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他手裡多了個盒子,連骨灰帶盒一共四斤。
他翻遍了手機找到了張照片洗出來做了個相框放在桌上。骨灰盒被他放進了花籃,和那袋乾花一起。
他平時不怎麼愛拍照,也沒給小家夥拍,一時有點焦灼,如果方離以後回來看不到這小家夥是不是特彆難過。
他直接去了陳誌家裡。
陳誌一臉納悶:“你怎麼還親自跑一趟,要什麼照片,哪天的?”
“全部都要。”林煜說。
“啊?那有點多,我找找。”陳誌點擊相冊,自動識彆有六六一個單獨的相冊嗎,裡麵有上千張,幾乎記錄了六六這些年的全部曆程。
“你要這麼多乾嘛?還得一張張傳,保存,你直接給他拍唄……”說到後麵陳誌有所察覺,聲音弱下來,不確定問:“六六是不是不在了?”
“走了,年紀大了。”
貓的一生是短暫的。
林煜說:“走之前去小孩之前住的陽台,除了這個不算有遺憾。”
陳誌當然知道六六對林煜意味著什麼,他從沒見過過林煜對什麼那麼上心過,貓是方離留下的,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方離的一部分留在了這,尤其是兩個小家夥性格無比相像。
氣氛忽然沉重下來,陳誌說:“要不放下吧,五年了,說不定他有新的生活了。”
“你和許祉之前分手了多久?”林煜突然問。
他轉變太快,陳誌沒轉過來,順著他的問題被牽著走,實誠回答:“三年。”
林煜點點頭:“時間問題而已。”
“萬一,林煜我說萬一。”陳誌不苟同他,“萬一他在彆的地方有了喜歡的人,或許他已經忘記你了怎麼辦?五年前他才十八歲,年紀小,心性不成熟,說不定遇到了彆人呢?說不定那會隻是衝動,忽然被迷了眼,而且他現在才二十三歲,再過幾年也就二十七八,可是你過完今年生日就三十了,沒有時間在去磋磨了。”
陳誌說的道理林煜都懂,誰也沒辦法說準中間會不會出現什麼變量。林煜一直覺得自己可以控製生活中的一切變量,隻要他走得穩就是一條直線,哪怕遇到阻礙,隻要他深刻思考清楚怎麼走,就可以避開。
卻忽略了有些意外是沒有端倪,沒有預兆的,突然阻礙是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去設想哪種方法是可以解決困境的,沒有時間給他想出路,他注定要在迷穀裡。
六六走了,家裡除他以外沒有活物。
林煜感覺這是一場浩大的拚接,把他人生打亂一截,再抽出去拚湊起來,這個二月囫圇接在五年前那個清晨,219重新恢複寂靜,比之前更清冷的寂靜。
瓊斯問他為什麼是買小區,他的家底足夠他去更好地帶買棟房子,衣食無憂一輩子。
可房子一大看起來特彆空,林煜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個人,最初是,曾經有一段時間不是,現在卻還是,明明變來變去的生活都是自己的,他卻有點眼紅那段熱鬨的生活,眼紅自己的過去。
一點點動靜都會在一個寂靜寬闊的領地放大,咩一點都像是對神經的摧殘。
江浩的父親患肺癌,再提起這件事是七月份,他辦完了家裡喪事回南城,來了林煜這,相比之前他憔悴了些,上一次見麵是什麼時候,大概是過年時候。
江浩瘦了點,看起來卻比之前精神了些,那些宛若海藻一樣纏住他的事,終於消停了下去,有種如釋重負的模樣,他說:“怎麼說都不聽,化療之後還抽煙,天天不吃飯,我媽伺候他還要鬨脾氣,走了也挺好,化療疼得很,他也不用受苦了。我媽我也接來這了。”
中間多虧胡丙在中間陪他打轉,不然他還真顧不過來。
“馬上三十了。”江浩說:“這幾年忙來忙去,這麼多變故辛苦了。”
他這話像是在對自己說,也是和林煜和他們一群人。
“胡丙呢?現在你們打算做什麼?”林煜叼著煙問,他這幾年抽煙比較凶,酗酒也酗得厲害,時間把他篡改得麵部全非。
江浩倏地笑了下,那種既沉重又輕鬆的。
林煜之前喜歡去陽台抽煙,這幾年卻像是頹廢了些,他比之前更老陳些,大概壓抑過久他被逼著開了幾個口子也樂意和彆人坐在一起療效,那種徹底帶著身心的憂愁喜怒,不再摻假,他習慣把自己真實的感受摻在客套話裡,好像那樣他也是一真誠的人,說著真話,隻不過彆人都不大相信,這樣卻又是林煜最舒服的點,他真的在彆扭和真實裡找到了一個平衡點。
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陽台。他叼著煙眯起眼透過煙霧看陽台,那個小孩子走得時候天氣似乎也是這樣。
馬上六年了,他快三十了。
心口卻依然缺失那二十多歲荒野徜徉。
陽台被粉刷成白色,陽光落在上麵更刺眼,林煜像是被這光刺了一下,睫毛很輕地顫了一下說:“小孩走那天,也是這個天,你說他什麼時候回來?他不回來了的話,我要不要等他一輩子?”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問,他很少問彆人問題,關於自己的,好像隻有他一個人能做決定,彆人再也進不來,況且問彆人好像顯得自己特彆沒有主見,林煜很少這麼說,哪怕現在,他也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說。
他心裡其實有答案的,不過這五年的確讓他茫然有彷徨,他不再那麼肯定一些事,也覺得很多事情也不是自己能主控得了的。
江浩沒回答他這個問題,抓著他摁了煙,略微刻薄道:“你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他蹲一下,緩和語氣,改用一種無奈困擾道:“我現在對這玩意有點敏感。”
煙頭還剩最後一點星火,在玻璃質的煙灰缸裡被側麵玻璃放大,像是一把火,林煜低眉看一眼,最後扯出笑說:“知道了。”
最終林煜還是在江浩的逼視下,苟且偷生般抽了三根煙,客廳裡一股味。
江浩走之後,林煜打開陽台的窗戶通風,他靠在沙發上,胸腔到嘴裡都是濃重的煙味,像是喝酒之後酒精遍布全身,壓迫每一根神經,讓他產生微醺感。
五年其實很多細節已經記不清了,他和方離怎麼走到一起的,怎麼相處的,最後怎麼分開的,他隻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在他二十歲的青春裡。
這個人乾淨、清明、熾熱像是初晨刺眼的光,落在身邊遍地都是熱鬨溫暖的。
他想起之前的某一次,是在辦公室應該。他叼了根煙準備去吸煙室,男生出現在他桌邊,瘦白的手指夾走了他嘴裡的煙,後麵薄紗掩住的窗子依舊半開,紗窗一動就能看到辦公樓後麵的楊樹以及遠遠的梧桐。
還有一次,他記不得那天是為什麼了,是在陽台那,身後天色整個暗下去,徒留一點白色清輝壓在遙遠的地平線含羞露出身子。方離把他抵在門框上,重重吻住他,煙草味在兩人口腔打了個來回。
第七十一章 久久
某個昏沉的清晨,林煜做了個夢,夢見方離回來了,睡在他旁邊,手輕輕撫他的額頭,低聲和他說什麼,他聽不清記不住,隻能猜是“我愛你”。
外麵的天還沒翻出魚肚皮的白,淺淺吐著晨昏的霧,夜間下過一場細雨,空氣染上雨的氣息,含蓄蔓延。
窗簾是關著的,隻有特彆窄的縫,能看到模糊幽幽的光線,模糊。
這天氣適合睡覺,被窩裡溫柔的暖意,被褥柔軟覆在身上,麵料舒適地拽著人起不來。
林煜迷迷糊糊睜下眼,房間就他一人,放在外麵的手微微蜷縮勾了下被子,像是無意識的動作,嗓間些許乾渴,他舔了舔唇,輕輕歎口氣:“原來是夢啊。”說完重新閉上眼回到昏沉的夢潮。
不過也沒再夢見那個男生。
早知能夢見他,我就不探虛實,不睜眼了。
我好想你。
半夢半醒的人總是意識模糊,林煜就在這模糊中想著不著邊際的話,有些是對方離說的,有些是說給自己聽。
直到那種朦朧如迷霧混沌的感覺褪去,完全醒來,天也大敞光亮。
林煜撐著手在台子上喝了一杯溫水,廚房後麵有一課高大蔥綠的楊樹,在二樓隻能看到下端,幾片被細雨打得光亮,它的經脈和梧桐幾分相像,他盯著外麵幾片葉子發了好一會呆,沒意識地把杯子被放到桌麵發出的“哐”一聲才把他拉回神。
這是六六走後第二個月,四月天。
穀雨天,雨生百穀。家中恢複早些年的寂靜,跟著寂靜下來的還有林煜的心。
他細細密密泡在這種感覺中,也漸漸習慣恢複早前的生活,不是完全複刻,那些思念旁生枝葉,又一根根紮進他心那片窄窄的土地,再瘋長。
林煜以為哪怕他就在原地,時間長了感情會逐漸變淡,他曾經這樣遺忘了許多人、事,哪怕他轟轟烈烈執著過的,可那種喜歡卻密密麻麻,塗遍身心。
沒有相片,他幾乎快要忘記那個人長什麼樣了,以至於聲音,他更是想不起來,他忽然生出一種感覺,如果方離以後某天站在他麵前,他還能不能認出來,五年變化會不會很大?
林煜幻想過無數次他和方離如果在某個街口在某個地方遇見會是什麼場景,他想他應該不會猶豫上去抓住房裡的手,問問對方這些年過怎麼樣,還喜歡他嗎?要不要重新在一起?
*
*
生活似乎在走上一種冰涼的正軌,半摻熱鬨。
這種錯覺出現在那群蹭飯大軍重新到來的時候。不過之前是三個,現在四個,瓊斯也加入了大軍。
陳誌始終堅信偉大的老祖宗能把外國佬玩得團團轉,抓了把堅果翹著腿:“瓊斯,你這個名字不吉利哦,我們中文翻譯過來是窮死。”
瓊斯不以為然,他現在中文學得爐火純青,在本地三年更是如魚得水,他不屑道:“諧音算個什麼翻譯,哨片外國人。”
第一年來這。瓊斯這個老外中文隻會簡單的交流,至於一些深意一竅不通,陳誌總是嚷嚷著沾了老祖宗的光在瓊斯麵前各種炫技,時不時蹦出幾句詩詞、文言文、成語把瓊斯耍得團團轉,瓊斯那會不分敵友,瞪大眼聽陳誌給他放屁。
後來呆了幾個月,覺得不對勁哭著喊著讓林煜給他找老師報班,每天刻苦學習,最後終於確定了陳誌在耍他,追著陳誌在小區裡狂奔了一圈。
陳誌電話響了,瞥一眼去了陽台。
他和許祉還沒和好,兩人拉扯了大半年,各種矛盾都沒解決,縮在陽台角落打電話。
裡麵人正聊著,聽到陽台幾聲吼叫:”你管我呢?!少管那麼多行不行?我在哪跟你有什麼關係!”
沙發上一群人麵麵相覷,陳誌回來,瓊斯難以置信問:“你瘋了?你那麼說話,不怕他不要你了?”
