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有人在我耳邊輕聲說:“小師叔,醒醒,該出發了。”
我驚醒過來,發現是衛浩清。他背了個大包,包上還插了根拂塵,手裡提著把短鋤,筆直地站在我身邊。我抹了把臉,站起來拍拍他的包:“東西準備得很齊全呀。”
“應該的。”
衛浩清在前麵,我跟在後麵,向著深山走去。青雲觀後麵就是天目山區的深處,深山老林很少有人進去。陡峰夾峻穀,古木纏枯藤,野獸毒蟲,再加上時不時讓清亮溪水變成湍流的山洪,就連當地采藥人也不是很願意進入山深處。走了一個多小時還未到,我有點埋怨地說:“也不知道師父怎麼想的,在道觀邊上找一塊吉穴不好嗎?葬在這深山野嶺,也太不憐香惜玉了。”
“師祖說那是金鎖玉宮,加上符籙楠木箱,就是三重衛。”衛浩清背書般說。
“金鎖玉宮?三重衛?不對啊,這可不是作陰宅的風水啊,這是聚陰地的風水啊!”我再轉念一想,明白了:“原來如此,師父選這塊地來保護這一絲魂魄,否則這絲魂魄一旦被外力衝撞,就會飛散。”
“具體我也不知道,我不攻堪輿的。”衛浩清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他劍術這麼好,也是因為不分心專攻一門的緣故。
終於,在一處山穀,衛浩清停了下來,四處張望了一番,站到了一棵大樹下。然後用羅盤找到東方,麵向東方背對大樹,指著前方峭壁上一處離地約十五米的凸台:“就是那裡。”走到崖壁下,衛浩清放下背包和鋤頭,從包裡拿出一盤繩子搭在肩上,手腳並用如同壁虎沿著石壁一樣爬了上去。他上去後放下繩子,我先將包和鋤頭綁在繩子上,然後順著繩子爬了上去。
凸台呈不規則的半圓形,半徑約三米,在靠近崖壁處有一塊到人膝蓋的圓石。衛浩清拿著短鋤開始撬圓石,將圓石撬離原地後,拿著短鋤在石壁上敲打起來。隨著短鋤的敲打,石壁上不斷落下碎石泥土,漸漸露出縫隙,是一塊石板。衛浩清用短鋤的齒插入縫隙,用力一撬,石板開始倒下,衛浩清連忙扔了短鋤扶住石板慢慢放倒在地上。隨後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就走到一邊打開包,拿出一個小型供桌,各色香燭器具旗幡,開始設壇。
我則望著石板後麵露出的那個石龕,石龕裡放著一個黃色的小箱子。箱子外部刻滿了符文,表麵稍稍有些灰塵,這就是師父的符籙楠木箱。我伸出手捧起了箱子,不太沉。我抱著箱子轉身,衛浩清已經擺好了香案,退到一旁,雙手舉起拂塵。我將箱子輕輕放在壇前,衛浩清輕搖拂塵,作法淨壇。然後輕掃楠木箱,先誦《太上道君說解冤拔罪妙經》,再誦《太乙救苦天尊說撥度酆都血湖妙經》,我在側捏訣同誦。誦畢,衛浩清施食焚紙,然後收壇。我跪在地上,看著那楠木箱,裡麵,真的就是翠翠的頭嗎?會不會已經是一顆骷髏?我回頭看了衛浩清一眼,發現他已經立在凸台最遠端,背對著我站得筆直,手握劍柄非常緊張。我對著他道:“浩清,站那麼遠乾什麼?不過來看看超度的如何?”
“師祖都超度不了,我怎麼可能比得上師祖?接下來還請小師叔自行處置。”衛浩清聲音乾澀,還有點兒顫音。我還想說什麼,他卻扒著石壁蹭蹭蹭下去了。如果不是我對衛浩清知根知底,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做了個局想要害我了。
我輕輕解開箱子搭扣,掀開了箱蓋,向裡看去。翠翠在箱子裡靜靜地望著我,我感覺到那雙眼睛裡有一絲歡喜,一絲悲傷,一絲疑問。我眼淚止不住地流下,抱著箱子痛哭:“翠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伸出手在翠翠眼睛上抹著,想讓她閉眼,可是翠翠的眼睛怎麼都閉不上。
我安靜下來,想到翠翠的這絲魂魄是執著於守護我而不肯離去。我輕撫著翠翠的臉:“翠翠,我活下來了,我承諾過要活著報仇,我不會忘記的。你安心離去,早些投胎,還能再見到我呢。”我伸手進箱子,輕輕捧住翠翠的頭,想把她從裡麵抱出來。
“小師叔,頭顱一出箱子,那絲執念離去,皮肉見風即化,你可想清楚了。”衛浩清的聲音在崖下傳來。
“翠翠,當初既然說了白頭偕老,誰會在乎你是明眸皓齒還是雞皮鶴發?快快往生,冀求此生一見。”說完,我捧出翠翠的頭顱,快速在她額上親了一下。翠翠嘴裡發出了若有若無的一聲歎息,眼睛閉上了,接著皮肉開始扭曲變黑然後泛白,在山風吹拂下化為輕煙散去。我抱著一個雪白的骷髏,感覺手裡一輕,一大蓬頭發落在了地上。我取出一縷頭發放入口袋,將那一蓬長發放在箱底,再把翠翠的骷髏放入箱子,蓋上箱蓋,將箱子放入石龕。再回頭,衛浩清已站在我麵前。
衛浩清忙著封石板頂圓石,而我將那縷長發咬在口中,分成三股編了個辮子,用一段紅繩捆好放入口袋,站起來對衛浩清說:“謝謝你,浩清。”
“小師叔,應該的。”
“浩清啊,我以後要把她的身體取回來一起安葬,你還記得你是在哪裡找到我的?”
“小師叔,那時我還小,但是田師叔肯定記得,我問過後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