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澤的身子比林妹妹還柔弱,魏虞經常叮囑他不要在夜晚外出、不要淋雨,現在外頭下著大雨,他又沒有穿蓑衣,被大雨澆久了鐵定要生病的。
再者說,淋了雨生病是小,大不了喝幾碗苦澀的中藥,可萬一他被那群劫匪抓到了該怎麼辦!
那群劫匪看上去就像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的壞人,蕭白澤曾經在宮外生活過不假,可他當了幾年皇帝,身子骨早已將養得和貴人沒甚區彆,在無法動用皇權的情況下,他應當沒有辦法應付窮凶極惡的劫匪。
林桑青曉得自個兒是個自私的人,從小到大都是,可這次她居然沒有先替自己考慮,而是擔憂起與她連夫妻關係都算不上的蕭白澤——也許是腦子被大雨澆糊塗了吧,她這樣想。
一顆心被焦灼與不安填滿,她緊抱著榆樹的樹乾,隻企望宣世忠的腳程快一些,儘早搬來救兵,搭救他們逃脫水火。
林桑青滿心以為她藏得足夠好,不會被發現,但這群劫匪裡恰好有個非“正常人”。這個人天生脖子就有問題,臉是向上仰著的,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他找不著糊口的工作,這才選擇落草為寇。
劫匪們有備而來,他們要抓的人其實隻是林桑青,分開跑看似是明智之舉,不會被一窩端,但卻正好合了劫匪們的心意。
他們沒有去追彆人,而是集中所有人馬竭力去追林桑青。雨夜路險,視線不清,劫匪們追到大榆樹附近時林桑青突然不見了,他們正疑惑著呢,不知該向哪個方向繼續追,歪脖子的那人看著頭頂的大榆樹,撓著頭發稀少的腦袋瓜子道:“唉?老大,您看,有人在樹上晾衣服,咱們不如把衣服偷回去給大夫人穿吧。”
被他叫做老大的男人有一圈絡腮胡,凶神惡煞這四個字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隨著歪脖子看向頭頂的榆樹,絡腮胡老大辨認片刻,待看樹上掛著的是啥玩意後,氣得抬手便照歪脖子的頭上拍去,“你瞎啊,那是人!”
歪脖子的劫匪縮縮脖子,嚇得沒敢吭聲。
把食指塞進嘴巴裡,絡腮胡老大仰頭朝著掛在樹上的林桑青吹口哨,“夫人跑的可真快,您莫非是屬兔子的?”把嘴巴裡的手指頭拿出來,他用調笑的眼光望著林桑青,“您看,您是自己個跳下來,還是我抱您下來?”
一圈劫匪八成覺得他說的話有意思,皆捧場的咧嘴大笑,惹人厭惡的猥瑣笑聲從他們口中發出來,變得更加惹人討厭了。
眼皮子突突直跳,林桑青摘了片葉子憤憤擲向他們,橫眉怒目道:“滾開。”
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絡腮胡老大笑嘻嘻道:“嘖,這小娘子還挺生猛。”
咬牙從樹上跳下,林桑青故意崩了他們一身泥點子。劫匪們也不惱,打家劫舍之人隨身都攜帶著繩索,他們也不例外,拿繩索把林桑青綁得像隻螃蟹,他們有說有笑的把她帶回到馬車邊。
綁架不是主要目的,借綁架來勒索銀子才是正事,絡腮胡老大把連在車廂與馬匹之間的木架砍斷,將那匹從皇宮出來的駿馬占為己有,往黑魆魆的四野張望良久,他扯開嗓子呼喊道:“剩下的人都彆跑了,快些出來吧,我可沒空挨個抓你們,有一個人質就夠用了。”
粗嘎的喊聲隨著雨幕向遠處傳去。
他們靜靜等待片刻,身後那架沒有駿馬牽引的馬車內倏然發出輕微的響動,天際大雨墜落不休,蕭白澤撐著一把烏青色的油紙傘從車上跳下,在林桑青與眾劫匪的驚訝冷呼聲緩緩上前。
眾劫匪驚著了,林桑青也驚著了——蕭、蕭白澤怎麼是從馬車上下來的?
手被繩索綁得緊緊的無法動彈,不然林桑青真想揉揉眼睛,看看自個兒是不是幻視了。她問蕭白澤,“我不是讓你快點跑、跑遠點兒嗎?你怎麼在馬車上?”
林桑青的衣裳已經完全被雨水打濕了,不用擰水滴便嘩嘩往下滴,蕭白澤的花青色常服雖然也濕了,但還沒有完全濕透,尚處於半濕半乾之間,可見他並未在雨中久留。
無視周圍的劫匪,蕭白澤一直走到林桑青身旁,高高舉起油紙傘,替她隔絕了連綿不斷的雨幕,蕭白澤一本正經道:“外麵在下雨,我怕被淋濕,便回到車上來了。”
林桑青:“……”
大哥!你分不分得清輕重緩急啊!到底是淋雨比較麻煩還是被劫匪抓住比較麻煩啊!
魏虞與楓櫟分彆從東南兩個方向折返回來,駕駛他們那輛馬車的車夫緊隨其後,顯然,他們聽到了劫匪頭子說的話。
許是見蕭白澤看上去沒有甚威脅性,劫匪們隻是持刀圍在他身邊,防止他輕舉亂動,並未拿繩子捆住他。
絡腮胡老大騎著的馬匹突然撩蹄子吼叫一聲,險些把他掀在地上,幸而他有兩把刷子,及時勒住了韁繩,這才沒有摔倒。有個包著頭巾的小弟見狀從劫匪堆裡走到絡腮胡老大麵前,從他手裡接過韁繩,討好笑道:“大哥,我來幫你牽馬。”
視線落在包頭巾的小弟身上,林桑青打量他幾眼,倏然覺得這張麵孔熟悉無比,“你是客棧裡的店小二!”她驚訝道。
宿在客棧那晚發生的事情如閃電般湧進腦海,林桑青突然明白一件事,“難怪你們會找上我們,還知道我們有幾個人,想必我們住在在客棧那晚,你一邊擦桌子一邊問的幾句話都是事先想好的,目的是打探可以用的消息。”
她還記得蕭白澤那晚興致頗高,特意賞了一錠銀子給這個店小二——出手就是這麼大的手筆,可不是明晃晃的表示他們有錢麼,難怪這群劫匪要來搶劫他們!
老祖宗教訓得好,出門在外不能漏財,誰也不知哪個山溝溝裡的客棧是不是打家劫舍的黑店。
“店小二”用來包頭的頭巾正是那晚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可見他是個節儉的人,曉得一物兩用。不屑的翻個白眼兒,他撇嘴道:“最煩你們這些城裡人,腦子都像被淤泥糊過一樣,真以為爺敦厚老實辛勤能乾呢?那些提醒的話是為了騙取你們好感而說的,目的是從你們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不然爺才不屑和你們這些滿身銅臭味的人說話呢。”
絡腮胡老大笑著拍一拍他的肩膀,很有幾分誇獎的意思,他坐在馬背上俯視簫白澤,態度桀驁不馴道:“這個小娘們兒是你的夫人對吧,想要你家娘子平平安安的嗎?”清清嗓子,他又恢複了惡狠狠的樣子,“那就拿兩百萬贖金來!”
怕威脅的力度不夠,他甩手關公刀抵在林桑青的脖子上,目露凶光道:“不然我就割了她的喉嚨,將她丟進石躍江裡喂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