陳誌抓著手機轉兩圈,“你懂什麼,這——”
“哥哥,我在林煜這吃飯呢,很快就回去,想吃什麼,我給你帶,想你了……”林煜拎著裝衣服的簍子從陽台另一角出來,邊點開手機裡錄音,錄音裡稱職的嗓子夾得要冒煙。
陳誌僵硬轉過去。
林煜:“下次吼,彆等電話掛掉吼。”
“靠!”陳誌淒厲嘶吼。
瓊斯毫不猶豫給丟了片橘子皮,“跟兄弟裝個屁啊!”
陳誌滿麵通紅瞪林煜:“你怎麼還是這麼毒。”轉頭討伐瓊斯,“外國佬少叫!”
盛夏將迎來句號,空氣中有熱烈的陽光的味道,它無數從越過陽台穿過窗戶投落在客廳裡,一群人就坐在沙發的光裡。
幾人短暫的聚餐卻總是像有一群人一樣,酒足飯飽開始有頭沒尾瞎聊。
在林煜抽起來第三根煙的時候,陳誌終於忍不住說:“你還等那小孩啊?”
林煜就抽不下去了。
他喝了點酒,九牛一毛的量,這會是夏末秋初的天氣,大概是眼光太過熱烈以至於和那個二月有點相像,以至於林煜快混淆了。
又猛吸了一口煙,在團團霧裡眯起眼,語氣溫柔:“等啊,還沒回來不是嗎?”他偏頭問陳誌,語氣鹵味理所當然。
陳誌這會忽然好奇方離到底給他下了什麼迷藥。他這些突然挺佩服這個孩子的,居然能讓林煜記這麼多年,然後不斷動搖自己的性格,原本那些老樹盤踞的形態都不在了。
沙發直對陽台林煜坐了很久,他總是這樣盯著陽台看,陽台角落的一塊牆皮被時間剝落也沒來得及修複。
“那如果他不回來了呢?”陳誌問。
“你怎麼老喜歡問這個問題?”林煜掐掉煙,嘴角笑淡了下去卻還有餘溫。
他的眼睛狹長,外麵的光點綴在黑色地方,看向眼尾時候總是飽含深情。
說到方離時候他總是會先停頓一下,像是細細回想那短暫的日子,語氣再變得出奇的溫柔。
*
*
這年的春節來的早,在月初。
轉眼是第六年的二月了。
這幾年福利院發展越來越好,過來資助的富商也越來越多,甚至幾個孩子被領養了去。
李阿姨滿頭落雪白發,老了些,身上的衣服換了新,臉上笑多了,見到林煜卻總是那樣頓一下像是遺憾。
林阿姨拉著他說話,從東扯到西,關乎生活各方麵,最後低低勸他:“實在不行,咱就不等了。”
從福利院開車出去路過一家店,林煜下去買了包煙。
門口有隻貓在和狗在逗樂,大多數的普遍情況人們說貓和狗是合不來,這隻貓卻與眾不同,尤其是它眼下兩道塗鴉似的花紋,隻有林煜巴掌那麼大點,三角的耳朵端正,耳窩裡毛茸茸的白,臉也圓滾滾的。
也許是養貓的都對這種小家夥都有好感。林煜往兜裡揣著東西看忍不住看一眼,那貓靈性得很,特彆親人,和他相對一眼朝他爬過來,動作匍匐,林煜意識到它有一條腿是瘸的。
林煜站在原地不動,看著小家夥一點點挪到他腳下,像曾經的六六一樣無法無天抓他的褲腳,他有一瞬愣神。
明明他沒記住很多事情,可當重演他就能迅速想起。
林煜抱起小家夥轉身問門前躺椅上的老板:“老板,這隻貓能賣嗎?”
“啊?你要買貓?”老板醒了兩秒躺回去,指了下:“這貓腿瘸了,而且是野貓,你買它乾嘛?”
“覺得有眼緣。”
老遠樂嗬一笑:“你們有才人就是不一樣,這小家夥都能看出來眼緣。”
“那您能賣我買,我真心喜歡這小家夥。”
老板作為網絡衝浪達人,想了兩秒說:“賣什麼就算了,既然你說有眼緣,我也做個貴人,送你了,但是你得和我加個微信,我定期問問情況,可不能虐帶著小家夥,不然我就曝光你。”老板故作嚴肅睜開眼。
“行,我肯定把它照顧好好的。”林煜笑著調出微信二維碼。
加了微信老板叫住他從屋裡提了兩瓶飲料出來塞給他:“路上喝,不收錢,注意安全,照顧這小家夥。”
林煜道謝帶著小家夥走了。
下高速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小家夥帶到寵物醫院各種檢查,確保健康沒什麼問題林煜才鬆口氣。
冥冥之中這個詞總有種神秘綁定運氣的韻味,林煜之前覺得生活各種聯係就像是簡單的程序,是按規定走的,哪怕出錯相接,也不會這麼複雜用“冥冥之中”和“有緣”說,現在乍然覺得,這個詞很中肯。
總有冥冥之中,他注定要遇到誰。
“後腿沒什麼炎症,即使瘸了也不會導致生病什麼的,要是當家寵要定時殺蟲給它洗澡。”給小家夥做檢查的姑娘之前一直在這工作,林煜也經常過來,一來二來熟也就聊得多一些,猜想到六六去世後,林煜準備收養這隻貓。
林煜拍照給老板發過去。
老板:謔,這小家夥命好,還真遇到有緣人了
老板又問了些相關情況,又問他:打算給它起個啥名字啊?
林煜垂下眼,手指在桌上輕輕扣了下……:久久
第七十二章 應酬
倘若六六隻能相伴在彼此身邊六年,那這隻就叫久久好了。
“九九?一個六六一個九九,你這數字遊戲啊?”陳誌在朋友圈看到貓立刻給他戳了視頻。
視頻通話裡林煜撥了撥貓的耳朵裡白色的絨毛,視線定在貓身上糾正他:“是天長地久的久。”
視頻裡陳誌“哦”一聲。
久久前肢沒有問題,行動還算方便流暢。
放到床上,各種好奇心指使在上翻山越嶺。
壓在心頭的塵埃似乎終於有些鬆動,其中一層抽身離開。
總有一天會抽完的,林煜想。
*
*
走入“青綠”花店是個偶然間。
一種無形的偶然牽著他往那走,成為注定的冥冥之中。
今天是二月七號,再過十天,是方離二十四歲的生日。
毛毛細雪環抱住整座城市,漫天是天女吐的濃濃的霧。
明明前天還是二十幾度的熱天,這會卻涼意沉重。久久需要的吃食在這邊才買得到,林煜從霧裡走出來,身後是後便利店,餘光卻瞧見了“青綠”花店。
姑娘的臉包裹在羽絨服白絨絨的帽子裡,瞅見他露出一笑。
姑娘的眼裡有細雪,亮晶晶的。
林煜進了店,姑娘問他:“要插花嗎?”
南城的天氣跳脫,可二月明明一直都挺冷的,可為什麼他總覺得那年的二月像是昨天一晃而過的冬季高溫天。
一晃而過也像。忽如其來,不知其去。
林煜突然想到今年方離24了。
自己多大了?
31了。
有點老。
確實老了。
“青綠”花店老板愛乾淨,玻璃窗擦得蹭亮,外麵是濃厚的霧,拚接出一道反光鏡。
林煜抬手把那抹紅色影子的圍巾向上拉了下,與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對視片刻才輕聲回答,轉頭問姑娘:“要,有花籃嗎?”
“啊。”姑娘輕輕歎了口氣,“花籃今天已經沒有了,貨明天才能到。”
林煜垂眼沒什麼情緒“嗯”一聲。
他找了個花瓶毫無章法插了一束,姑娘眨眨眼有禮貌地沒吭聲。
車燈穿過薄霧,陽光從天邊溢出來,見縫插針穿梭在霧裡,硬生生把霧擠散開,不一會無影無蹤了去。
在外麵虛無縹緲不找目的地閒逛一天,直到天被巨幕遮住,路燈大方露出麵容,林煜去了小區外的林蔭道。
這會已經隻有乾枯光禿的枝椏,冬末特有的冷寂,不需要那道茂密的屏障做遮擋。
路燈下輾轉回到前幾年那樣,有一人一貓的影子。
夜色含吞下幾顆亮星,皎月利牙,掛在天際。
幾陣風卷寒氣過來,林煜想幾秒把手伸進口袋,久久停下步子扒他褲腳,林煜臉上淡出笑,撈起久久,久久身子小,剛好夠進大衣的口袋,它身子藏進林煜的口袋隻冒出圓圓的腦袋,爪子扒住口袋上簷向外張望。
“真乖。”林煜垂眼撓了撓它的腦袋,久久衝他撒嬌地叫一聲。
*
*
那家地鍋雞生意照舊火,漿色的花壇依舊蔥鬱,到的時候那個曾經的位置是空的,林煜立刻定了座。
他點了一份不辣的菜,旁邊航空箱裡放著久久。
刺眼的光穿過那道玻璃窗再次落在他身上。
遠處光禿禿的樹上有兩隻麻雀竊竊私語,光掠過照亮樹枝滄桑的紋路。窗外走過幾對人,光線忽明忽暗。
林煜看一會收回視線,咬一口煮到發爛的雞肉。
又灌一口店家提供的酸梅湯。
真酸。
不知是不是光太刺眼,他眼底刺出一抹紅。
方離,你要是再不回來……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這座小城他們並肩走過的地方太多,這幾天年假林煜全部逛完了。他執著找尋曾經的痕跡,他感覺他快要忘掉了,那些記憶抽絲剝繭,快要破滅了。
*
*
工作不會是儘人意的鬆弛有度,閒累總是走上極端。何況IT行業的“閒”限於枯燥乏味,“忙”涉及共同討論。
而“會議”之累大過半邊天。外國老總,這兩年也常待在中國,中國文化了解不少,人情世故也一套一套,那點老謀深算全學了去,尤其是令人繁瑣無味的“會議”,將漢字魅力體現得淋漓儘致,開個會整得像演講聲情並茂。
周日被叫來開會,台下愁眉苦臉,台上唾沫橫飛。
曾經的四人重新混進會議室,如今多的瓊斯已經翻了四五遍手機,在群裡各種痛斥好去意義毫無人性的大會。
林煜架不住這催眠也撥了幾圈,忽地老總點了名。
林煜抬眼:“怎麼了?”
老總操著流暢的普通話說:“你今晚有個應酬,是和外企的合作,隻是先交流一下,不用有太大壓力,你帶陳助理一起去。”
林煜納悶問:“外企合作找瓊斯去不是更好嗎?”
“不,對方是個華人,年輕有為,二十五都不到,前年入的行,能力非常非常強!”老總頗為感慨,“後繼有人啊。”
“二十五不到?”林煜“嘖”一聲,“你確定你沒搞錯?”
按照一般情況來說,二十二歲才能大學畢業,讀個研再深一點讀個博,二十五歲都不到,在行業嶄露頭角的是什麼天才?
