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筱檸驚詫,她沒想到周凱膽子居然這麼大。
“這事不僅銀監要查,還會被當做金融案件,很快警察就會介入,你給我好好想想,你幫他的時候除了跑腿有沒有留下你經過手的痕跡?”饒靜問。
塗筱檸一下亂了,她仔細回想,除了整理資料,就是做貼現的時候在投行部幫他登記了一下,還有,還有,她突然僵住了。
饒靜緊緊盯著她。
“他當時貼現的購銷合同‘與原件一致’沒有雙簽,投行部讓補簽,他就讓我簽一下。”塗筱檸告訴饒靜,心裡忐忑。
“你就簽了?”
塗筱檸默認。
饒靜伸手就推了一把她的頭,“我平常不讓你幫彆人做業務,你隻當我小心眼不給你學習機會是吧?就那個辦公室,個個都是人精,你一什麼都不會的臭丫頭,又沒心眼,能玩得過他們?好了,現在周凱人跑了,你簽過字,就是第二經辦人。”
塗筱檸一聽,隻覺得腿軟,她從未想到自己會跟金融案件扯到一起,她純粹當時出於好心幫了忙而已,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大的事。
“饒姐,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她扶著牆,差點站不穩。
“得了,行裡正愁沒人背鍋,你這臨時工倒好,自己落個把柄,不推你出去推誰?你就等著丟飯碗吧。”饒靜罵她的話很難聽卻也是事實。
這個時候,誰願意出來保她這個非編製的臨時工?
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了她的心臟,讓她無法正常呼吸,腦海裡很混亂,一下閃過很多畫麵,有母親平常跟她的嘮叨,有父親每天對她的關心,還有自己在做大堂時遇到的種種,她在職三年之久,真的要因這件事受到牽連,跟DR一拍兩散,雞飛蛋打了麼?她垂著眼隻低頭看地,任由酸楚如潮湧而來。
“饒姐,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她低聲問,此刻卑微到塵土裡。
饒靜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也不再數落她,況且她被牽連作為師父她也有責任,是她之前沒好好叮囑過一些事情,她揉著額,“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塗筱檸畢竟是她一手帶的,她的人要離開DR也得是堂堂正正的,而不是不明不白地受冤。
但是總經理的電話卻火急火燎地打給了饒靜。
“饒靜,現在銀監要審問小塗,你趕緊讓她去八樓會議室。”
饒靜皺眉,“江總,小塗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隻是一個勞務派遣,誰能保她?你我都不能,況且誰讓她在購銷合同上簽字的?”總經理一味推諉,他現在也難咎其責,無暇顧及其他。
“可你不能就這麼把她推出去。”饒靜掙紮。
“你什麼都彆管,銀監在等,趕緊讓人過去。”他直接掛了電話。
饒靜握著手機眉頭緊鎖,胸口起伏著似還蘊著氣。
塗筱檸沒想到最後願意為她說話的隻有平日裡嘲諷她,對她不屑一顧的饒靜。
仿佛在這一瞬間,她就看透了人性,所謂大難臨頭各自飛,夫妻尚此,更何況毫無關係的同事?在關鍵時刻,大家都隻求自保罷了。現在的她宛如一隻被扒光羽翼的鳥,連枝頭都無所傍依,眼前茫白一片,受儘人間滄桑。
“沒事的饒姐,我去就是了。”她凝了凝神道。
饒靜看著她,神情也慢慢平靜,這個時候如果她慌了,她會更慌,她還沒有獨自麵對銀監的經驗。
她沉了沉聲告訴她,“不管問什麼你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你才從大堂調過來不懂業務很正常,他們隻是要確定你是否跟周凱一夥的,如果確定你不知情,也不會無緣無故朝你頭上扣屎盆子懂麼?”
塗筱檸認真點頭。
饒靜看她發紅的眼眶,她忍著不哭的模樣,像極了剛入行的自己。
她伸手掐掐她的臉,“沒事的,彆怕,這種事你第一次遇到而已,以後被銀監叫去談話的次數多了去了。”
塗筱檸的失意和對饒靜的愧疚交織夾雜在一起,肆意地在血液流淌。
“饒姐,如果這次我能僥幸躲過,以後我一定好好跟你學業務。”她話囫圇著,連自己都沒聽清。
“我才懶得帶你,快去快回。”饒靜看看時間催促她。
塗筱檸站好先穩了穩,然後推門走了出去。
以前從六樓到八樓她覺得很快,可是今天卻覺得這兩層樓的距離是那麼漫長,她麻木地走著,大腦一片空白,渾身沒有知覺,她不敢往後想,也不敢去想。
她望著一路的每一處每一寸,才發現這三年間自己沒有好好留意過這座辦公樓,她驚覺原來口口聲聲說不喜歡的這裡,竟早已在心底生了根發了芽,她還沒有在這裡真正開始,卻要匆匆結束,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走廊遠處站著個人影,似等她已久。
應該是銀監帶她進審問室的人,她邁著沉沉的腳步,帶著徹身透骨的悲哀朝那裡慢慢逼近,即便再不想麵對,她現在也必須硬著頭皮上。
走近了,她才發現那人是紀昱恒。
長廊悠悠,一片安靜,他長身佇立,眸如一泓深潭,視線卻牢牢定格在她臉上。
塗筱檸仿佛獨自跋涉了千山萬水,在一片孤寂的荒野上終於見到一個熟人,那種感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明明知道可能無法承受其重,卻還是要掙紮著試試。
她看著他,恍如隔世。
喉嚨宛如灼燒,她開口已經啞了聲,“我沒有。”她隻說了三個字,卻用了全身的力氣。
他什麼都沒問,隻邁步上前,依舊是慣有的從容不迫,卻帶了一絲刻不容緩,“審問過程會很嚴格,但你頭腦一定要保持清醒,不知道就說不知道,知道的也要想想再開口。購銷合同上的‘與原件一致’是雙簽,周凱並沒有漏簽,你是為了業務合規才簽的字,你是客戶經理助理,隻是協辦,記住了?”
塗筱檸聽他說完,懵懂地點頭。
“進去吧。”紀昱恒給她讓開一條道。
塗筱檸望著他,他也在看她,那堅毅的眼神莫名給了她一股力量,她現在隻能信他,而他亦信她。
塗筱檸走進審問室,發現長長的會議桌對麵已坐了一排人,每個人都麵容端凝。
看她進來有人示意她坐,塗筱檸坐在了那唯一的椅子上,她看到了攝像機,心頭不免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