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2 / 2)

張寧翰往金鑾殿門外看。

長翎衛領著一個麵貌清秀的書生上來。

“狀元郎可認得他?”張寧翰說。

謝才卿瞧了他一眼:“……認得,逸仙樓裡,才卿和他起過爭執。”

那個考生第一次麵見聖上,戰栗敬畏,勉強記得正事,緊張地話都說不周全:“就……就是他!我當初親眼看見他被一個書童模樣的人叫了出去,然後收了人家一個紅色的錦盒!”

蕭昀皺了下眉:“狀元郎可有此事?”

謝才卿臉色微白:“……確有此事。”

張公謀的兒子神情激憤,諷刺道:“狀元郎收了旁人的禮,關我爹什麼事!這人又沒明確看到我爹,難不成那還是我家的書童?要不要我把我家書童叫來讓這廝認上一認啊?”

他後知後覺,看向張公謀:“爹!你怎麼不說話啊!人家汙蔑都汙蔑到咱們臉上了!”

眾人隨聲齊齊看向站在前列的張公謀。

張公謀的兒子見老父親麵紅耳赤,心下咯噔了一下。

謝才卿嘴角繃得有些僵。

他萬萬沒想到,蕭昀演就算了,居然給他挑個年紀這麼大的。

皇帝和顏悅色地看向張公謀,問:“張愛卿,可有此事?”

張公謀:“並無此事!他血口噴人!”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這才鬆了一口氣,瞬間有了底氣,隻要他老子沒草人家,他們一定跟祁王死磕到底,這種事要是認了,他們張家滿門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張寧翰顯然是料到了張公謀必然不會認,不慌不忙,笑道:“既然沒做過,那張老前輩為何麵紅耳赤?”

張公謀暗瞅了眼聖上。

還不得怪聖上,老不正經的。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心下一虛,其中一個怒道:“沒有證據,彆信口汙蔑!”

“當然有證據,莫要著急。”張寧翰恭敬地看向祁王,眼神請示。

祁王猶豫了下,才假惺惺出列,為難道:“微臣同狀元郎有些梁子,諸位想必也都知道,就在前夜,張老前輩忽然給微臣寫了封信,還是私遞上來的,叫微臣對狀元郎網開一麵,得饒人處且饒人。”

朝臣大愣。

祁王繼續道:“在此之前,誰都未聽說過張老前輩和狀元郎有交情,無憑無故,張老前輩為何要叫微臣同狀元郎和解?難不成張老前輩隻是動了惜才的心,非親非故,也要修書一封,幫孤苦伶仃的狀元郎一把?”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滿臉震驚地看著自己的爹。

以他們對父親的了解,父親老奸巨猾,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來。

朝臣顯然和張公謀的兒子是一個想法,張公為人如何他們再清楚不過。

這事換了自己,他們也絕不可能修書一封。

畢竟得罪的可是最難纏最睚眥必報的祁王。

不少人麵色古怪起來。

皇帝看向張公謀,態度依舊不偏不頗:“可有此事?”

“……回陛下,確有此事。”張公謀的聲音明顯有些底氣不足,馬上道,“但老臣同狀元郎私下並無往來,的確出於惜才,才修書一封,隻是一封信,並不能——”

張寧翰臉上是勝券在握:“當然不止一封信。”

祁王恭敬地朝上首行禮後才道:“陛下,那日在鳴雁塔,狀元郎摔了一跤,微臣扶起他時,曾見到他脖子上掛著一塊玉,那塊玉微臣之前碰巧見過,正是張公謀的!”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

會試前,謝才卿在逸仙樓裡被人瞧見收了旁人東西,然後就高中狀元,謝才卿和祁王有恩怨,向來左右逢源滴水不漏的張公謀竟肯私下為謝才卿調解,加上謝才卿居然將張公謀的東西貼身戴在脖子上……

是怕人瞧見,又對此物甚為珍愛。

這些加起來,真相不言而喻……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臉一陣紅一陣白,瞪大眼睛,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年過七十的老父親竟做出這等醜事來。

給他們找個小娘還說得過去,可這是個男子!