據目前,林煜還沒見過所謂的“天才”。
“沒搞錯!”老總篤定道,“不過因為不是特彆確定,對方有意願來我們公司發展,讓你去了解一下。”
“來公司?”林煜更納悶了,“那直接來麵試唄,弄那麼麻煩,還要陪吃飯。”
“畢竟對方有實力嘛,約個飯也無所謂,就當放鬆了。”
林煜心說也是絕了,還得陪人吃飯,他倒要看看這人多有為?踩著寒冬尾巴的涼叫他去吃飯。
這會冬準備收手告退,全世界浸染一種透徹清明的涼,車流如織,人聲如同浪潮浮動,遠處模糊的影子中亮著星燈。
陳誌一邊抱怨一邊開車,“神經病,元宵節把人叫出來吃飯,離譜到家了,還叫兩個人陪吃飯,怎麼不上天呢,他最好請我吃兩頓元宵好好給我賠罪,再拿出讓我刮目相看的成績,不然我當即把他丟出。”
林煜在旁邊下意識去摸手機問陳誌:“你說今天元宵節?”
“對啊,怎麼了?”
林煜摁亮屏幕,鎖屏上寫著二月十七號,元宵節。
鎖屏還在推送節日習俗,日曆跳出他設的一條提醒。
小孩生日。
這四個字在林煜心頭有壓了壓,他睫毛輕輕顫了下。
方離二十四歲了。
陳誌察覺他情緒落差轉頭問:“怎麼了?怎麼一下不高興了。”
林煜滅掉手機靠椅子閉上眼,“沒事,到了叫我。”
餐廳定的地方距離公司還有一段距離,陳誌掃一眼他視線重回路上,“你要是不舒服就在車上休息吧,我下去就行,都一樣的。”
“沒事。”林煜語氣帶著淺淺的疲憊-
大學四年,方離語言不通隻能靠著翻譯器,中間幾年顧雲沒給他任何通訊設備,他像是與全世界斷聯了。大二他利用各種碎片時間找了許多資料,各種學習吃下一點簡單交流的語句,憑著出色的學習能力和發達的頭腦再加上與眾不同的華人外貌,很快讓院係裡的老師注意到,他拚命抓住每一點機會向外爬。
為了磨掉顧雲的疑慮拿走護照,這兩年陪著教授北美、歐洲各地飛,終於找了機會回國,他幾乎是一秒也沒法等了。
餐廳的燈光落下一絲柔黃,方離的教授是個大咖,人脈廣,幫助大多數優秀的學生提前拿到各種百強公司的offer。
老教授也因為這位優異的學生特意修了漢語,這次特意去找了大企業老總,以企業名義邀約,也算是人生伯樂,他扶了下小圓框眼鏡說:“顧離,你不用緊張,你的實力進任何一家公司都是夠的。”
方離緊扣的手因為這個稱呼愣一下,許久鬆開手。在餐廳裡反光的玻璃鏡隨處可見,隨處都可以鏡子檢查著裝,檢討自己的表情,方離瞥一眼旁邊的玻璃。
麵容早就和幾年前不一樣了。
姓也變了。
沒什麼可緊張的了-
林煜臉色不好看,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情緒一下落下去了,陳誌在後麵勸一會和他一起上了餐廳二樓。
包間門打開,裡麵的人背對著他們的視線。
林煜心臟瞬間像炸掉一樣停止。
他一直覺得什麼都不記得,久了不見的會陌生,可這麼多年他不斷反反複複走曾經走過的東西,隻要一看到那段啥日子就會鮮活分明起來,在記憶裡倏地蕩出清晰的輪廓,從眼前劃過,仿佛就是前一秒的發生過的。
背對著他的身子聞聲轉了過來,是一張很陌生的臉,暈黃的燈下視線和他隔空相撞,包間長廊有嘈雜的人聲,場景裡混亂模糊,充斥著許多人,這場景卻覺得和自己無關。
林煜看到陌生的臉心頭那股躁動和狂跳被摁了下去,卻在那赤裸的視線下重新衝破頂峰,他今晚的心臟像是一條曲線,忽上忽下,一會在最高點一會在最低點。
那人背著頭頂落下的光,隔著一層朦朧像霧的光看他,直勾勾的。
七十三章 不想聽
林煜從來不相信虛無縹緲的“萬一”,至今他也沒有哪個萬一是能來的。
從公司管理轉回IT行業卻是懷抱了這種心態,從方離出國,他唯一的途徑隻有通過行業相交,等著那說不定的陰差陽錯就能找到人。可在這遲來的陽錯裡,耐心逐漸消磨。
這個背影太像方離了。
或許是時間漫漫,記憶消減,有些東西已經被歲月模糊記不清了,所以他認錯了。
他在門框裡停了三秒,進去看起來卻還從容,隻有他自己知道步伐踩在海綿上。
陳誌小聲問他:“你是哪裡不太舒服?”
林煜卻木然和桌上對麵的人對視,灼熱的視線隔著桌子相接,林煜聽到自己內心亙古的心跳,源遠流長,上一次心跳這麼快是什麼時候他已經想不起來了。
男生垂下眼,低聲說:“林總好。”
這聲音更讓林煜心頭一跳,聲音他不算太熟悉,那音調卻讓他全身血液顫動,他對聲音一直不敏感,這時卡在熟悉和陌生之間。他忽地記起之前某一次,方離忙什麼事幾天沒見,和他說話聲音他都覺得有點陌生。
他有一種難以遏製,荒誕的想法,麵前的是不是方離?
可這張臉和他記憶裡模糊的影像、相片裡清晰的麵容完全不一樣,這張臉線條刁鑽,精致得不像原生的。
老教授拄著拐杖,以為林煜事欣賞,笑著介紹:“林總,這位是我門下的學生,叫顧離。他真得非常優秀……”
老教授講了許多,這個人多麼優秀,拿過多少獎,是怎樣的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知真假。而在“顧離”兩個字後,林煜無法再聽見任何東西,腦神經被向後扯去,沒法思考,沒法接受。
他就呆愣愣和麵前人對視,忽地站起來。
老教授和陳誌同時懵住。
林煜沉聲說:“不太舒服,失陪一下。”
方離目光循著那道背影出去,許久才收回來,陳誌立刻打圓場:“抱歉,他今天身體不太舒服。”
方離收回目光:“他生什麼病?”
陳誌一愣:“不知道。”
“去看醫生了嗎?”
陳誌:“……不知道。”
“那——你知道麼?”
這一刻陳誌忽然恍惚了一下,他在這對話裡居然感覺到一種久遠的熟悉感,似乎在很多年前,有人問過同樣的話,眼前倏地浮現出模糊的光,具體場景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顧雲姓顧,方離名離,這兩個字碰在一起,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洗手間的光慘白,映在鏡子裡的臉也是,林煜撐著洗手台,臉上水珠向下滑落在他西服的領口,浸濕出深黑。
林煜摁著胸口的位置,一手點開沉寂卻一直置頂的聊天框。
裡麵是無數條視頻通話,偶爾會有幾條語音摻雜在裡麵。
——“哥哥,我馬上到。”
——“哥哥,我想你了。”
——“我一會去找你。”
——“我睡不著,能不能去你那?”
——“哥哥,一會可不可以再親我一下。”
……
幾條零星的語音,林煜一點一點如癡如狂扒出,反複溫習。
為什麼總覺得像……
為什麼……
是已經記不清了嗎?已經會為彆人心動了?-
陳誌陪兩人順暢聊著,酒足飯飽,他掃一眼手機,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陳誌擔心皺起眉。
“陳助理,可以把林總微信推我嗎?”方離撥著桌上的筷子問,模糊如同朝霧氣的光落下來,映出一牙亮在他的眼底。
陳誌想也沒想拒絕:“抱歉,林總他有男朋友不加微信。”
旋即,他愣一下。
這些年找林煜要聯係方式和當年顧晨一樣來他這邊旁敲側擊的不少,他從善如流以此借口逃脫,但麵向群體都是對林煜有好感和非分之想。再進來收他能察覺到林煜和這個人之間有點怪異,可惜沒有端倪,甚至他們就是第一天相間的陌生人,他就是能感覺到奇怪的地方,
現在恍然認識到對方隻是工作上的交流,他這麼一說,反倒顯得十分有問題,陳誌改口:“他有工作號,我可以推你。”
桌上前一秒小動作糾結的瘦白的手指一下蜷縮住,像是一下猛地神經抽搐再也收不回來。
陳誌視線就落在那節骨分明的手上,下意識皮一眼男生,對方唇角輕顫一下唇色逐漸泛白。
方離心頭像是被反複掐了很多下變得酸軟,光穿過他打顫的睫毛,他抿了下唇鬆開手。
六年了,他不值得能讓對方等這麼長時間。
他下意識去攥酒杯,惦記著今晚開車沒碰,他至今沒嘗過什麼酒,現在灌下去又冰又苦又澀,比深冬的嚴寒還要沉重。
明明酒又辣又醉人,卻還要往下灌,像是再自虐裡尋找快感-
林煜在樓下抽了半包煙又去洗手間準備洗把臉,被轉角的人影嚇一跳。
逼仄的空間裡漫著一股酒香,身旁被遮出大半陰影,男生頭發被揉得有點淩亂,坑著頭,仗著身高體長,手後撐在洗手台上,聞聲抬眼,迷離的醉眼穿過碎發的縫隙看他,愣一下直起身跌跌撞撞靠門讓出道。
林煜沒動,他莫名被定住腳。
方離想問林煜有沒有人出來自己,他琢磨著低聲叫了句:“哥哥。”
林煜皺下眉:“這不是你該叫的。”
身後那隻手倏地收緊,男生臉色變得慘白,在國外呆的四年,他總是沉默寡言,以至於很多事情再也沒法開口,他再也沒辦法隔著幾年的變故堅持說下去。
他低頭“嗯”一聲消失在轉腳。
背影消失在長廊,林煜合了下眼他覺得自己瘋了。
這座城市燈火通明,散落的月光霧化漫在高樓大廈頂端,人潮車流,全世界全是雜聲,林煜在浪潮裡穿梭,他看不到這座城市的光輝,他眼裡隻有那一抹影子。
他被當作瘋子也好,神經病也罷,他不在乎了。
他一直都太畏畏縮縮,舉手投足之間漫出他固執的深思。
喝酒沒法開車,方離坐進後點進某APP找代駕,路邊的燈穿過闊落的樹縫落過來,樹乾的陰影張牙舞爪落在他的側臉。
林煜一刻也不敢停,他猛地拉開車門,聲音哽咽帶著低啞的哭腔問:“是方離對嗎?是的對嗎?”
怎麼會有人有這麼巧合的名字?怎麼會這麼恰巧對方會叫他那個稱呼,怎麼會有那麼相似的背影,又怎麼那個眼神也那麼相像!為什麼說話的語氣會那麼像,為什麼一定要來他這?
一個人的麵容即使改變了,但是神情不會,背影不會,說話的語氣不會,即使這些年把一個人竄改的麵目全非,他還是能執著在人群裡找到那人的與眾不同!
車窗外的光暈晃,卻照得林煜臉上的淚清亮。
方離手中的手機從虎口滑下,他重重點了下頭,他從沒見過林煜這樣,他沒見過對方哭到全身發抖,泣不成聲,說話也斷斷續續。
林煜感覺心口要炸了。
他抬手抹掉林煜下巴眼角的淚,垂眼問:“你現在男朋友好嗎?”
林煜嗓音沙啞:“好啊。”
方離在這一路就想明白了,可聽到答案還是會心痛。
他想問有我好嗎?
可話到嘴邊成了卻木訥問:“比如?”
