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國說:“這事兒沒問題,咱先去飯館,邊吃邊說這個事兒。”
六村南邊通公路的那個路口邊上,原來有塊空地,堆放著當年建村的時候用的石頭磚塊。
村子建了一半,運動開始了,那些石頭就堆在那裡,再沒有用過,這一放就是十幾年。
誰也沒注意到,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石頭磚塊就慢慢沒有了。
好像從去年開始,這裡就多了兩間平屋,屋裡有個胖胖的高大中年男人,支了鍋灶,買些小菜。
這人做的小菜挺可口,好多工人下了班,就從這裡買小菜。
這胖子炒菜手藝也不錯,誰想要現炒的菜,他也給做。想在這裡喝兩盅,他也提供桌子碗筷。
再後來,他老婆就過來了,還帶著個十幾歲的姑娘。慢慢地,就又多了兩間小屋,小菜攤就變酒館了。
這酒館比一村路口邊上,那個公家的飯店強多了,服務態度也好,你就是在這裡喝到天亮,人家都不會趕你走。
張建軍發了工資有錢的時候,也好到這裡喝幾口。可他那點工資,一月來個一回兩回就差不多了。碰上倒黴,讓他婆娘把工資都給搜去了,那就隻能看著人家進酒館流口水了。
張建國要領他來這個酒館,他當然高興。
進了酒館,時候還早,胖男人還沒支灶炒菜。不過人家脾氣好,來了客人,立馬開灶,隻是告訴他們,得多等一會兒。
等多大一會兒張建軍都不煩,要了炒肉片和帶烤肉的酸辣湯,還要了炸肉和粉條燉肉。
這小子這輩子五行缺肉,也不怕把自己給撐死。
張建國早就知道他哥哥這德性,找個單間坐下,就不再多說話,要菜要酒,都是張建軍的。
張建軍把胖老板叫過來,這下神氣了,有錢吃飯了嘛。
炒肉片要五花肉,蒜不能放少了,還有醬,要上好的,公家商店裡賣的……
這一通白話,好像比胖老板都懂行,差點把人家給白話糊塗了。要不乾脆您來掌勺,我給您打下手得了!
張建軍是光會嘴說不會動手的主兒,真要讓他下廚,炒出來有敢吃的就算膽大的。
張建國知道他哥這些毛病,坐在那裡也不說話,冷眼看著他哥和胖老板白話完了,胖老板出去忙活。
借著酒館準備菜這個時間,他打算和張建軍說點正事兒了。要不然待會兒酒菜上來,他這沒出息的哥哥,一會兒工夫就能喝個醉模倒嗆,除了酒是他爹,六親不認,就什麼事兒都說不成了。
看著張建軍在對麵漸漸安靜下來,張建國就認真跟他說:“哥,我跟你說句實話,我去南邊的時候,爸沒給我多少錢,隻給了我兩千塊錢。那也的確是他全部的積蓄了。”
他得設法讓他這個缺心眼兒的哥哥,完全相信他爹手裡沒有他想的那些金元寶。要不然這位哪天喝糊塗了,再把這事兒跟彆人抖露出來,萬一有人願意追查這個案件,他爹可就麻煩大了。
張建軍也不是那麼好糊弄,他斜眼看著張建國說:“你呀,也彆在這裡跟我玩心眼兒。兩千塊錢?彆以為我不知道,兩千塊在咱們這裡算錢,在南邊什麼都不算。南邊一個普通工人的工資都到一千多了。
就你這點熊本事,還沒你哥我大呢,沒錢你能在南邊混出來?你蒙誰呀?”
張建國依舊嚴肅著臉說:“這個,有空我給你講講我是怎麼混出來的,你就明白了。今天我主要就是告訴你,你冤枉咱爸了。
那些金元寶,是咱爸當時負責搜出來的,都是鉛塊上麵刷的金粉,是假的。這事兒你要不相信,可以問胡老三,他當時是工宣隊的副隊長,現在在一村的鍋爐房給宿舍燒熱水呢。
當時咱爸和胡老三都砸開幾個看了的,裡麵是鉛。”
“鉛?”張建軍狐疑地問,“鉛為啥咱爸還都給偷回家了?”
張建國就反問他:“咱爸有病啊,監守自盜,偷一堆鉛塊回家?”
就解釋說:“當時咱爸知道金元寶是假的,可為了鬥爭需要,為了證明那些人私藏財產準備變天,咱爸就和胡老三商量,把這事兒瞞下不說,就說那些元寶都是真的。
你想,咱爸明知道那些元寶都是假的,他會去偷嗎?隻有以為是真的的人,才會去偷。
這事兒後來為啥不查了,咱爸說查就是為了虛張聲勢,打擊盜賊的囂張氣焰,查著就查著了,查不著,為一堆鉛坨子興師動眾,也不值得,所以幾天之後沒找到那個賊,也就不再追查了。
事情就是這麼事情,你信不信,爸都沒給我多少錢。我在南邊怎麼混出來的,我現在再給你講這個。”
於是,張建國就給他哥講他剛到南邊租便宜屋子找工作,以及後來怎麼被老板賞識,怎麼不肯擠掉廠長的事情,都原原本本講給張建軍聽。
隻是後麵,他把自己和廠長合夥搞企業的故事,變成了廠長感激他,去他妹夫的外企乾的時候,就把他帶過去,讓他負責工廠,成為高級管理人員,工資也變得很高。
現在,他已經在那個外企裡入股,成為另一家小工廠的老板了。
張建國的故事,前半部分是真的,後半部分有一段是假的。傻兒吧唧的張建軍又沒去過南方,如何能夠分辨真假,聽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