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田海濤和鄭濟國去采石場運當天的第二十六車石頭,他們計算著天黑之前能夠拉上四十車,破了自己這個小組的紀錄,也要進到當天整個工地的先進小組中。
他們裝上車本來就要往堤堰上回,田海濤一扭臉看到同村的春妮在往采石場那邊小步跑著,春妮是中學彆班上的同學,西柳村沒有幾個在鎮上讀書的,他們之間偶爾碰到的時候還紅著臉點點頭,春妮在工地上沒有在一線而是分到了後勤組,飯點的時候會給工地上來送飯,可這個時候離晚飯的飯點還有一段時間,田海濤腦子裡馬上閃到春妮可能是來找二哥的,他曾經看到他倆一起在村旁的柳河邊走過路。
“我找二哥有點事,馬上回。”田海濤給鄭濟國甩下一句話,放下車子往田海江那邊追去。
田海江是整個工地的采石隊隊長,帶著幾個人在三裡外的小石頭山邊管放炮,他們剛清完場炸了一次,聽完四聲轟隆隆炮響,看著飛濺四處的石頭,春妮過來找他說話。
“忙著呢,彆亂動”田海江喝令春妮留在外麵的時候,又看到了三孩兒過來看熱鬨。
采石場上幾個人圈在外麵躲在幾處死角,等著最後一炮響,一刻鐘過去了,仍然沒有動靜。
“啞炮咧!”放炮的春海叨嘮起來。
田海江知道這時最危險,但一刻鐘已經過了,天黑前還要再放三次炮,“那我去看一看。”他也覺得不能再等了。
旁邊的田海濤這時感覺身上有一種說不上的一股勁,“二哥!我去看。”
田海江稍一遲疑,田海濤衝了出去,他沒有攔,按理他應該阻止彆隊的人進入爆破現場,反正是他自己的兄弟,不算外麵的人。
田海濤小跑著衝向放炮點,以他小時過年放炮仗的感覺,這一定是個啞炮,他又能在工地上排除一次隱患,再次為人民立功,這種得意正往腦門上湧的時候,耳邊“轟隆”一聲,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離開身體慢慢地飄到了半空中,看著二哥、濟國、春妮等七八個人在鼓搗、拍打著四仰八叉地躺在石堆邊邊上自己的身體,他雖然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身子,但那一刻他根本就不想理這些人,也不記掛著自己是怎樣,隻想著越飄越高,一直飄到天上飄到大家都看不到的高處,隻想著看看薑堰公社管的遠處那塊圍堰乾到哪裡了。
“海濤!三孩兒!”
二哥一嗓子驚得他從半空中一下子跌落下來,回到自己的身子裡,全身疼痛。這就是周樹海,在那時還叫田海濤第三次差點死前的經曆,但是他第一次有了幾十年後才知道的瀕死感受——他是被崩飛的,雖然被飛來的石頭砸到身上,所幸沒有傷及要害,後腦瓜摔著地被震暈了過去。
他感覺到渾身疼痛時,努力撐開了一下眼睛,隻看到眾人焦灼的目光,腦子裡閃了一下“我算不算個人英雄主義?”又昏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