林煜已經不再是他的男朋友了。
外麵的光靜默攏住城市,世界無比喧鬨,車子身影藏匿在灰影中,明暗交雜。
“比如……”林煜吸了吸鼻子,“比如——”
方離在逼仄的情感中打斷他:“算了,我不想聽了!彆說了!”
林煜就站在車外,方離旁邊的椅子陷下去一塊,手機落在車裡投照上來一片光。
他的後頸後有一片涼意,林煜一隻手撐在椅子上,另一手抵在方離的後頸,在對方輕輕抖一下後,他摁著向自己勾了下,兩人呼吸近在咫尺,煙草和紅酒的味混在一起,他們能感覺到對方熾熱的呼吸。
林煜說:“特彆好,六年了他依然回來找我,你呢?有交往新的人嗎?”
方離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他麵對林煜還是本能搖頭誠實回答:“沒有比你更好的人。”
他還想說什麼,剩下的話被堵住,他們依舊是青澀地碰對方的唇,感覺到一塊濕潤和涼意。
他們微微分離上下唇,嘗到了鹹澀的淚,已經分不清具體是誰的了。
他在模糊的淚中看到林煜眼裡的星亮,他睫毛輕輕顫著,距離很近,他隻能看到林煜眼裡的亮了。
這個吻又長又澀在兩人心口炸開。
他終於明白那位所謂的“男朋友”是自己了。
無數個萬一如今林煜終於等到了一個。
這個“萬一”苦澀,入喉發噎,他哭得耳膜陣痛,每一個氣管都灌滿了鹹澀的淚,眼淚卻總也止不住向外奔騰。
在這一瞬,他看到了飛逝的流年,造事主終於舍得在此作出了結。
外麵忽然落下綿密的雨絲,帶著舒心溫柔的暖意。
這是南城今年初春的第一場雨。
路燈下斷斷續續的絲線譜寫著曲調,遠處人潮傳來嬉笑的喧囂,在耳邊纏綿。
第七十四章 我愛你
除了工作上,時間擠兌出生活的人會輕易變得陌生,多年不見,物是人非,周遭迎來巨變,對方各種情況都會變,人生始終在這巨變中穿梭。
六年不見,林煜猜過他們不熟悉對方,不再有共同話題。
或許他們見麵無法開口,時間沉重壓在舌尖,再也說不出話,可胸腔裡那洶湧再也藏不住。
方離勾住他的腰將人整個拉進來,輕輕關上了身後那扇門,世界一下靜謐下來,外麵潮漲潮落的嘈雜聲被拒之門外,能聽見的隻有細密雨絲擦著車窗落下的聲。
方離總是習慣虛攏住他,牽手是,擁抱是,這次卻抱得很緊。
分離開時他們呼吸都很重。
林煜聲音啞得沉:“喝酒了?”
他嘴裡還有濃重的紅酒味。
方離“嗯”一聲。
他相比之前更沉穩了些,大概是他們剛才重新遇到。
林煜點點頭,“好,我開車。”他又問:“和我回家嗎?”
方離卻問:“哥哥,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林煜:“知道,你二十四歲生日。”
“不對。”方離說,他撥弄著林煜的手指,指尖在林煜掌心劃了劃,流出一片癢,林煜要問他時候,他垂眼,目光落在林煜的鎖骨上發呆,繼而道:“六年前的今天,我十八歲的時候,我們做了什麼,哥哥還記得嗎……”
林煜喉結動了下。他拉開門進到駕駛位,快速發動車子,在車流裡迅速流暢奔馳。
後視鏡裡男生的目光赤裸裸落在他身上,林煜卻覺得身心前所未有的放鬆下來。
直到車停在一棟明晃晃的大樓前,看著光燈成線流動包裹住大樓的邊框,方離靠在椅子上感覺了點醉意,他眯起眼明知故問:“哥哥帶我來這裡乾什麼?”
林煜進到停車場熄火,“你不是問我六年前的今晚發生了什麼嗎?”
方離遲鈍點點頭:“嗯。”
“我記不太清了。”林煜又說,“所以重溫一下。”
這會天氣還有涼意,賓館人陸陸續續入庫。
林煜開了間大床房,拿著房卡上樓,方離始終慢一步跟在他後麵。
到門前摁上卡他頓了下,身體裡的火似乎因為一路狂奔過來被流動的涼意掃了下去,那股躁動得空冷靜了下來。
林煜僵硬握著房卡,側身看方離,才想起來他們激動得太白熱化,以至於忘了問許多東西。
長廊安靜沒有人聲,林煜問:“在國外過得好嗎?為什麼長變了,有沒有想我?”
方離習慣把自己隱藏得很好,哪怕曾經林煜這樣問他,再難的坎他都會淡淡一筆帶過,也會把事情做得完美再吭聲,他不想去給林煜帶來困擾麻煩,他覺得一個人什麼都能扛下來,總是一個人把事情處理好,苦樂不與他人同擔,他以為這是成熟穩重,到頭來不過是敞開心扉的人都沒有罷了。
可是人生太短,他沒那麼多時間去深思,去熟慮,去打造光鮮亮麗的外殼,他內心的貧瘠一覽無餘。
他就是這麼一個活生生、不完美的人。
方離想了兩秒回答:“不好,過得一點都不好,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不習慣那邊的生活,沒有長變,是她把我摁去整容了。”
長廊裡靜了片刻,方離更鄭重回答最後一個問題:“我很想你,無時無刻不。”
林煜抓著卡的手顫了顫,他傾身貼過去,吻了吻對方的唇角。
成年人的時間概念總是會迷茫混淆,六年可以是一眨眼,可以是昨天,時間問題根本不叫問題,隻要他記得住,那就是永恒的。
他們在一個濕熱的長吻裡挪進房間。
林煜鬆開他:“我先去洗澡,你去買下東西,不用戴明白嗎?”
一月初那會臨近春天,林煜經常做夢,醒來在浴室待上半個小時才能得以放鬆。
這個澡林煜洗得很迅速,他半坐在床上,解開浴袍,兩條白皙長腿交疊,身子靠在櫃子上。
年紀大了後身材容易走樣,健身林煜一刻也不敢放鬆,唯恐真叫歲月摧殘了去,以至於他現在明明三十歲了,看起來依然二十多。
方離回來遲他五分鐘,手裡提著袋子看到他的模樣呼吸倏地重下來,他把袋子放在床上去了浴室。
隻是反反複複洗了個手便出來了。
林煜拆了塑料袋垂眼說:“不是讓你彆用那個嗎,你還買乾嘛。”
“哥哥。”即使熱水洗完手,這會還是迅速涼了下來,這涼意抓住了林煜的腳裸,讓林煜身子輕輕顫了下,緊接著那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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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來了電話,是陳誌。
林煜走掉沒和他打招呼,他咬住唇垂下眼,抬手要去摁掛斷,震動模式方離沒注意他在乾嘛,於是猛地操作林煜手抖摁下了接聽——
“不是兄弟,你人呢?!我在下麵找了你一圈,你今晚怎麼回事啊,還有那個什麼天才,也消失了!”
突兀明朗的聲音穿插在房間裡。
方離瞬間死死捂住林煜的嘴,把電話掛掉。
方離垂眼看到林煜滿眼驚悚的模樣,他眯了眯眼:“哥哥,你喜歡……?”
“我沒這……癖好!”
這是個很美的夜,雨幕籠罩著整個世界。
林煜在意識模糊裡趕在這一天過去前說:“寶貝,生日快樂。”
方離眨了下眼,盯著他的臉看,嗓音被那一聲“寶貝”燙了一下,“哥哥,你叫我什麼……”
林煜扯了下笑,任他折騰死活不再開口。
翌日他們是被一陣鬨鈴吵醒的,在休息日他沒有定鬨鈴的習慣,這個認知在他從疲憊感中掙紮出猛地把他創醒。
林煜抓著手機,準備下床,被床上的大手撈住,方離沙啞的聲音在嗓子裡磨磨蹭蹭往外蹦:“哥哥,要去哪裡……”
他才想起到昨晚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昨天的事情一幀幀一幕幕浮現出來。
方離真的回來了。
旁邊人昨晚睡得晚,但因為沒有具體做什麼,留有充足體力,隻眯眼迷茫了一會,又精力充沛徹底清醒,他感覺到被子下的手在理智中想要鬆開,又在不舍裡摟緊了下,矛盾得不可開交,最後不知道該不該鬆手。
林煜看著他滿是糾結的動作,喉嚨發酸哽咽,掀開被子和裡麵人對視片刻,人剛清醒聲音總是帶著脾氣的苛刻,他特意放柔了語氣:“我要上班了。”
方離鬆了手,囫圇從床上爬起來,緊繃著進到浴室:“哥哥等我一下,你沒開車,我送你。”
林煜全身心都放鬆下來靠著浴室的門框看他,看他慌慌張張頭不是頭,差點拿洗麵奶當牙膏的模樣,心臟被暖意燙了下。
公司到這家賓館距離比小區到公司近得多,知意小區開車要半個小時,因為在一座城市,尤其是知意小區對他的意義沉重,林煜寧願早一點趕一段距離。
這次距離也隻有平常一半,方離卻硬生生開了四十分鐘。
林煜下車好笑問他:“我都快懷疑你無證駕駛了,你駕照怎麼考的開這麼慢?”
“我隻是想和你待時間長一點。”
林煜咽一口氣,問:“那你今天有事要忙嗎?”
“嗯。”
“要出國?”其實說到現在,有所修複的是他們,卻還有一堆毛葉沒處理。
林煜不想讓他出國,他不清楚這六年下來他和顧雲是怎麼相處的,有沒有所緩和,如果有,他更願意去找顧雲還是就在自己身邊?
顧雲走之前問的話,當時答案明確,如今變數過多,答案可能早已脫胎換骨。
方離重重點了下頭:“嗯。”
林煜下意識去摸口袋,衣服是今早去買的公告的,裡麵是空的,他偏頭沉沉吐一口氣:“下一次回來是什麼時候?”
“今天你下班之前。”方離又說,“她今天要去醫院,我得去看著。”
其實這樣方離還關心顧雲,他心裡不是滋味,沉重到喘不過氣,“進醫院?她怎麼了?”
“精神病。”方離回答。
他發現顧雲有精神病是在第三年,那個國家法律製度體係完善,治安嚴格穩定,不達死刑,卻輕易能領幾年盒飯。他不斷誘導顧雲發病,最後送去了精神病院。
飛機落地他去了那裡。
顧雲的病房是單獨的,方離進去的時候她正在陽台抽煙,細長的煙軀在她好看的手指中夾著。
長發達腰,韓式的大波浪讓她淩厲的氣質看起來溫柔了些,她眯著眼睛眺望這座城市。
她大多數時候還是正常的,控製不好會發病,她試圖對方離好一些,卻總是在他身上看到過去某人的影子,一次次惡化。
她側過頭掃一眼方離,煙從她的嘴角滑出,在空中破散,灰飛煙滅。
顧雲笑了下,轉回去不在看他,問:“見過他了?”
