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十幾步,聽到後麵有腳步聲追來,我回身,看到是母親。母親見我停下,便道:“道長,剛才真不好意思,我愛人和孩子都是這種怪脾氣,對不起。”
我微微躬身:“無妨,女士,請回吧。”
“等一等,道長,我想算一下,可以嗎?”
“可以,算什麼?”我從墨鏡後麵緊緊盯著母親的臉,多說幾句話也好,畢竟那麼多年,說不想那是假的。
“給我孩子算一算吧,這是他的生辰八字。”母親拿出一張紅紙,上麵寫著些字。
我看都沒看那紙,說道:“不用看了,那孩子是2014年6月間生的。你們夫妻倆對他寵溺過度,再這樣下去,待他長大,必然對你們的仕途產生妨害。”一團雲飄過來,籠罩著周圍,光線有些暗,空氣中充滿了水霧。
母親楞了一下,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袖子:“大師,您說得真準。可是,我不是問小兒子,這個生辰八字,是我大兒子的。”
眼淚湧上了我的眼眶,我接過紅紙,上麵果然是寫著我的生辰八字。我看了一眼母親,她急切地望著我,問:“怎樣?他還好嗎?在哪裡?”
我將紅紙撕碎,扔向天空,大叫:“你什麼意思?拿個死人的八字來給我算?好,我告訴你,自打七年前你夫妻倆拋下他後,過了五個月,他就死在一個冷雨夜裡,屍體在山裡被野狗啃食,他到死都以為他父母會去找他的。”
母親驚恐地望著我,流著淚拚命搖頭:“我沒有拋下他,當時我懷孕了,我讓他父親去找了,隻過了四個月就去找了,沒找到,一直沒找到。”
“你騙人,那孩子直到第五個月還在那村子裡,怎麼可能找不到?你們壓根沒去找,可恥,你們居然到現在還騙人,是想減輕自己的罪孽感嗎?”我尖叫著,嗓子都劈了。
“小師叔,住嘴,你嚇到這位女士了。”衛浩清忽然出現,護在了我母親前麵,用強光手電閃了閃我的眼睛。
我用手擋著眼睛,喘著氣,好一會兒冷靜了下來:“女士,抱歉,剛才那孩子的鬼魂一直在對我說他的遭遇,很慘,讓我有些失態了。”我轉身要走,又回頭對衛浩清道:“浩清,我去聽濤台念會兒經,心靜了就離開,你跟大師兄說一聲,破個例吧。”
母親衝上來一把抓住我的衣服:“大師,我孩子剛才在這裡?他怎麼樣?他為什麼在這裡?”
我掙脫開來,說道:“女士,他是孤魂野鬼,隨處飄蕩,因你感念,自然就來了。你不想他,他就繼續飄走了。”
母親跪了下來:“求大師了,讓我孩子往生好不好,不要讓他再無依無靠四處飄了。”
我跳開了那一跪,實在是承受不起。搖著頭想道:活著的時候不好好對待,死了又要厚葬又要做法事,這算是彌補嗎?
“女士,超度法事的事情,請跟觀裡谘詢商議,我不管的。”我又對衛浩清道:“浩清,扶這位女士回去吧,仔細些。”說完我逃也似的跑回了聽濤台。
搖著鈴念著咒,我心情漸漸平複下來。仔細想想,沒什麼好激動的,母親不過是有些負疚而已,父親似乎已經忘記了。等他們做完法事,也許就真正解脫不再有負罪感了。人非聖賢,每個人內心都有愧疚的事,比如翠翠,就是我心裡永遠的傷口吧。
隻聽外麵鐵鏈聲一陣叮當亂響,我頓時眉頭皺了起來:誰這麼冒失?雖然我被趕出青雲觀,但是聽濤台也不是觀裡誰都能來的,還這麼跌跌撞撞。隨後門被撞開,一個人滾了進來,摔倒在我麵前。當看清那個人是衛浩清後,我開始覺得大事不妙了。以衛浩清的本事和心境,能讓他嚇得連滾帶爬嘴唇顫抖的,必定是大事。
我拎起他的前襟,搖著問:“魔道重現了?道觀被滅門了?大師兄飛升了?說話啊!!!”
衛浩清指著門外,臉扭曲著,上下牙磕碰著,半天說不出話。我把他扔在地上,跑出門,看著大殿方向,也沒什麼異常,觀中沒傳來驚叫,沒燃起火焰,隱約傳來鐃鈸絲竹之音,法會仍在進行中。我走進屋,倒了杯水,潑在衛浩清臉上,問:“到底怎麼了?”
“桃。。。。。。桃花開,彆離。。。。。。時。。。。。。”衛浩清喘著氣冒出一句。
我蹲下扳住他的肩膀,用力搖了幾下,大聲道:“你說這個乾什麼?你不是最怕這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