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家族內外傳來了更不好的消息,因為父親今後再也拿不了刻刀了。而我始終無法恢複曾經的水準,家族將要倒塌的消息,像是一個深水炸彈。母親和所有圍繞著家族的根雕事業的親戚們開始人心惶惶。
父親病倒臥床之後,好像聽說再也沒有了康複的可能性。
終於,繼哥哥之後,連他最愛的刻刀也要離他而去了嗎?
每天往返在那一間小黑屋和父親的病床之間,我變得更加忙碌了。
終於,沒能再次握住刻刀的父親躺在病床上。他除了再也無法教導我怎麼去進行根雕之外,也再也沒有力氣訓斥我了。每天看著我的眼神,從過去的怒氣衝衝,慢慢地變成了慈祥的微笑。
在我給他送飯,喂他吃飯的時候,偶爾之間他還能和我開一些關於生活話題的玩笑。
但是,但是啊,關於我人生的意義,已經完全摒棄了自己作為雲翼的身份,背負著雲海那根雕記憶的繼承人的身份,卻將要麵臨著更大的波瀾。
以我現在的手藝,根本經營不了家裡的產業,甚至連一個人生存做出能維持生計的手藝買賣也做不到,更彆提背負起哥哥的名聲,成為行業的翹楚,去獲得全國大大小小的獎項。
都是因為眼前的這個人啊!
難道我將來的一生,都是一直照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嗎?
說來諷刺,從前看著他那麼嚴厲,對我寄予那麼高的期望,我對他唯唯諾諾。
如今大廈將傾,卻居然變成了我,不得不去照顧他。
後來他病的越來越重,不得不有人全程看護。沒有了他的看管和教導,我連根雕的訓練也全部中斷了,他卻從來沒有對這件事情發過一次脾氣。
但是,一切都於事無補,如此可悲的人生,如此毫無意義的過程。最終隻剩我和父親兩個人,守在那一張毫無生氣的病床上。而我、父親與哥哥三人,曾經為了根雕都曾竭儘全力,我們也都一絲不苟,不敢有一絲怠慢地去過好我們的人生。沒想到,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子的結果。
神明啊!如果你真的存在,那麼那時候失去的是我,那該有多好。如果在那之後,一直在努力的都是哥哥,此時的家族應該會是另外一番景象吧。
是的,在那張病床前,還有在那間小黑屋裡,一直默默勞作的都是哥哥。這個家族,這個家庭一直都隻有父親和哥哥兩個人。我的人生全是虛假的,雲翼隻是哥哥雲海在辛苦勞作中幻想出來的另外一個人格,渴望能夠在那無儘的仿佛看不到邊的如意根雕事業裡麵,想要偷懶的願望默默誕生出來的一個虛構的人格。
我的人生全都是虛假的,真實的世界裡,不應該有我存在的地方。
林木木此時仍舊騎在了雲翼的身上。聽著他講完自己的故事,眼裡早已經泛起了淚花。
他雙手扶在了雲翼的肩膀上,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大聲說道“不,你的人生也應該是如假包換的呀。在整個家族陷入絕境的時候,不斷努力奮鬥的是你;想要接替哥哥成為家族的頂梁柱的是你;麵對不曾經營過的事物,不斷在小黑屋裡,一夜一夜的去練習的也是你;在你父親最後躺在病床上,一口一口喂著他吃飯,照看著他的人也是你,難道不是嗎?這樣子的人生才是我們真實的人生,雖然往往回頭看時,總是些不堪入目的事情。但是,這才是獨一無二的你呀,為什麼要這樣子去否認自己的存在?”
雲翼講完了自己的故事,仿佛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不敢直視林木木麵向的自己那灼熱的雙眼,轉過頭去揉了揉被大雨打濕的雙眼與麵龐,彆扭地說道“你又要知道我人生的什麼事情了?你從來沒有經曆過那樣子的絕望,也不知道我的哥哥為這個家族所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