“嗯。”
方離止步在離她五六米的地方,沒情緒應聲。
“我想明白了。”前一根儘了,她又點上一根。
陽台上有個櫃子,上麵放著某個牌子的香煙,方離這才發現她抽了一盒。
“你知道嘛?”顧雲說,“這幾天有很多小孩子來這裡,我發現他們年紀很小,沒法分辨對錯,我讓他們做什麼好壞都會做。”
“小孩子三歲時候,是沒有認知的。”
顧雲撩了下長發。
方離這才在她脖子上看到一條長長的疤,“這是你小時候,在我脖子上親手用刀劃的,我差一點就死掉了。”
第七十五章 不完美
顧雲眼裡是他看不懂的情緒,大概還是母子連心,他心臟跟著顫一下。
顧雲說:“你那時候年紀太小了,我出差一個月,回來就不認我了。我不知道他怎麼教你的,我看到你總會想到那場景,太恐怖了,我不明白怎麼會有孩子對自己的母親下手,我一直都很矛盾,到底要不要對你好。”
風在這會涼意沒褪,煙味也染上一絲,在鼻尖倒顯得沁人心脾。
“其實我也想清楚了很多,各有各的委屈,你沒法否定你帶給媽媽的傷害,可是你也難受,沒有認知年紀做錯的事,然後爹不疼娘不愛的。”顧雲說,“本來沒想過和你提這件事,但……”
“就這樣了,回國吧,去找他。”
方離指輕輕顫了下,“脖子上是……我做的?”
“會有其他人嗎?”顧雲抿住煙點上火,天氣涼得透骨,她卻還是露肩黑裙,眸光從煙尾掃過來又短暫收回去,有種驚心動魄的毒美。
“或許我運氣不好,不適合結婚。”顧雲眼底紅了點,她吸了吸鼻子,“又或者我和你母子羈絆太深根本走不掉。”
她下定決心恨這個孩子時候,還是會每個月打巨額生活費過去,那筆錢被人渣撬走後,她改讓顧瀟塵去照顧方離,嘴上說著恨,每一步都沒缺席,她想通了一點點時候,準備把方離帶到身邊,對方不願意,她一籌莫展之際展現出全心的偏執,她試圖不再去管,讓方離待在“城大”,方離卻又和林煜搞在了一起。
顧瀟塵和這個人的出入她知道一些,她當晚在陽台上抽了一包煙,聽顧瀟塵講了林煜一晚上當場決定第二天把人帶走。
其實她那之後打算鬆手了,那護照她早早給了方離,卻沒想到方離比他想象中更沉穩,解決一切,保證身後築建的堡壘不會轟然倒塌,才邁出步子,每一步小心翼翼,認定自己身後不會有人替他支撐著,全世界似乎都會促使他身後的廢屋倒下。
方離站在原地,垂下腦袋。
顧雲掐掉煙:“回去吧,他也沒那麼壞,等我治好了,就去找你。”
方離好一會才吭聲,應了個好。
從這裡飛回國內,趕車去公司還要半個小時。
老教授聲音從車載藍牙傳出來:“小離,你想去的這家公司給我發了消息,讓你過去任職,你想做什麼直接告訴我,我和他那邊商量,工資什麼的……”
“不用了老師。”方離說,“我自己去說。”
“你在那邊有認識的人嗎?”老教授擔心問,“沒認識的不好辦事。”
方離隔著網線點頭:“有,男朋友在那。”
——
陳誌在林煜一早進公司便盯著他問,“你昨晚去哪了?我給你打電話剛接通兩秒就掛了,你當時乾嘛呢?”
林煜瞥他一眼:“少管彆人事。”
“誒──兄弟在外麵等了你一個小時,你現在說這沒良心話!”陳誌憤憤不平,他目光忽地掃到某一處,在林煜猝不及防時伸出手,扯了扯他的領口,“我靠!吻痕!你這特麼去乾嘛了?偷腥了?又動心了,你不是要等——”陳誌停了下來,他覺得林煜能夠放下之前挺好的,不用再提讓林煜難受。
轉口道:“怎麼樣?昨晚過得開心嗎?”
林煜眯眼看他一秒:“開心。”
陳誌挑挑眉,對於這個答案比較意外,於是大膽繼續問下去:“你們是單純解決需求還是決定認真一點?”
林煜說:“認真的。”
陳誌更起勁:“認真的?!你什麼什麼時候的事,什麼時候認識的,多久了?你昨晚跑出去就是去找他的?”
“嗯。”林煜說,“六年前認識的。”?
陳誌:“我認識嗎。”
“認識。”
他在腦子裡顛來倒去,木然開口:“顧晨啊?”
聽到這個名字林煜下意識皺眉想問顧晨是誰,忽地想起來方離堵著在衛生間那一幕,男生自稱是他男朋友,於是有了點印象。
陳誌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要說什麼話,疑惑道:“不是他那是誰?”
“他回來了。”
陳誌愣一下:“誰?”
過了半晌,在林煜看智障的眼神中猛地回神,“方離回來了?!你是說昨晚是和他?”
“嗯。”
他大爺的就說!林煜怎麼可能會突然放棄!
結果是因為某人回來了!
“你怎麼遇到他的?你們就在哪碰到的?怎麼一下就……”陳誌盯著他脖子上的吻痕看了下,“就一下乾柴烈火了?”
“……”
陳誌乾笑一聲,覺得這個問題有點過繼續道:“那他人呢?我曾經也是幫過他和你打一把傘助攻,這不高低得拎上好煙好酒來看看我?”
“出國了。”
“啊?”
手機震了一下,林煜低頭掃一眼:“現在回來了。”
陳誌更懵了。
林煜解釋說:“你昨晚見過他了。”
陳誌:?
“那個就是他,不過讓顧雲動了臉,你沒認出來。”
陳誌一拍腦門:“我去!我說昨天感覺他那麼熟悉!他還找我要你微信,不過我說你有男朋友了沒給他……嘶,但是動了臉你是怎麼認出來的?他自己和你說的?”
可是那麼沉默寡言的一個人,怎麼會主動開口,更何況他還說了林煜有男朋友,既然有了新的人,他再聯係林煜找那段過去,成什麼樣。
“不是。”林煜頓一下,“直覺。”
陳誌“靠”一聲,“你他大爺的演偶像劇呢,整容了都能認出了!”他豎起大拇指,“兄弟,牛的!”
方離到的時候林煜已經下班十分鐘了,林煜就在樓下等他,他把車子停到林煜麵前,拉開副駕駛車門。
林煜靠著座椅問他:“事情都處理好了?有遇到什麼問題嗎?”
“有點。”方離偏頭不看他,“我不知道以後怎麼麵對她。”
到底該不該聯係,該不該關心。
顧雲說的對,他們各有各的委屈。
“沒什麼需要麵對的,不要給自己造成心理壓力就好。”林煜說。
車在樹葉下的光影中飛速流動,漫天光斑如洪水泄出。
219的沙發上傳來一點騷動。
方離下意識去叫“六六”。
林煜動作頓住。
沙發上的小家夥露出毛茸茸的腦袋爬出來,方離有那麼一瞬茫然,林煜解釋說:“這是久久。”
“那……”
“去年走了。”
林煜從櫃子裡掏出一遝相片遞給他,“這是這幾年的照片,你可以看看,小家夥長得很好,自然離世。”
方離的腦袋“轟”一下空白。
他好像聽不懂林煜在說什麼了。
更殘忍更冰涼的話卻鑽進他的耳朵,“六六走之前去了你的陽台,隻可惜沒等到你,這輩子也就這一個遺憾。它過得很好。”
以及那個骨灰盒,林煜也一並給他:“燒完才四斤。”
林煜看到了男生臉上夾雜痛苦的神情,方離的呼吸沉重到無法呼吸,他死死盯著一遝照片和骨灰盒。
林煜從側麵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對方的肩上,柔聲說:“彆難過,我們在一起養久久好不好?”
生死離彆是尋常。
方離眼下是紅的。
他剛收到六六是在那天晚上,整棟小區都是黑暗的,顧雲和人渣早已留下他一個人離開,入室盜竊犯就是坦坦蕩蕩進了他的房間,他強壯睡著對方卻趴在他耳邊說“我知道你沒睡著”,他卻始終不敢睜眼。
他感覺到鋒利的刀在他的腰上滑下,粘稠滾燙的血液溢出卻一聲不吭。
這道疤直到現在都愈發修複。
六六就是隔壁鄰居的貓崽子,也就是那時跳了出來嚇得入室盜竊犯慌張失措,逃得無影無蹤,第二天都沒查到什麼。
他第二天被顧瀟塵帶去了醫院,回來就盯著隔壁的六六發呆,那會六六隻有巴掌點那麼大。
也正巧鄰居家有許多貓崽,大手一揮把六六送給了它。
他那會還小,房子也大,一個人生活,就帶著六六,每天晚上坐在書桌上和一隻貓講話,一講就是好幾年。
他不怎麼可以和人交談,卻唯獨願意和這隻貓說話。
某種意義來說,這才是他家庭裡的一員。
他現在低著頭,一聲不吭,眼底卻紅得要出血。
林煜感覺得到他繃緊的背脊,抬手輕撫他的背,房間裡是悵然的安靜,看他這樣子林煜心裡也不好受。
方離雖然每次逗他招惹他,但不高興或者是難受到深處從開始一句話不說,自己憋著,等到和解,然後釋然。
林煜以為這次也是這樣,對方卻在他前麵開了口:“哥哥……它是不是特彆難過……”
林煜看到一滴淚從方離的下眼瞼懸空墜落,落在了骨灰盒上,卻重重砸在了他的心頭。
他呼吸被這滴淚壓得緊,輕聲安慰道:“沒關係,它在天上能看到你,它知道你也想它。”
久久緩慢從沙發上爬到地上,又去抓方離的褲腳,喵喵喵叫幾聲。
方離把它撈進懷裡,盯著看很久,問林煜:“它後麵的腿是受傷了嗎?”
“不是,出生就不完美。”
第七十六章 人都不在了
晚上九點,公司老總打電話過來。
“你覺得那個人怎麼樣啊,我看了各方麵資料,覺得非常不錯,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就是薪資這邊你覺得該怎麼定呢?”
能者多得,過高他有有些舍不得,老板有些猶豫。
瘦白的手抓在白瓷缸上,用力到筋骨凸起,林煜眼下有濕潤的烈紅,他抓著手機示意方離,才得以喘息回答,他努力穩住氣息,聲音還是那一慣的情緒:“儘量往高得提,畢竟天賦不可多得,被挖走再去談,價格隻會更高。”
“這……”老板拿捏不定,“我是希望儘量少一點,畢竟剛畢業兩年嘛,雖然有不少成就,但是沒有真正工作過,履曆不夠。”
“這又不是銷售,又不是讓他去賣東西,少考慮那麼多,這人是肯定要挖的,和錢比……”他眼睛向下瞥了下。
“咋了?”
林煜說完後半句:“哪有人重要。”
老板隻當他說的學識,“確實,那我就高薪聘請了,你那邊留意好,彆讓人給挖走了。”
林煜悠悠道:“嗯,那你儘量動作快點,把價格提得高高的,我聽說最近那幾家也在挖,機會失不再來。”
“行!”老板義憤填膺,“我就說這人不可多得,沒想到那幾家也在爭,我去和那邊聯係,先掛了,我去忙這事了!”
