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會,不等我問,他竟先對我說:“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頓了一下,隨即笑著點了點頭。
這是我來了慶國的跓地後,第一次真正踏出門去。
日光還未升上天際的時候,天邊是一片肚魚的白,天地間蒙著一層霧青的色彩。
我們沿著後院外邊一條灰白的石巷走,那裡人少,車輛不常經過,現在也隻有我們兩個。
這個時辰,炊煙都還沒升起,屋舍間隻有幾聲雞鳴和狗吠。
腳下古老的麻石板小巷,曲折彎繞,其穿過的風不算冷冽。
我呼出一口氣,覺得心中的鬱氣隨清新的空氣慢慢消彌。
路旁,被雨露打濕的瓦牆之上,發黑的青苔像攀爬的影子,乾枯的草從龜裂的石縫裡冒出來。
期間,沒有說要去哪,也沒有明確目的地,範閒就陪在我身邊,安靜地隨我在這小巷裡漫步。
衣角窸窣,飛鳥掠過淺藍的天際,閣樓上的雲飄逝得太快。
我受不得沉默,便先同範閒道:“你昨日,好像和言公子吵架了。”
我此言並非沒有依據。
昨日,範閒午後從外邊回來時同言冰雲呆上了一時半會,但很快,就有隱約的爭吵聲傳來,以致於範閒走出來的時候臉色都不算太好。
但他當時沒同任何人說什麼,便急匆匆奪門而出了,叫我困惑。
這會,他聽了我的話後也隻是一愣,既而風輕雲淡地笑:“一點小事,不算吵架,那人性子倔,和他說幾句話就忍不住想吵。”
對此,我笑了笑,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輕聲說:“昨夜,做了個夢。”
範閒順勢問我:“夢見了什麼?”
我低眉垂眼,提起裙角,被少年人牽著踏上一處石階:“……夢見了一個再也見不到的人。”
此言叫範閒稍稍頓住。
下一秒,他抿了抿嘴角,輕聲道:“那個人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才可以入你的夢來。”
聞言,我仰頭去看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眼簾中,範閒帶著淡淡的笑,逆著天上灑落的浮光,沒有問我那人是誰,卻似是安撫地道出了這麼一句話:“你很想念那個人嗎?”
起初,我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許是心思不太集中,我上前一步時一個踩空,縱然有範閒牽著我,腳下也是一歪,稍稍崴了腳。
其實不太嚴重,可是範閒還是趕忙蹲下身來看,還問我要不要回跓地。
我怕給他添麻煩,就沒有說不。
可是難得出來就要回去了,我不免有些失望。
許是看出這點,範閒安靜了一會,就輕輕笑開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抱著你走吧。”
聽罷,我有些呆,可是範閒已一把將我橫抱起來。
就此,我的墨發和裙裾像綻開的花一般,蹁然旋開。
而我抱住少年人的頸項,窩在他的臂彎裡,貼著他的胸膛,也不覺羞赧,隻感到難言的心安。
範閒的步履向來輕快,就算抱著我也很穩健,他托著我,我們一路沿著曲折的小巷走,穿過金黃的枯葉,越過河水上的拱橋。
異國他鄉的秋日光景因此徐徐鋪展而來,我看見不知名的樹花盛開,浮木漂流的秋水碧波晃蕩,也看見紙箋花燈在街市上搖曳過道。
途中,我抱著範閒給我買的一紙袋肉包子,問他:“我重不重?這樣一直抱著我累不累?”
範閒說自己習武,就算抱上我一天都不會累。
我便笑,捧著那熱乎乎的吃食,調侃他這是占我便宜。
可是,範閒也不惱,他好像永遠都不會對我生氣。
但我想說,我怕他累。
我怕他抱著我累,怕他來北齊累,怕他這些天處理那些我所不知道的彎彎繞繞之事也累。
初見時那般明媚盎|然的少年人,我至今都還能回想起他當時神采飛揚的眉眼。
可是,時至今日,他被卷入皇室之爭,甚至愈陷愈深,我怕他終有一天,也會拖著滿身的疲累前進。
但範閒自己好像還沒意識到這一點,他還同我笑著說:“這北齊太乾燥了,等我們回慶國後,要不要一起下江南去玩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恰逢日光升上枝頭,我們走在回跓地的路上,範閒改換背我,我在他背上抬頭,看見天上有風箏在飄。
我們的影子在石道上重疊,清風吹巷而過,我安靜了下來。
半晌後,我湊近他,也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同他絮絮叨叨起來:“範閒,我和你說,我這幾天學了很多很多東西,我叫京姨教我女紅,還有怎麼彈琴,我還請教鴻鸕寺的大人怎麼算賬……”
我掰著指頭數,嘴上念叨著一大堆無關緊要的細活,終於,範閒忍不住問我了:“怎麼突然想要學這些?是呆在跓地裡太無聊了嗎?”
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點了點頭,但這並不是主要的原因。
我在漸大的日光中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