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2 / 2)

北渡春音 放鶴山人 8542 字 10個月前

看見她落淚,看見她是因為被他蒙騙被他欺瞞而落淚,他的心尖便抽痛得更加厲害,那些早就在夢裡在幻想中演練過無數次的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是我,是我……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其實早就知道你是誰,音音,你說你一直在對我欺騙和隱瞞,你為此愧疚自責……我該死我真該死啊,我裴彥蘇又何嘗不是,甚至做得更加過分呢?”

蕭月音卻隨著他的話語徹底呆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彥蘇說話時,與她有方寸的距離,眼眶中的淚被他吻去,她能將他的麵容看得更加清晰。

他的長相俊美無雙,胡人的高獷粗野和漢人的清雋典雅在他的麵上融合得十分完美。他臉上的線條極為流暢,橫穿眉骨的狼牙刺青森然醒目,一雙世所罕見的墨綠色眸子,她明明已經凝視過許多次,卻從未有哪一次,從深淵中讀出了懊惱和羞愧。

他說什麼,他早就知道她是誰?

那……那麼……

“你……你……”最初的震驚褪去之後,理智重新回籠,也給她帶來了無數個疑問,纏繞成一團亂得不成樣子的麻,她不知從哪裡開始問起。

“對不起,對不起音音,是我害你受那些煎熬和愧疚,都是我的錯……”心臟愈發抽痛,他在她麵上耳邊落下的吻便愈發細密,文章有千百種寫法、對付敵人也有無數個計謀,用來補償和安慰她,他卻隻能想到這一個法子。

“所以,所以……”柔荑穿過他微亂的鬢發,她輕輕按住,努力讓自己的話語清晰明了:

“你知道我是蕭月音,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永安公主,在你知曉替嫁之事後,你所做的一切,你對我的情意,都是……對我?因為,我是我?”

不是因為她和姐姐一模一樣的臉,不是因為她代表著大周皇室,更不是因為,她已經做了他的妻子。

而是因為,她是蕭月音,世上獨一無二的蕭月音。

她的出身和她的過往構成了現在的她,就像他的出身和他的過往構成了現在的他一樣。

她愛他,因為他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裴彥蘇。

而她希望他愛她,不為旁的,隻是因為她本人。

多麼奢侈的要求,在今日之前,她連想都不敢這樣想過。

但今日,日夜兼程的他不僅找到了她,還把她從自耗的泥濘中拉出來,給她從天而降的驚喜。

她想賭一賭,他那樣堅定的眼神給了她勇氣,她想賭一賭。

“音音,”裴彥蘇吟喚這個疊字時,低沉的嗓音含著無限的柔情和甜蜜,他的大掌向下,來到她的平坦的小腹上,隔著衣料,覆住,“你知道為什麼我之前,會給我們的骨肉取‘念漳’和‘念泠’的名字?”

他的掌心溫暖,有源源不斷的熱意傳來,明明孩兒才隻有一個多月,卻也好似感覺到他父親的熱度,惹來蕭月音的汨汨暖流。

她不懂他為何不回答她,反而又另起一頭,問她這似乎毫不相關的問題。

蕭月音疑惑地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裴彥蘇卻握起她一隻手,用拇指將掌心打開,然後貼在自己的麵上,溫柔而深邃地看著她:

“三年前,臨漳,你曾經跟隨寶川寺的僧侶一同趕赴災區,不顧自己的安危,親自照顧了許多染上疫病的老者。”

蕭月音渾身一僵。

“那時候你總是穿一身布衣素服、永遠頭戴帷帽,誰都不知你究竟長什麼樣子。”裴彥蘇說起那些深埋的記憶時,墨綠的眸子裡閃著華光熠熠,“你那時幫助過一家子姓孟的災民,還有一對石姓夫婦,對不對?情況已經大好之後,有一日突然狂風大作,你的帷帽被吹開,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了你的臉,音音,我早就遇見過你,隻是——”

“那時候你也在場?”他所說的種種細節都能和她的記憶對上,越是清晰明了,蕭月音便越是震驚,她的黛眉蹙著,“可是……可是……我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得病的是阿娘,我身強體壯,又怎麼會入你的眼?”裴彥蘇說著調侃之語,將她的指尖放在唇邊,一點一點輕啄,“音音的眼裡隻有需要照顧和幫助的百姓,而我的眼裡就隻有音音。”

“所以……”蕭月音唇瓣微動,開始把臨漳故事與方才他們的對話再次聯係起來,“在我被父皇封為永安公主、代替姐姐嫁給你之後,你發現了是我,當年的那個我?”

裴彥蘇不用言語回答,隻是又湊近,重新地、認真地親吻她。

趕赴臨漳,是她生平第一次離開鄴城,她以一腔熱情和善良,儘自己全力救人,不圖任何回報。原來,在她不知曉的角落裡,有人一直在關注她。

不因為她的身份,不因為她的過往,隻因為她是她而關注她。

愛她。

當日種下的善因,三年之後,開花結果,枝繁葉茂。

“音音聰明漂亮,善良大方,有勇有謀又心懷天下,會那麼多旁人根本不會的東西,身上數不清的優點。”裴彥蘇的啜吻暫停,勾著唇角,在他眼裡的她,永遠閃著不同的光芒,即使黑暗暫臨,也照亮他的前路。

“世上隻有一個音音,我愛音音,和旁的所有沒有關係,沒有任何關係。”

這一句,是他對她兩次的問題,虔誠而篤定的回答。

他從不信神佛,自從有了她,他每日都在真誠感謝,感謝上蒼將她帶到他的身邊。

她因為他而徹底改變命運,無數次的險象環生陰差陽錯,她以為是被推著往前,原來他早就於前方的儘頭等著她。

為了這一天,他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最後一步,要由她再次親口說出來。

“裴彥蘇,”她幾乎沒有喚過他的大名,這一回,她的心頭被甜蜜占滿,話語也充滿底氣,“我也愛你,我愛你,和旁的所有都沒有關係,隻因為你是你。”

說完,她再次用力地點了點頭,主動伸出玉臂,環住麵前正在深情凝望自己的夫君,笑著輕輕啄他滾動的喉結,在他緊繃的下巴上停留:

“雖然……雖然我後知後覺,比你要晚動心那麼多,但是,但是冀北哥哥苦心孤詣,辛勤播種也已經結了果……”

說到這兒,蕭月音難免臉頰一紅,垂眸,低低繼續道:

“以後,我,還有念漳念泠,就要一輩子纏著你了……你可不許反悔。”

裴彥蘇卻用長指抬起她的下巴。

“一輩子不夠,”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親口訴說情意的櫻唇上,喉結滾動,恰如他此刻澎湃起伏的心潮,“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要和音音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然後霸道又不容拒絕地吻了上去。

蕭月音的笑容被甜意浸透,闔上雙眸,同樣熱情地回應。

一想到能與他生生世世在一起,她便滿心歡喜。

裴彥蘇又何嘗不是如此。

彩虹總在狂風驟雨後才更加絢爛奪目,有她相伴攜手的日子,他再不是孑然一身,踽踽獨行。

她的愛是終點,也是起點。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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