還是個未加冠的男子!

對麵言之鑿鑿,神色間毫無齟齬,不像是構陷,自己父親的態度也現出端倪。

羞恥過後,兩個兒子腿開始不住發抖,這事要是落實了,輕則他家聲譽不保,重則禍及滿門!

私相授受還是小事,萬一弄出個科舉舞弊來,他們一家老小……

兩個兒子看向滿麵羞紅的老父親,暗罵糊塗,一時恨不得自絕當場。

蕭昀仍和顏悅色,不失風度道:“狀元郎有什麼話要說的麼?”

謝才卿心罵了聲老狐狸,麵色煞白,攥緊手,義正言辭道:“謝才卿並不認識張公,也從未做過任何令人不齒的事情!”

祁王冷笑一聲,他今日敢發難,就是做好了將張家滿門和謝才卿一網打儘的準備,是怎麼也不容許他逃脫的,嘴上也絲毫不留情麵了起來:“敢做就不敢認嗎?!奸夫就在那兒,要不要叫他過來,你們商量商量先對個口供?!”

“你住口!”張公謀的兒子氣急敗壞。

張公謀則往上首瞧了眼,心裡直咯噔,又想笑,忍得難受,就變成了渾身發抖。

在旁人看來,就是做賊心虛。

蕭昀懶洋洋道:“榮煜話還是莫要說太滿,若是冤枉了張公謀和狀元郎,當如何是好?”

祁王隻當舅舅是例行公事地問上一問,好把自己摘出去,博個公正寬仁的美名,乘勝追擊表態道:“絕不可能有錯!他們一個為老不尊,一個為少不端,私相授受,科舉舞弊,於科考不公,若是就此放過二人,如何對得起天下寒窗苦讀數十載的書生舉子?!微臣認為非徹查清楚不可!”

“試問何等關係,才會將那人東西戴在脖頸上,生怕被旁人瞧見,珍之愛之?”

“隻有奸夫淫/婦的勾當才可能如此!”

“尋常百姓,私相授受,隻為禍一家,堂堂朝臣,醃臢齟齬,禍害的是一國!若開了這先例,輕易放過二人,朝堂日後必當烏煙瘴氣!”

“天下都要知曉,我一國狀元郎,是靠這法子飛黃騰達的!”

“微臣認為要嚴懲!”祁王率先跪了下來,聲音朗朗。

不少朝臣緊跟其後跪了下來:“臣等也以為要嚴懲!”

仍有一些朝臣觀望著。

謝才卿趁此機會掃了一下,劉韞沒跪,隻是不停地用眼神詢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希望他能夠為自己辯解,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複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清流,雖是皺眉看他,卻也沒跟風落井下石。

他將這些沒有痛打落水狗的人全部記在心裡,同時也清楚了這朝堂上哪些是祁王的人,哪些是抱團的牆頭草,哪些是形單影隻身正不怕影子斜的。

祁王罵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張公謀的兩個兒子麵色如土,魂不守舍地盯著自己的老父親,希望他能說上兩句。

老父親卻麵有難色,麵紅耳赤,立在那裡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

謝才卿也是一副百口莫辯的局促樣子,儼然是年紀太小,從未經過如此大風大浪,一時慌了陣腳。

他們心下蒼涼,道了一聲完了……

皇帝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皺眉道:“奸夫?用這等詞,未免有失皇家顏麵了。”

祁王道:“陛下!實在是此二人所做之事人神共憤!微臣都羞於啟齒!”

“那祁王以為,若此事屬實,朕當如何處置?”蕭昀笑吟吟地問。

舅舅眼神循循善誘,祁王胸有成竹道:“一切由陛下做主!還請陛下嚴懲二人,還世人一個公道!”

“朕明白了。”蕭昀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偏頭用眼神示意長翎衛,叫他下去到謝才卿跟前。

他說:“狀元郎莫要慌張,朕叫人檢查檢查這玉,若不是,也好還你清白。”

狀元郎渾身微微發抖,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跪下顫聲道:“微臣冤枉,微臣的確收了旁人之禮,卻從未與張老先生見過麵!微臣以性命起誓,所言若有半字虛假,天打雷劈!”

