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筱檸抬步走過去,沒有像往常一樣責怪他,也沒有搶過掐滅,而是靜靜站在一邊看他,任由這煙草的味道把她也包圍,然後她緊握住他的手,嘗試給他一點自己弱小的力量,即使知道自己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他牽過她的手,將她的手背覆在自己臉頰,輕柔摩挲著,似在尋找一絲慰藉,然後他拉了拉她,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埋首在她肩上,像是他這世間最後的依靠。
塗筱檸默了默,慢慢伸出雙手捧著他的頭將他攬入懷中,如平日他經常對她那般,這樣他就也能聽到她的心跳了。
兩人靜坐了很久,動也不動一下,直到他指縫的煙灰散
落了一地,連餘溫都沒有了,他才抬起頭與她對視,他的唇還是那樣淺薄,輕啟著似在努力張口,可隻說了一個“媽”字就頓住了,那粗藹的聲音哪裡還有他原來的清透醇厚,像被火烤過一般,是從未有過的糙沉。
塗筱檸心一緊,捂住他的嘴,她搖著頭示意他不要再說話了。
他卻堅持拉下她的手說完,隻是不再發聲,換成了用氣低語。
“媽,最後,跟你說了什麼?”
塗筱檸閉了閉眼,伸手去觸觸他的眉,他的眼,澀著嗓告訴他。
“她說,讓昱恒以後彆那麼辛苦了,讓我們好好的。”
指尖有冰涼,一滴,兩滴落在她的手背和掌心,她知道是他的,卻沒有抬頭去看,而是又將他抱入懷中,她像哄一個孩子般地輕輕撫摸他的背脊,一下一下,柔柔的,緩緩的。
她說,“以後,你還有我。”
這大概是塗筱檸過得最艱難的周末,周一的早晨她在淺眠中驚厥,伸手一摸他已經不在枕邊,她立刻下床尋他,腳步慌亂,可一開房門就看到已經正裝筆挺立在客廳的他。
“昱,昱恒。”她喃喃地喚他的名字,前一秒還緊張的心才慢慢落了地。
他望著她,看到她從驚慌失措到回歸理智,仿佛怕他會突然消失不見。
他喉嗓微動,邁步將她抱進懷裡,很緊很用力。
他低語,“沒事了。”
塗筱檸點點頭,清晰聽到他的聲音,真實地觸到他的溫度,在他懷裡心才漸漸定了下來。
剛剛醒來沒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害怕得六神無主,生怕再也見不到他。
“你今天,要去上班嗎?”兩人抱了很久,她埋在他懷裡問。
“嗯。”
她仰頭,“可以嗎?”
他點頭。
她就不再說話,隻緊緊用雙臂環抱著他回應。
逝者安息,生者奮發,他們的日子卻還在繼續,得向前看,好好過才是。
這樣短的時間內他已經調整好了自己,於她而言一點也不驚訝,因為這就是他,紀昱恒。
“我給你做早飯好不好?這兩天你都沒好好吃過東西。”她給他撫平衣領細聲問。
“好。”這次他沒有拒絕進食,聲音雖然還是暗啞,卻恢複了一些。
他終於願意吃
東西了,塗筱檸這兩天緊繃的神經也鬆了鬆,她抬步欲走向廚房,卻沒能抽離他懷抱,他還是緊攥著她,深深凝望。
她便覆在他手上,哄他,“那你跟我一起去?”
他收了收手臂,又將她擁入懷裡,這次比剛剛久了一些,最後他唇在她耳畔落在三個字,“對不起。”
塗筱檸搖著頭裡摟他更緊,“是我,是我對不起。”
他未再言語,仿佛這樣抱著她就可以地老天荒。
塗筱檸也調整好自己去上了班,出家門前她用拿冰塊敷臉,才把那腫脹的眼睛恢複了正常些,至少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她來到單位,跨進去前她重重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屏氣凝神地踏了進去。
他的辦公室早已敞開,他坐在辦公桌前聽著排隊的同事向他一一彙報事情,他上周突去總行,僅僅兩天就堆積了很多棘手之事,各個條線的各項工作都需要他拿主意最終敲定方案。
他此刻端坐在眾人眼前的樣子,絲毫看不出才經曆了人生中最悲痛的事,他聚精會神,侃然正色,卻仍是鋒芒畢露,不怒自威。
塗筱檸心更定了,她收回視線走向自己辦公室。
趙方剛看到她就招她過去,“小塗,你來茶水間一下。”那是少有的嚴肅模樣。
她想難道是他知道了什麼?可婆婆的事情隻有近親知道,短短兩天,應該還不會傳那麼快,而且即便是婆婆的事他也不會先叫她,難道是知曉了她跟紀昱恒的事?可那表情又不大像。
她心裡想著無數種可能,還是決定放下包親自去一探究竟。
她來到茶水間,趙方剛已經在裡麵等了會兒了,看她進來他又探探外麵,關上了門。
他越是這樣她心裡就越忐忑,仿佛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等他開口,誰知他來了一句,“有個事,跟你說一下,你,做好心理準備。”
塗筱檸抬眉看他,“什麼事?”
趙方剛神情又沉凝了些,遲疑著張口,“前段時間,總行給了分行兩個勞務派遣轉正的名額,老大一開始就把你的材料往上送了,行裡也對你是認可的,最後定了你跟一個進行五年的男員工,連人資總經理,部門分管副行長,分行大行長全在你的資料上簽字了,都
報上總行人資了,本來以為是板上定釘的事,沒想到半路被人截了道。”他頓了頓,“元嬌,你知道吧?”
他的話讓塗筱檸的腦子像個大鐘,被他敲得“咣咣”作響,餘音不絕。
元嬌,這個她快要忘卻了的名字,她怎麼會不知道?當時她毫無預兆被推進拓展一部,她在大堂經理崗的所有客戶所有業績全部調入元嬌的名下,那是她三年多的心血,她僅來了一年就毫不費力地拿走了她的所有努力,一夜之間坦坦然接受了她拱手相讓的一切,而這由始到末,她甚至連說個不字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