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點點頭:“你想怎麼處理這事?”圍觀眾人頓時七嘴八舌開始為我出主意,有說報警的,有說賠錢的,還有說去醫院的。
我向四周微微鞠躬:“謝謝各位爺叔阿婆,這事我也不想弄勒太大,大家都是街坊鄰居,以後還要相處的。”然後我看了看父親,又仔細看了看母親,問道:“五百元有嗎?”
“啊?”母親顯然沒想到這麼容易解決,對著我說:“先生,請問怎麼稱呼?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必了,我認命了,五百元給我就行,現金,不接受支付寶微信。”
母親看看父親,父親對邊上的人點點頭,那人拿出一疊錢給我,我數了五張折起放入口袋,剩下的還給了他。隨後,我對著母親深深鞠了一躬,強忍著哽咽說:“兩清了,謝謝。”說完轉身走出了弄堂口。
我走在路上,不爭氣地流著淚。我清楚記得當初父母是2013年九月離開的,這孩子是2014年六月生的,也就是說,可能在父母離開我的時候,已經有了這孩子了。之所以後來沒有來找我,因為當我跟翠翠在2014年一月逃亡的時候,母親已經開始養胎,而父親也沒空再找那個留在大涼山的我了。更讓人心寒的是:七年後曆儘艱難的我站到他們麵前時,他們居然不認識我!
漫無目的走了許久,忽然覺得好累,被打的左臉有些腫脹,頭又開始痛了,冷風吹得渾身冰涼,我需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張望了一下四周,發現就那麼一會兒功夫,我已走到了衡山路,前方很多人聚作一團,不知在乾什麼。走近了,發現那些人全拿著相機,守候在一處賓館門口,個個一臉興奮還帶著神秘的微笑。我想想還是坐下來湊個熱鬨吧,也讓自己歇一歇。於是進了賓館邊的餅屋咖啡館,點了杯咖啡加一塊小蛋糕,坐在靠玻璃落地窗的桌子邊上看著外麵。當我忍著口腔粘膜破損處的劇痛吃完蛋糕,清咖也喝成卡布奇諾的時候,外麵的人群動起來了,向著賓館門口擠成了一個圈,每個人都努力踮著腳舉著相機,甚至還有人舉著自拍杆。過了一會,人群開始跌跌撞撞起來,幾個彪形大漢跟十來個安保推開眾人開辟了一條路,護著兩個人走下了賓館台階。我瞪圓了眼睛,居然是泮妮娜!一個男人摟著她的腰,一麵跟周圍的記者粉絲打著招呼,一麵快步走進一輛豪車。
“貴圈頗亂。”我搖搖頭,將剩下的咖啡一飲而儘,從咖啡館進入了賓館。摸著口袋裡那一跤加一巴掌換來的五百元,我開了房間,搖搖晃晃地進了電梯。電梯裡正好有兩個剛才拍照的記者在交流,我這才知道那個男人是某取向一直不明的明星,昨晚被人看到跟泮妮娜在這家賓館開房。經有心人一宣揚,於是狗仔隊們今早齊聚此處。當被問及晚上乾了什麼,明星回答是跟學霸學英語。聽到此處我被嗆了一下,噴出點點血沫,將自己和那兩個記者都嚇得不輕。原來是咳得用力過猛使口腔粘膜處的傷口又破了,我還以為是氣急攻心呢。
進了房間,我將浴缸加滿熱水,脫了衣褲就躺了進去。斜倚在浴缸壁上,在熱水的浸泡下,我感覺自己被凍僵的身體開始暖和了,渾身軟軟的真舒服。隻是浴缸內壁有些滑,我得用手腳稍稍支撐一下以免頭部滑入水中。回想了一下剛才的事,似乎有些意氣用事了。畢竟父母要生個弟弟或者妹妹,都是他們的權利。而我從十四歲長到二十一歲,除了身高沒變,其他變化應該不少,父母認不出也是情理之中吧。算了,何必去打擾呢,現在父母跟小胖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父母甚至會在工作日休假陪孩子,這在我那個時候是不可想像的。至於泮妮娜。。。。。。她關我什麼事呢?
腦子裡胡思亂想,人就放鬆了警惕,當我發覺頭暈胸悶沒力氣的時候,似乎有些太遲了。我沿著浴缸壁開始下滑,手卻抬不起來,腿也支撐不住。我一麵暗罵自己泡那麼久是作死,一麵在水裡撲騰。腦子裡靈光一閃,放水閥是壓按式的呀,我連忙用腳後跟在放水口一通亂頂,終於,排水口開了,我憋了口氣,滑到浴缸底部,慢慢等水放光。得救了,我稍稍安心,不能在熱水中浸泡太久這也是一個常識吧,一個疏忽居然差點送命。要是第二天被人發現淹死在浴缸裡,該是一件多丟人的事情啊。
等身體恢複了些力氣,我從浴缸裡爬出來,倒在床上,放聲痛哭。多少年沒有哭過了,這一次,算是為了大山裡那個永遠沒等到父母的十四歲孩子而哭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