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一線”生機,哪怕是最樂觀地拉到最大概率,眾人也心知低得有多可憐。
但它至少不是0%,所以那就是他們全部的希望。
隨著救生艙的艙門緩緩合上,後麵的話語南辭漸漸聽不到了。
他看見飛船長將帽子摘下,左手附於胸前,與所有機組成員筆直地站成一排。
他們目送著一個又一個救生艙從飛船飛離,神情沉默而肅穆。
仿佛一群莊嚴的士兵,身後的飛船,就是他們誓死捍衛的王國。
無數跟他乘坐的一模一樣的球形救生艙,鋪天蓋地從飛船衝入流暴,像一群向死而生的飛蛾企圖突圍,追逐生命最後的微光。
在離開飛船的最後一刻,南辭看見了駕駛艙最大屏幕上,正鮮紅閃爍的一串數字。
——當前空間數據頻段為:“312.2.45618……”
明明隨著救生艇的遠離,那串數字越來越小,可南辭卻覺得它們一下比一下清晰。
那便是決定他們這批人命運的數字。
“進入大氣層……警告,救生艙艙門破裂,艙內失壓!艙內失壓——!!!”
一塊墜落的飛船碎片刺破了救生艙門,狂風瞬間從外灌入。
周圍是一望無際的雲層,在這萬米高空,他孤立無援。
南辭將救生艙切換到手動模式,凍得發白的五指穩穩握住了操作盤,薄唇失去了血色,眼底卻異常鎮定。
他會活下去……
在初次降臨此世,獲得了生命的此刻——
賭上那94個不為零的可能性中,唯一存在的一個奇跡。
……
謝同塵醒過來的時候,不誇張地說,他差點喜極而泣。
那可是時空流暴!百年來誰遇誰死,誰能想到他居然還能活下來呢。
他正要從地上坐起來,但手腕傳來的劇痛和雙腿的抽疼,讓他立刻又一臉痛苦地躺了回去。
謝同塵一邊緩著,一邊努力轉動眼睛,隔著眼鏡片打量四周。
眼前已經不再是那讓人恐懼的絢麗隧道,而是一片茂密繁盛的森林。
這裡的樹木異常巨大,幾乎每棵都有幾人合抱那麼粗。
奇怪的是整片森林裡除了樹葉偶爾的沙沙聲外,竟然連一聲鳥雀的啁啾都沒有,安靜得有些詭異。
這全然陌生的地方,讓他剛放鬆下去的神經再度緊繃,手指不安地捏住符文。
直到他的視野中映入了少年的身影。
連謝同塵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當他見到南辭的瞬間,他整個人都鬆了口氣,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樣。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少年的神情有些不對。
隻見淡淡的月光照射下來,帶著如水的溫和,親吻少年的睫毛,也照亮了他璀璨如星河的雙眼,隻是裡麵的情緒此時冷得可怕。
南辭垂眸,眼前的泥地上寫著一串數字:
“312245618……”
這是在他一開始察覺到不對勁時,便立即用樹枝劃下的。
謝同塵聽見南辭在念著什麼,沒等他開口,就見南辭忽然看了過來,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我們是怎麼獲救的?”
獲救……是指剛剛的時空流暴?謝同塵一臉莫名。
他思索了一番,自覺悟了,於是誇獎:“當然是多虧了你,是你把唯一的生還方法告訴了我們,謝謝。”
最後兩個字說的極為鄭重,謝同塵打定主意回去要備一份厚禮,有些東西對方可以不收,但他不能不給。
南辭眯起眸子,喃喃:“唯一的生還方法?”
“對啊。”
謝同塵這會兒也琢磨出一點不對勁了,斟酌著開口:
“說起來,你是怎麼做到的?你說看不懂表盤上的數據,卻能精準把握跳下來的時機。”
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他還聞所未聞。
南辭沒有開口,就在謝同塵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見少年抬起頭說:“我也想知道。”
謝同塵:……啊?
南辭沒管謝同塵錯愕的神情,仍舊盯著地上他刻下的那串數字,如今幾乎已經確定了一個事實——
【就在剛才,他丟失了一段記憶。】
他還記得自己怎麼在之前的時空流暴裡,在過山車爆炸前,使用了這串代表空間頻段的數字。
方才與謝同塵的對話,隻是為了通過彆的親曆者,核驗這段記憶沒有遭到修改和扭曲。
而他真正丟失的,是更早之前,關於“他是怎麼獲得這串數字”的記憶——
即,他是通過什麼事件,在什麼時候看見並記下了它們,他竟然全不記得了。
那段記憶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消失得乾乾淨淨。仿佛這串莫名的數字,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現在他腦子裡的一樣。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及時把這些數字寫在了地上,可能連這些數字本身,他現在也要忘了。
這不正常。南辭確信自己絕對不是健忘的人,更何況是這麼重要的東西。
既然遺忘的原因不在於他自己,那隻能來自於外部。
南辭很快想起,他先前隱約感覺到自己穿過了一層“膜”。
那麼如今醒來的他們,很有可能已經身處膜內。
——這地方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