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正吵著,柴房的門突然打開了,刺眼的白光和夏日中午的暑氣一起漫了進來。
是李秀芙割草回來了,她臉曬得通紅,一身的汗。
李秀芙是老裡正的孫女,是個皮膚黑黑,眼神亮亮的姑娘,她留著長而黑的辮子,乾起活來很是麻利。
李秀芙熟門熟路地走進來,蹲著卸下身後背著的籮筐。“蘇晴,我回來時,看見路裡麵長了好大一叢野漿果,下午我帶你打漿果去。”
她看著蘇晴,用袖子擦了擦滿臉的汗,撲哧笑道:“你這入鄉隨俗得也太快了些,你要不去水邊照照,現在臉花成什麼樣子了,我半個多月前初見你,還在想是那家城裡富戶的女兒走失了,想帶著你去換賞錢呢!”
蘇晴沒好意思開口,大暑天氣裡,水也珍貴,她但凡多洗兩把臉,老太太又會念叨著去河邊打水是多麼的辛苦,要流多少汗水,這些汗水又得吃多少米,多少麵,多少野菜才能回來。
李秀芙也知道祖母的脾氣:“你來我房間,我拿張帕子給你擦擦,再抹點香脂,臉可嫩了。這香脂還是我外婆給我的,瓷罐子裝的,隻有去鎮上的集市才買得到!”
她說起外婆時,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露出些憂心的神情。
蘇晴在這個家不算久,但也多少知道些原因。她剛想出言安慰下秀芙,就聽外麵鍋鏟的聲音停了,李秀芙的娘細聲細氣地叫:“爹,娘,秀芙,蘇晴姑娘,出來吃飯了!”
農家姑娘的性情是火辣直爽的。秀芙把剛剛的傷感拋到腦後,親熱地拉起蘇晴往外走,“走,吃飯去!”
蘇晴一直蹲著,這時站起,忍不住的腿軟,但她肚子實在空空,就是軟著腿也跟著走。她早就聞著味知道了今天的菜式。
飯是很簡單的:鹽水煮的黃豆子,青綠解火的炒野菜,一鍋壓出金黃鍋巴的柴火飯,過年時醃的鹹臘肉小小地切上一盤,外加放了些小雜魚的野菜湯。
這就是很豐盛的一頓了。
裡正家的飯菜屬於這個村的中上水平。
天熱得很,老裡正扇著蒲扇,發筷子碗:“熱得很,得拿井水擦擦臉,要是能再冰個瓜,實在再美不過了!”
“冰瓜,哪裡來的冰瓜?老矯情,越老越矯情!”老太太哼了一聲:“彆走路閃了你的老腰。”
蘇晴自覺做到桌子最角落裡,雖然餓得頭暈眼花,但論她在這個家的勞動水平,也是個乾吃飯的。她在飯桌上一向是抬不起頭的。
不過,蘇晴想:吃飯本就不需要抬頭,吃就完事了。
秀芙挨著她坐,站起來給蘇晴盛飯,她假裝看不見老太太殺人的眼色,手腕用力把碗裡的飯壓得很實。
蘇晴很怕她把碗壓裂了。這碗補一下,至少得四個銅子。
秀芙的娘拿出大海碗盛好飯菜,拿著鬥笠,推門往外走去:“我去給老大送飯。”
“娘!”秀芙壓飯的手停了,擔心地叫道:“天這樣熱,我去吧!”
蘇晴也想接下這個送飯的任務。但老太太有點怕她路上偷吃,就不願讓她乾。
天地良心,她決乾不出這樣的事!
“你們這些孩子們,”秀芙的娘笑道:“這點路,哪就熱死了我?”
老太太也搭腔道:“往樹蔭下走,涼快!”
“哎!”這個瘦弱但腿腳很輕便的婦人就往外走了。
秀芙沒勸得了,到底還是坐下了,她的眉眼有些耷拉下來,顯得不太開心。
蘇晴知道她擔心什麼,因為秀芙娘的身體不太好。據城裡的大夫說時娘胎裡帶來的弱症,根治不好,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