浴室燈換了暖色調的。
光落在方離臉上,林煜掛掉電話和麵前人對視,低頭吻了吻他的唇。
多年不見,方離如今成熟,兩人在一起磕磕碰碰比之前更容易起火。
“哥哥。”方離揉了揉,“說你愛我。”
“不愛……”
方離委屈看他,表情說“你怎麼可以嘴這麼硬”,他低頭吻了吻###
林煜身子猛地一顫。
林煜垂眼看他,眸子上有潮濕的霧,在光下有一注亮:“要不要……”
方離撒嬌道:“哥哥,說愛我好不好?”
林煜看他一眼,偏過臉:“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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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離……我愛你……”
“你憋著不難受嗎……”這時林煜弓起身子。
“還好……確實不舒服。”
“那我們做吧——”
“不行,今天也不合適。”方離堅持說。
“為什麼?”
“會弄得疼你的,我舍不得。”方離說。
林煜心臟被狠狠掐了下。
兩小時後,才洗完從浴缸裡出來,他腦子裡忽然閃過前天晚上方離做某件事的場景。
方離感覺到他目光硬生生憋住沒抬手,“哥哥怎麼了,洗完可以先去床上我一會過去。”
方離還停留在不好意思的時期。
林煜手指在唇上靠了下指指他,“我可以。”
“不要!”方離臉瞬間又紅了幾個度。
林煜金枝玉葉,他怎麼配得上這個人給他……
一雙有力的手已經貼到了那膝蓋上,林煜示意他從水裡出來坐到浴缸壁上。
方離恨不得把自己埋掉:“不行!哥哥,我自己來。”
“我是男朋友。”林煜捧著他臉吻吻他的唇說,“你也這樣做過,怎麼到我這你就不行了?”
“不要。”方離固執說,他從浴缸裡爬出來用浴巾裹住身子,“哥哥快出去。”
看他這模樣,林煜皺下眉,終於察覺到不對勁,方離不知為什麼總是一副虧欠他的模樣,林煜忍不住問:“方離,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我?”
這話雖然聽著一副自戀得要人命,卻事實也是如此,林煜臉色平淡得和在工作上沒什麼區彆。
方離心思被戳破,頓一下:“就是覺得……”
“覺得什麼?”
方離像個犯錯的學生,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來話,他垂下頭和林煜對視:“覺得哥哥給我……不知道怎麼說,但是覺得不可以。”
林煜靠著白瓷磚的牆壁看他,神情散漫不羈。
方離垂下眼,眼尾有一片紅,終於忍不住:“哥哥,彆這樣……”
林煜直接扯掉他的浴巾,摁著他到客廳沙發上,彎下身子,一隻手蓋在方離的眼上,吻了吻他的耳垂、唇,柔聲道:“乖。”
然後他半跪下沙發前,手掌微微分開一些距離,虛攏在方離眼上。
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他其實也有點緊張。
透過指縫,掌心下的眼睛能夠看到大部分#####
另一隻好看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
方離仰起頭,喉結重重向下滾動一下,他吐出沉重的氣,“哥哥……”
“嗯。可能不太熟練,以後多練習。”
“哥哥……”方離臉色漲紅,嗓音喑啞。
“我在呢。”
“哥哥……我愛你……”
方離攥緊手,在急促的呼吸裡說愛他。
翌日醒來,日上三竿。
方離手機收到了一堆文件,是老教授給他傳過來的,包括公司給他的聘請書。
“哥哥,年薪一千八百萬。”
方離驚訝對林煜道,“是哥哥幫我的嗎?”
“我幫你什麼。”林煜滿嘴泡沫從浴室裡出來,“你自己靠實力爭取過來的,和我沒關係。”
“不是你昨晚電話裡和──”
“那也是你……唔……”林煜吐了口泡沫,“實力,你要是沒能力我說破嘴皮子也沒用。”
方離點點頭,心裡卻還是想“哥哥真好”,“沒有哥哥我根本沒有現在”。
他走進浴室從後麵虛攏住林煜,“哥哥昨晚說‘和錢比’,人更重要是說我對哥哥很重要嗎?”
“麻煩你不要多想,我隻是說你的才能。”林煜嘴硬得很,“什麼人好不好的,是人才就好。”
“哦,哥哥還是覺得我好。”
林煜:“……”
醒太遲林煜請了半天假,下午帶著人去了公司簽合同。
辦公室這裡依舊光亮,長風醉酒,熏熏然擦過簾子進來。
林煜搬了椅子和老總麵對麵,“他想再加兩百萬,正好也湊個整,這個價格不算高了。”
老板有點牙疼,看一眼沙發上的人,方離掃一眼林煜背影點點頭,“能不能再加兩百萬?”
老板“嘶”一聲又倒吸一口涼氣,在心裡忍痛苟同“人才不可多得”“機不可失”,最後下定決心放放血,“行!加兩百萬就兩百萬!湊個兩千萬。”
他當即改了電子文檔重新打印合同摁下手印,林煜沒表現得太明顯,把東西遞給方離:“收好了,彆弄丟了。”
老板又拉著方離寒暄了一會,直到跨國視頻打過來,揮揮手說:“你們先去忙吧”,然後辦公室門被敲開。
陳誌拿著策劃案放到桌上,瞥一眼方離手裡的東西問:“合同嗎?簽完了?”
方離點點頭。
陳誌一笑對林煜說:“咱林總又幸福了。”
老板問他這話什麼意思。
林煜想暗示一下陳誌,奈何他頭迅速轉了過去沒看見,大大方方對老板說:“人家男朋友在這啊,工作戀愛人生美滿了。”
“什麼男朋友?!辦公室戀情?”老板眉頭一豎。
陳誌說:“他倆一對啊,好幾年了,他倆一起工作,妥妥的辦公室戀情麼!”又勸慰道:“哎呀,放心,林總和小離談戀愛不會影響他們工作的,你不用擔心,他倆就是工作的料!”
“我說的不是工不工作啊。”老板欲哭無淚,他一開始覺得這個人不錯是因為林煜從來沒有怎麼樣誇讚過一個人,沒想到如今是這層關係,林煜就是想從他這裡挖一點出來去!
老總頓時覺得自己被詐騙了好多錢。
趕在他控訴廢話一小時之前林煜起身拉著方離,逃之夭夭,“我們先去忙了,以後再說!”
林煜辦公室和在前在顧氏的十分相像,隻是沒有那個吸煙室,他背靠著窗子,半坐在窗沿上,長腿一腳略微懸空,辦公室比之前大得多,這個二月和往常那個一樣陽光刺眼流著溫柔的暖意,溪水一樣的涓涓細流。
林煜從口袋裡掏了根煙夾到手裡剛碰到唇,男生一隻手撐在他坐的窗沿,精瘦的手抽走他的香煙。
男生湊得近,能看到一根一根茂密的睫毛,光散落下,停在眸子裡,映著他,林煜挑了挑眉,他忽然想起了那個二月,男生笨拙老套說著的乾朗情話,他輕輕笑一聲,要說什麼唇被碰了碰。
方離抿了抿唇說:“哥哥想抽煙的時候,可以試試和我接吻。”
“接吻能戒煙?”林煜笑問。
“應該可以。”
兩條胳膊順勢壓在方離的肩上,手指在後麵微微纏了纏,對視兩秒後林煜吻了上去。
房門“砰”一下被推開,陳誌依舊是那樣大大咧咧進來:“林煜,你真是幸福——”
林煜忙把人推開。
撞見了辦公室戀情具象的陳誌被定在原地。
林煜飛速擦了下唇,冷眼瞪著他:“你還不滾?”
“啊……”陳誌向後退出門框,“哈哈哈,你們繼續,繼續哈,繼續親,真帶感啊你們哈哈。”
在“砰”一聲關上後辦公室恢複寂靜。
那股燥熱模糊漫上來,林煜嗓音被目光看得喑啞,聽起來纏綿悱惻:“人都走了還不繼續?”
“好。”
方離咽了咽喉嚨。
緊接著碰了上去——
“篤篤篤——”
老總在外麵敲門:“林煜,你出來一下開一下會。”
我!他大爺的!
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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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了不起
吳昊宸知道方離回國時正在陪女朋友逛街,二話不說扯上人定了餐館,他握著手機說話都在顫抖,說話都有點不利索,斷斷續續聯係程望和葉塵回來。
程望和葉塵兜兜轉轉好幾年,終於是程望暗戀修成正果,在畢業後靠著死纏爛打的第五年拿下了葉塵,這會兩人還在度蜜月。
一群聚到一起是晚上七點。
畢業後他們見麵機會銳減,大學期間還好,及時幾人報的大學不在一個省也不願,來回還算方便。
可惜程望氣運不行,距離葉塵是最遠的,每次開車來回七八個小時,隻為了見一麵。
又憑借著嘴欠,葉塵那會煩他得很,有時出去和是由聚餐不見他,他就在樓下抽根煙拍張照片告訴葉塵自己來了,再開車回去。
某一天葉塵喝得醉醺醺的,酒勁叫情,抱著電話和他哭,那會是半夜,他當即半夜請假開車到葉塵的學校,結果葉塵哭著哭著睡著了,他在賓館住了一夜,第二天陪葉塵去吃飯,玩了一通,走時候葉塵紅著眼和他說了句“兄弟,謝謝你”。
要不“兄弟”和陌生的“謝謝”,程望覺得那回自己真的會憋不住開口。
後來畢業他們有一年沒見麵,直到葉塵家裡出現變故,兩人在酒吧遇見,程望也徹底忍不住了,當晚把人摁上了床。
又怕這人跑各種想進辦法把人拉進公司,摁在自己身邊,葉塵這人吃軟不吃硬,他各種哄騙把人留在身邊, 葉塵安全感不足,心思敏感,也吃這一套。他小心翼翼護著,看著這個人一點點願意剝殼,讓那緊緊纏繞的繭絲脫落。
他細心學會愛這個人。
過了這麼多年,走過了青翠匆匆的年少,葉塵依然對戀愛懷有激情。
即使他們早已並肩站在一起,胸腔裡那股情感卻從未懈怠消弭。
餐館前的燈光模糊微弱,夜裡還有初春的涼,葉塵抓了一會程望的手送開往裡走。
他們畢業後工作上事比較多,多多少少需要幫忙,林煜這些年幫了他們不少,幾人也經常聚在一起和陳誌那一群來蹭飯,他們的交集在淡濃種切換。
林煜招手讓他們過來。
看清他身邊的臉那一刻吳昊宸整個人是懵的,他看著林煜生出一種在看瘋子的神情。
葉塵和程望動了動唇想說什麼最後也沒吭聲。
程望眼裡那一刻幾乎生出憐憫,他覺得林煜瘋魔了,這些年他們不止一次見過林煜喝醉酒抓著空氣喊方離的名字。
如今在他們眼裡,林煜已經認不出方離了,找了個和對方相像的人,錯認成自己心裡的那個人。
一時他們不忍心打破這幻想,心裡得出的念想是林煜真得瘋了。
在這群古怪的目光裡,林煜問:“你們不會覺得我瘋了吧?”
吳昊宸和程望欲言又止,葉塵瞥一眼方離,覺得當人家麵說不好,委婉道:“沒什麼的,時間問題而已。”
林煜直接笑了。
方離看一眼吳昊宸旁邊的女生,問:“陳詩?”