祁王冷笑道:“誰要你的天打雷劈?瞧瞧便知冤不冤枉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若不怕,這時候伸冤做什麼?瞧上一瞧,不是公道自明?”

張公謀看向他,怒道:“你是何居心!我二人清清白白,若不是,你該當何罪?!”

張公謀的兒子知道這事絕不能認下,隻要不認就還有一線生機,也跟著怒斥:“若是不是,你該當何罪?!”

祁王冷笑:“好硬的嘴,若是不是,本王當場給張老前輩嗑三個響頭!”

“好了好了。”蕭昀揉了揉眉心。

幾人瞬間閉嘴。

長翎衛已經走到謝才卿跟前。

狀元郎看向張公謀,似是知曉隻要拿出來就百口莫辯,眼神萬般抱歉。

長翎衛向他伸手。

謝才卿深吸一口氣,並未第一時間交給他,而是朗聲道:“微臣同張老先生本無半點齟齬,但無奈為人構陷,微臣若拿出來,勢必百口莫辯,人很難證明自己沒做過什麼事情,若真如此,還請陛下隻懲處微臣一人,微臣無父無母,賤軀至此,死而無憾,張老先生這般年歲,經不起折騰,還有一家老小,還請陛下善待張老先生!”

“此事乃謝才卿不謹慎,皆係謝才卿一人之過,還望陛下應允。”

蕭昀顯然是有些意外,謝才卿並不像他想得那樣圓滑世故、精於算計。

絕大多數人這時候定然想著自保,他卻心係旁人,主動將罪責往自己身上攬。

難怪不走捷徑,竟是他瞧走了眼。

“你倒是有心,朕答應你。”蕭昀說。

張公謀也是有些意外,這事兒是他和皇帝的謀劃,謝才卿可不知道,他居然能在慌不擇路的情況下說出這番話,人品可見一斑。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眼眶微紅,怨氣儘消,道:“我敬你!”

不少朝臣都微微點頭,不管是不是真的,謝才卿有這份心,對張公謀倒是一片赤誠,是個信得過的人。

可惜了。

長翎衛再次朝謝才卿伸出了手。

謝才卿也不為難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解了一點衣襟,從衣襟內摸出一塊無暇的白玉。

朝臣又是一陣嘩然,真的有。

蕭昀看著那塊白玉上,眸光漸深。

謝才卿手指微顫,低下修長高貴的脖頸,輕輕取下了那塊玉,兩手托著,遞到了長翎衛的手裡。

祁王揚趁勝追擊:“這就是物證!”

此物一出,情況開始一邊倒起來。

長翎衛托著物證呈到了蕭昀跟前。

張公謀道:“這不是老臣的東西!”

祁王道:“都這時候還嘴硬!奸夫——”

“夠了。”蕭昀招招手,邊上尹賢代為呈上玉,拿玉到手上,冷不丁那麼一瞧,呆若木雞。

滿朝文武都在暗中往頂上瞥,見此情形,神色茫然。

尹賢滿臉難以置信地看向皇帝,又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向底下的謝才卿,表情前所未有的詭異起來,不到幾秒的功夫,閃爍變換無數次。

蕭昀懶懶散散地笑,瞥他:“愣著做什麼?”

尹賢又仔細瞧了兩眼,抬頭看胸有成竹的祁王,手開始哆嗦。

祁王笑了:“公公莫非認得這玉,那最好不過,又多了個人證!”

尹賢斥道:“放肆!”

祁王萬萬沒想到一個太監敢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嗬斥他,又羞又怒:“公公莫非要包庇這對奸夫淫夫不成?!”

“你放肆!你閉嘴!”

祁王勃然大怒:“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尹賢忙不迭瞥了眼身側懶洋洋的皇帝,聲音哆嗦,揚聲道:“這玉是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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