長夜的暗,太子的身體不可抑製地微微一顫,唇齒開合間,笑意平靜得好似冰凍一般。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迦洛自幼被立為世嫡皇太孫,得大賢教誨,享百姓供養,當社稷動蕩,國祚脆危,怎能獨善其身?”
深秀眸中的一點星光綻出:“好在有來者收拾殘局,不說玄微等青年才俊已在朝中效力,阿禧阿諾亦快長成,他兩人,今後文可治世,武能平亂。從今後,我怕是不能再與先生相聚,這三個孩子便拜托先生了。”
謝東亭霍然長身,彎腰大拜,哽咽:“殿下高風懿範,敏識聆聽,天下之幸,萬民之福。”拭去眼角淚水,沉聲道:“殿下重托,在下便是粉身碎骨,也當護他們周全,隻,這蘇小郎?”
太子扶起他,目中浮起溫柔之意:“阿諾樣貌奇特,性情寬厚卻孤僻,難得上心一人,結識這蘇小郎後,竟將他看得重如性命,這份情意,我當成全。”
“殿下”謝東亭悲呼一聲,潸然淚下:“你,你為他人處處周全,卻,卻將自己置於刀山火海。”
太子神情不變,唯眼底凝重悲愴:“但願我趟過這刀山火海,能換來海宴河清,天下太平,萬民安康。”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箋,遞給謝東亭:“先生有我的白玉小章,此內中之人皆可靠,必要時可調遣他們。”
謝東亭伸出雙手,袍袖不停地抖動,他恭恭敬敬地接過,單薄一頁,卻重逾千斤。燭光似乎暗淡下來,屋外的風,依然在吹,如泣,如訴。
中夜,謝東亭恭恭敬敬地九次大拜,步履沉重地離去,太子伸手在窗欞輕輕一敲,身形高大帶著麵具的武士立即出現,彎腰行禮。
“承風,你做好準備,跟十三殿下從軍去。”太子吩咐,見對方那微藍的眼珠幾許迷惑,長歎一聲:“他去的地方,必是萬險之地,你護他,便是護我。”
安王已遠去,阿爹內心的野馬,將被那雙纖纖玉手揚起的鞭子,抽得狂奔至深淵,他將再無顧忌地,討伐四方,大開殺戒。
如今,眼見親生兒子展示出了超凡卓絕的天賦,他必定會用最烈的火,淬練出一柄震爍古今的利器。
蘇容若自然不知這對知己永訣的情景,更不知這一幕,將為她今後人生帶來刻骨銘心的悲歡與離合。
這晚,和平常一樣,她隻在日記中簡要記錄:武安十二年,一月二十六,雪停有冰,與阿諾檀台握手言和,軍二代郭離開隱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