六年年少時期青澀半褪去,有些模樣早已模糊。
女生一愣:“你認識我?”她在腦子裡搜羅一圈沒找到相像的人。
她和方離不算熟,即使方離沒動臉,她或許也認不出來,而方離卻記得這個女生,是吳昊宸整個高中過程的暗戀對象。
這下,吳昊宸瞬間愣住:“你真是方離?”
方離瞥他一眼,這一眼足夠一群人確認了,葉塵驚了一會:“你怎麼變化這麼大?臉跟動過似的,你之前不長這樣吧?”
方離沒說話。
林煜手在桌下抓著他的食指,輕輕捏了下,不經意或者似有若無的小動作,起到了不可收拾的安撫作用,方離終於毫不在意說出:“動過。”
“啊……”程望難以置信啊一聲。
林煜鬆開方離的手示意一群人坐下來吃飯。
餐館裡打了暖氣,關上門,那股涼意被隔絕在外。
陌生的麵容總是插著距離感,多年不見的人,都會叫時間陌生化了去。
可沒一會,推杯問盞,舉手投足間,那點陌生感像門外的涼意被隔絕,或許是那點涼意並不重又或者裡麵太熱鬨。
方離一隻手在下麵和林煜纏在一起,另一隻手在給林煜夾菜,他還是話不多,林煜在桌上一一回應著,嘴角總是掛著笑。
“方離,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葉塵忽然問。
方離回答:“三天前。”
吳昊宸本痛斥道:“那你現在帶想起我們?!”
林煜挽著方離衝一群人笑笑。
葉塵伸手去拿冰可樂,手被程望摁回來,程望壓了壓他的胃,輕聲說:“彆喝冰的,天涼,你胃也不好,一會出去給你買熱牛奶。”
“一罐。”葉塵試圖協商。
程望把他摁著紅色罐子的手抓著塞到桌下,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輕輕撓他的掌心,偏頭在他耳旁說:“彆喝涼的,一會給你買熱的奶茶。”
林煜和吳昊宸正聊得熱火朝天,從方離回來扯到工作。
他再三確認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下麵手回握住程望,唇輕輕在程望喉嚨上碰了碰,小聲說:“好,我們一會出去一趟好不好。”
程望低沉的嗓音應到“好”。
沒一會兩人毫無理由出去了一趟。
門口的幾棵樹還是光禿禿的,細小的嫩芽被身後的光照亮。
程望眼裡映著細碎的光,目光落在葉塵身上。
外麵涼意遣散部分人潮,街道上略顯空曠,柔和的光穿梭在黑夜裡,偶爾車流打著光束穿過。
周圍略顯安靜,風都是祥和的。
程望吻了吻旁邊人的耳垂,“好愛你。”
程望並不是嘴欠,他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感情,沒法宣之於口,後來在葉塵的感染下,逐漸開口,發現也沒那麼困難。
葉塵不是沉得住氣的人,他敏感不善於隱藏,心直口快,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沒有太多顧慮,也容易磕磕碰碰撞滿身傷。
燈下光暈黃,唇瓣在那下纏綿許久才依依不舍分開。
葉塵踮腳抬手,指腹一點點拔掉程望唇角的光亮,他目光大膽熾熱,斂一微波,舔了舔上唇,說:“程望,我愛你。”
無論是這句話聽了多少次,再次重現在耳邊,程望心臟還是在胸腔裡沉重又響徹地跳動,他合了下眼,再睜開眼裡好像有鬆山明月。
明月的光落在葉塵身上。
林煜耐不住某些人總是玩他的手指,弄得他心癢癢的,不止一次偏頭去看方離,目光似有若無落在鼻子下麵,最後拉著人出來啃了好一會。
“哥哥。”方離喊他時候正好有一縷風擦過,最後停在他耳邊,帶著纏綿的暖意。
“我在呢。”林煜說。
光束穿梭而行,天邊明月高照,站在人流散去的街口,他們忽然生出一種一輩子都是如此安逸美好的錯覺。
路燈下兩隻手緊扣在一起。
他們一瞬茫然又一份安心。
林煜忽然偏過頭問方離:“方離,你覺得你這輩子最了不起的事是什麼?”
是拿了無數的獎,還是一個人獨自走過崎嶇不平的日子……
方離眼睛看他,似乎是想了兩秒,睫毛一顫,然後貼到林煜耳邊說:“追到你。”
黑夜忽然模糊了光影。
方離問:“哥哥,你呢?最了不起的事情是什麼?”
林煜腦子裡忽然想起和這個差不多的夜,耳邊騰升出模糊的喧囂,肆意的風聲。
林煜說:“救下你。”
方離抱住他,額頭無數次壓在他的肩上,“哥哥,我愛你。”
“嗯。”
“哥哥,你愛我嗎?”
“不愛。”
“哦。”
林煜瞥一眼他:“騙你的,愛。”
重新聚會餐桌上,又是一陣熱鬨景象。
尤其是葉塵,吳昊晨,程望三人仿佛回到了年少輕狂時歲月,方離本身沉穩,也難得在一起幾人的鬥嘴裡笑出聲。
這頓晚飯吃得儘興,他們都沒喝酒,卻每一個神情,每一句話,都像泡在酒缸裡,帶著酣然醉意。
夜來風浸了些暖意,曾經副駕駛上的男孩長大了,手足間透著沉熟穩重,主動進了駕駛位。夜晚清流的光從車窗泄下來,涓涓細流舒緩滑過,林煜靠在副駕駛上目光從眼尾掃過去,靜了一會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像是終於放鬆了下來,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穩的歸屬,苦儘甘來,從此天光大亮,二月溫暖如初。
方離沒有開車去知意小區,而是在一棟房子前停下。
林煜解開安全帶,問:“這是哪?”
“哥哥不記得了嗎?”方離又再次手指一根一根插進指縫,“我說以後會努力掙錢給哥哥買房子的,給哥哥一個家。”
林煜有種夢醒的錯覺。
他從車上下來恍恍惚惚走進去。
這是一棟小彆墅,他之前說自己受不了大房子,會覺得空曠,方離記得清楚,他廢了好多心思把原本的設計翻改。
臥室是他們一起的,旁邊有一個久久的小窩,浴室設計在臥室旁邊,能夠聽到裡麵的動靜。
陽台和他們之前住的知意小區一樣,朝陽設計。
第七十九章 七年
“哥哥對這還滿意嗎?”
這裡的裝修風格是仿照219設計的,林煜進來並沒感覺什麼陌生感。
他摸了下沙發,手感甚至和他家裡是一樣的。進到一個陌生的環境總會覺得不適應,而這總會覺得的不適應被完全磨掉了。
林煜點下頭:“還可以。”
彆墅距離公司相對小區近一些,雖然這十幾分鐘的路程,很輕易會被消費掉,似乎也看不出來什麼重要性,卻刹那讓人覺得疏鬆許多。
二樓的陽台和知意小區的陽台相像,光折過上沿落下來,擦過陽台麵亮得刺眼。
設計大同小異,有幾年一成不變的生活氣息。
“車呢?”兩人站在陽台,方離從後麵樓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溫燙的氣息落在耳邊,“哥哥喜歡哪種的?”
他嗓音帶著渾天然的啞,像模糊的風裡夾雜沙礫,林煜偏開頭,和溫熱的氣息拉開距離,才回答:“彆看我這麼近,車子無所謂,代步而已,也不去哪。”
“奧。”方離拖著微長的調子,再次湊過去,“哥哥,我想貼近點。”
林煜“嘖”,嗔笑:“粘人。”
“嗯。”方離嗓音黏糊糊又叫他一遍,“哥哥。”
靠。
彆墅裡的生活用具齊全,拎包入住,方離開車回去接六六,回來路上倏地下起一場雨,紛紛然然,分明的雨珠砸出一朵朵雨花,再融去地麵的水潭。
“趕緊過來。”林煜張開外套撐在頭上在他開門那一瞬衝過來。
方離抱著久久和他擠在衣服下,在兩人飛速疾馳的努力下,紛紛順利一人濕了半個身子。
林煜有點哭笑不得:“犯蠢了。一會都要洗澡,濕了也不打緊的。”
主要是衝過去那一下前,林煜覺得這場景挺美的。他低頭掃一眼,現在褲腳濕個透,黏在腿上泛褶,那美感就一掃而空了。他靠著門前的柱子偏過頭一笑。
天色已晚,門燈微弱的光落在他臉上,眉眼終於在暗處透出他的成熟,這是一種沉寂久久的美感,是陳釀的酒,醉人濃烈,包裹著歲月沉積的老陳。林煜眸子有一點星亮,在暗處格外清晰透亮。
方離被這場景定住腳,怎麼也挪不動腳,他前所未有衝動燥熱抓著人低頭重重吻下去,在這之前他總覺得自己什麼都能憋得住,什麼都能在上頭那一瞬過去再做反應,再有行為動作。
他一隻手鑽進林煜的衣服裡,後腰的線條摸了這麼多天依舊愛不釋手,差不多六年的時間,且不說走樣,光是發福的可能性就大得可怕,林煜的身材卻比之前還要好,線條流暢,肌肉緊致,摸上去手感很棒,這人常年在辦公室坐著,撩開衣服,皮膚在光下白得刺眼。
林煜如同盤踞老樹,沉澱散發亙古神秘的氣息。
而如今方離是這老樹下的過路人,被深深吸引,彳亍許久,落住在這樹下。
兩人跌跌撞撞進屋,林煜撐著沙發,“還沒進浴室呢,你扒我什麼衣服!”
方離不以為然,手還在肆意妄為,和之前裝不懂的樣子如出一轍,“哥哥,你臉紅了。”
林煜咬牙彆過臉看他:“你以為你臉就不紅!”
他褲子整個被扒掉,合眼不做掙紮。
愛咋咋地吧。
方離今天實在繃不住,可林煜對自己身體素質十分放心,尋思即使方離成長又能怎樣,他健身六年沒落下,再不濟方離也比他小了五六歲,繃不住也沒什麼可緊張的,可方離獸性比他想象還要迅猛,像是爆破的水閥,他捂著腰實在受不住,刹那思潮被拽回了六年前的那個夜晚,黑夜裡的一聲一聲慌亂的求饒震得人耳膜發軟。
“哥哥,我愛你。”
林煜磨牙有氣無力回答:“哦。”
“愛我嗎?”
林煜有氣無力回答:“又又又問,不愛……”
“哥哥……”
“方離,你再咬一口我就把你踹——王八蛋!”
方離撥弄著他頭發,“哥哥,我錯了。”
第二天醒來依舊日上三竿。
搬好行李,畢竟在知意這住了這麼久,經曆了世事無常,大起大落,林煜忽地生出一種不舍來,他抓著行李箱手指在拉杆上焦躁敲了敲,“嘖,一下搬走還有點難受。”
對門的217是個女孩子,性格好,久久在那會兒常常會來逗逗小家夥,包餃子總有林煜一份,也可能是搬家意味著“分離”,雖然不是什麼生活重要的成分,卻像一幅畫忽然少了一塊。
人生總是有大大小小的分離,光是聽也叫人難受,明明也沒有過多交流,一時感情也矛盾到不可開交,姑娘惋惜看他:“這就搬走啦?”
能有個舒服的對門鄰居挺難遇的,鄰裡關係不好處理起來叫人身心俱疲。樓上幾家關係不怎麼樣的,一點點小摩擦都要吵很久,誰也不讓這誰,仿佛退一步就是輸了,就是對不起自己。
林煜衝她笑笑:“搬新家了,房子沒出,以後會偶爾回來。”
姑娘送他下樓,指了下方離問:“這是?”
“他啊。”林煜拉開後備箱把東西放進去,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停頓,隨口回答:“男朋友。”
“啊……誒?啊。”姑娘訕訕點頭。
內心我老天,什麼時候交的男朋友!怎麼連個前兆都沒有。
她掃一眼方離,彆說,長得倒還不錯。
搬完東西到新家,林煜隻想倒頭就睡,這會目近黃昏。
然後手機“叮”一聲,他第一次沒關免打擾,具體為什麼沒關他也不記得了。
胡丙:男朋友什麼時候回來?想你了
他盯著手機看兩秒腦子冒出問號,這是在問誰?
然後一分鐘後消息被飛速撤回。
“談戀愛了這是?”林煜趴在床上新奇問一嘴,他拽了個靠枕坐起來戳字。
陳誌作為古希臘監管消息的神,第一個回複。
陳誌:?
陳誌:@胡丙 你他大爺的想誰了?
有人問林煜按著刪除鍵把對話框裡的字刪掉,他無疑是去收起鍵盤,下麵跳出兩條消息。
胡丙:沒事-
:@江浩 他想你了。
陳誌:???
“嗯?”林煜疑惑去抓床邊打字的人,“你在胡說什麼啊?你這造謠,等等,他說的是男朋友吧?胡丙不是直的嗎?嘶,好像也不是,他沒說過性取向,不會是受我們影響導致的吧。”
這罪惡感就大了。
“他喜歡江主任。”方離滅掉手機說。
“你從哪知道的?不可能吧,都多少年兄弟了。”
何況之前江浩那麼開放,和彆人也交往過,胡丙還說自己是喜歡女的,這麼多年他們都是清清白白的關係,也是一直暴露在大家眼下的,怎麼會發現不到?
暴露在眼下,不對……
林煜眯下眼,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江浩家裡出事,胡丙也辭職了,江浩說沒有胡丙他差點挺不過去。
靠,合著不是直男,是深櫃啊。
方離手機收到好幾條消息,林煜伸頭看過去。
&%:我是江浩
&%:我是江浩
以上是打招呼內容
你已添加了江浩,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江浩:???
江浩:你在說什麼?
林煜一時摸不準,“應該不可能的吧。”
方離眼不眨一下打字:六年前
對方正在輸入中……倏地消停。
“六年前?什麼意思?”林煜問。
群裡陳誌還在抓狂:@胡丙 @江浩 什麼情況?!到底什麼情況?
陳誌:@- 你又知道什麼了?!
陳誌:@。 出來說話啊
陳誌戳進江浩的微信頁麵,直接被創了下,某人個性標簽大大咧咧掛著:hb
他心說可彆,點進胡丙的,個性標簽:jh??
他大爺的到底什麼情況,他二話不說哢哢一頓截圖甩到群裡。
陳誌:解釋
陳誌:@江浩 @胡丙
陳誌:彆裝死
陳誌:什麼時候你倆啃一起了?!
陳誌:什麼時候背著兄弟啃到一起去了?!說話啊!
“你意思是六年前他們就在一起了?”林煜看著消息難以置信問。
方離“嗯”一聲點頭,“也可能更早,我發現時候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他還是低估了人性……:六年前就在一起了@江浩 @胡丙。:藏挺深啊
屏幕前的江浩抓耳撓腮,蹲在咬了咬手指,他剛從他媽那出來,剛看到消息兩眼一黑,知道這事捂不住了。
他內心痛斥方離一邊敲字:七年前謝謝
陳誌當晚瘋了。
陳誌:你他大爺的再說一句呢?
陳誌:七年前?!七年!
陳誌:兄弟們有多少個七年夠你們騙!
陳誌:我前陣子還和許祇說有個不錯的“1”要不要介紹給你!你已經吃這麼些年了!
胡丙:@陳誌 謝謝你,彆給他推
江浩:不說是怕你嫉妒
陳誌:?
陳誌:@許祇 嘴一個
許祇:滾
陳誌:T-T
其實剛在一起那會,江浩一直不太確定胡丙的性取向,他其實偷偷摸摸喜歡過這個人一陣子,奈何這人總是一副清心寡欲,而且從來沒表示過自己的性向,以至於他們都默認他喜歡女的。
他們在一起那天是胡丙晚上喝多了,發消息給他問要不要在一起。
第八十章 年紀
他當時一上頭直接去了胡丙的住處,兩人二話不說吻到了一起,關係含含糊糊半個月。曖昧發揮到了極點。
這極點終止是陳誌所造成的,陳誌大心臟,而且對兄弟那是毫無感情,在兩人曖昧期間,一天去胡丙辦公室八百遍,胡丙也不敢在他麵前回江浩消息,兩人藏著掖著,還正是上頭期,有了陳誌在中間作阻礙直接把沉寂裡的兩個人整暴發了。
一來這家夥導致消息回複不及時,二來江浩串室時候,陳誌必在,這家夥和人磕磕碰碰就算了,還導致兩人曖昧期沒個獨處空間。
因為把胡丙當做直男,毫不在意“磕磕碰碰”,噎著了抓著胡丙的手要水,餓了來蹭吃的,江浩也知道他不帶腦子,還是一肚子醋。
胡丙發覺就開始哄他,也有了一定的催化效果。
江浩回去時候胡丙就在門口迎接他,他一下車就得到了一個寬厚的擁抱,胡丙緊緊摟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初春涼意重,那滾燙的呼吸就反差在他耳邊:“想你了。”
“都老夫夫了。”江浩伸手推他,“還整這套?”
胡丙低頭吻他的唇,兩人唇瓣糾纏好一會江浩推著人進門,問:“胡丙,你說實話,你是真發錯了還是故意的?”
他沒有責怪的意思,因為他自己也不清楚,隱藏這麼多年,要怎麼開口。突然告訴他們自己和胡丙在一起七年了?這也太震撼了。
胡丙落後一步關上門,又從後麵抱他,手勾著他的手指,柔聲道:“這麼多年了,也還給個名分了。”
“那你也提前和我說一聲啊,嚇我一跳。”江浩解開扣子,“你知道嘛,方離六年前就知道這件事了。”
“嗯?”胡丙挺意外的,想一下又覺得沒什麼,方離本身就不愛說話彆人猜不到他想法,看到什麼肯定也不像陳誌那樣憋不住事,“知道很正常,遲早要知道。”
“也對。”江浩側頭吻了吻他的下巴,從口袋掏出東西。
“香草的?”胡丙撕開外麵的包裝,“我記得你之前喜歡青蘋果的來著,沒有了?”
“大號的沒了。”
這會微信跳出來視頻通話,是陳誌,江浩慌亂掃一眼滅掉手機。
陳誌:有奸情
陳誌:你們居然不接電話
陳誌:說說你們在乾嘛?-
林煜滅掉手機,拽方離上床,給自己找了個人形枕頭。他躺在方離腿上,抬手百無聊賴戳了戳那山峰似的喉結,手指勾著衣服領口,指尖向下,那領帶和領口輕鬆被扯開,胸口那塊還留著昨天曖昧的痕跡,林煜摸了下,那指尖帶著一點酥麻在方離身上叫囂,方離耳根上漫出潮紅,勁瘦的手抓住林煜的手,低頭吻了吻林煜的指尖。
林煜捏了捏他的耳垂,直到那柔軟的地方泛起血紅才鬆手:“叫聲哥聽聽。”
方離輕輕咬了下他的指尖:“哥哥。”
林煜扯下自己的領帶:“我自己脫還是你來?”
“我來。”
“今晚溫柔一點知道嗎?”
一想到腰要斷掉的感覺他就一陣後怕。
方離克製咬下下唇:“好。”-
人群密集的地方,不專注自己事的這類多了,便容易滋生謠言。
林煜到高層管理日子比較清閒,再加上和方離重新在一起,一股腦解決工作上的事情,就去方離那逛逛。
“年紀輕輕混到這個階層,平時一句話不搭理彆人,怎麼上來你不知道啊?”茶水間傳來一點竊竊私語。
“誰不知道他是靠林總爬上來的。”旁邊男人笑道:“不過林總三十多歲了保養成那樣,哼嗬嗬,要是我我也樂意。”
熱水壺水流小,半分鐘才接滿,林煜在這中間聽了個全,他輕輕摁了下手指,發出“哢嚓”一聲。
他深吸一口氣抬眼往那邊,卻被擋住,方離等他一會沒等到直接找出來了,“哥哥,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林煜被他擋住大半視線,沒看到人。
先開口的男人見正主兩個都來了,拽著同伴往外走。
林煜把保溫杯塞給他,“我沒事,你先回去忙,下班再說。”
方離抓著他的手腕,“可以現在說嗎?我忙差不多了。”
林煜領他去辦公室,他打量了會方離的眉眼。
這段時間他能明顯在這孩子眉眼找出成熟氣息。
方離抓著杯子,擰開灌了口水,喉結輕輕下沉再浮回來,骨節分明的手在杯子側壁安靜敲了兩下,“我聽見了。”
林煜拉開抽屜摸了包煙,他低身去找打火機,手下壓著的被方離抽走:“哥哥,彆抽煙。”
“嗯。”林煜找一圈也沒找到打火機,方離問他,“哥哥很在意嗎?”
“啊……”問題被反過來問他有點懵,“我是怕你心裡不舒服,畢竟你自己的努力——”
“我不介意。”方離放下杯子,把杯子放到茶幾上,一係列動作沉穩自如,麵對那些閒言碎語也就好像這放杯子的動作,毫不費力,恰如裡麵的水量也隻有拿杯子的人知道,彆人隔著屏障什麼都看不見,他笑一下:“嫉妒我的人,會想儘辦法找我的問題,我也不在意,我更在意在哥哥這裡,我到底有沒有出息,哥哥覺得好就行,哪怕我沒什麼能力,靠哥哥上位,何嘗不享受享受恃寵而驕呢?”?
林煜說:“戀愛腦。”
“哥哥,你是不是焦慮啊?”方離攥著他的手,捏著他的指尖把玩,指腹擦著圓潤的指甲,擦著節骨線,握得十分緊。
怎麼不是呢。
他們的年齡差時刻都在警告林煜他在老牛吃嫩草,彆人看見都會說一句方離年紀輕輕靠他爬上來,怎麼會不焦慮呢。
方離說:“下個月有個項目,我相信有哥哥在,我會完成非常好。”
方離沒聽到他的回答直接繞開話題,林煜被緊握的手收緊有鬆開,深深吐出一口氣,他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悲傷:“你不覺得,我們差得有點多嗎?你猜二十多,我就三十多了?”
窗簾依舊沒關,風出奇帶一點暖意。
方離眸子一動:“哥哥是覺得我年紀太小,不想談了嗎?”
林煜被他繞一下。
方離繼續說:“哥哥是不是看不上年紀小的了,覺得我現在已經不配了,喜歡頸沉穩的?”
“是不是膩了?”
愣了三四秒,林煜才反應過來,他這次沒揶揄方離這倒反天罡的操作,乾笑一下:“行了,既然你都不嫌棄,我有什麼焦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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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還有兩章完結,隔壁《強吻定情》(現耽)和《校草對我死纏爛打了》(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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