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群裡唰唰蹦出幾張零星的照片。
115痛心疾首。
115楊劍：能擼嗎？
115楊劍：我帶貓糧的
方離：嗯
林煜繃著臉拉開玻璃窗，舔著爪子的貓立刻站直身子，怯生生走過來，在他腳上蹭蹭後笨拙趴下翻過身子衝他撒嬌。
林煜：……
鄉下的貓性子野，這麼乖的林煜還是第一次，雖然網上說寵物貓性格溫順乖張，林煜也想養過，畢竟一個人住一點生氣都沒有，但到現在都沒實施過，怕這玩意嬌貴他沒經驗照顧不好。
“你……”林煜蹲下身子和傻貓瞪眼，“咬人嗎？”
話這麼問，手卻大膽在貓腦袋上揉了揉。
貓被揉一個激靈，林煜覺得自己要遭殃了，就見貓慢吞吞翻回來安靜趴下，伸起腦袋蹭林煜掌心，舌頭舔著他的手腕，乖巧溫順還不怕人，又帶著一點無法無天的性子。
倒像那個孩子的性子。
躲在陽台牆邊觀望的方離手機震了下。
叔叔：我先養著
叔叔：送點貓糧過來
叔叔：快點
叔叔：它餓了
再抬頭，貓和人都不見蹤影了。
沒白養這麼多年。
方離提上幾袋貓糧去敲門十分順利。
林煜懷裡還抱著貓，一手接過貓糧放到桌上，問：“它有名字嗎？”
“有，六六。”
林煜挑挑眉，“第六隻？你養的挺多啊。”
那養貓經驗應該十足了。
“不是，就這一隻。”方離站在門前問：“可以進嗎？”
“我拴你腿了？”
六六安靜在林煜懷裡不吵不鬨，看到方離就伸著爪子招手，懶洋洋打了個哈氣。
林煜忍不住又摸了摸那柔軟的毛發問：“養多久了？”
他不傻，這貓一看就是方離使喚過來的。
第三十二章 一起養
“六年。”
六六是之前鄰居送的貓崽。
最開始隻有手掌那麼大點，剛生下來毛發稀少，光禿禿的，特彆醜。
林煜看了一會，問了個特彆掃興的問題：“這種貓一般能活多久？”
說完他僵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
方離沒放在心上，解釋道：“貓的話，一般壽命都在十到十五歲，久一點的也有，但極少數能活到二十。”
林煜點點頭。
那也陪不了人一輩子。
“叔叔要養嗎？”方離問，指尖戳了戳晃在半空的貓爪，六六側翻個身撓了撓林煜領口，成功達到暗示的效果。
貓——不隻是貓，任何靈性的生物養久了都會有感情。就像是這玩意本身一樣，初來時怕你，好壞都往後縮著，久了膽子就大一些，肆意妄為。於是由淺入深，在生命裡紮根，然後突然某一天告彆，無論哪種形式，光是一想就足以窒息。
為了填補這一段，用下一段抽絲剝繭，一點點剔掉遺留的傷痛，循環往複。
他沒那麼多耐心。
貓眨巴著眼，撓得林煜心裡癢癢的，他捏了捏貓爪，絲毫未動搖地說：“不養。”嘴上說著，樣子稀罕得不得了。
方離沒拆台，悶聲說了“好”。
一陣風吹開半遮的窗簾，陽光撲過來，客廳乍然間亮堂堂，男人靠著沙發懷裡抱著一隻鬨騰撒嬌的貓，一旁沙發上少年偏頭目光落在他身上。
林煜倒了半碗貓糧放到地上，六六整個腦袋埋下去，碗打了個轉，半碗貓糧進貢地板。
林煜表情一言難儘，方離回去取來六六專用的盤子，把地上找食的小家夥抱起來，重新倒半盤，沒有打擊他道：“碗太深了，六六用不習慣。”
動物用過的餐具是不能再給人用的，林煜“哦”一聲，心想白瞎我一個碗。
“叔叔，六六今晚在你這住嗎？”方離半蹲下問。
林煜現在覺得自己像個強盜，又的確稀罕這小家夥，軟軟一隻，長得賊俊，說：“能忍痛割愛嗎？就養一晚，明天給你。”
“六六我養了很久，還沒離開過我。”方離垂眼說。
懂了。
林煜撒開手，“沒事，正好我……”
一股香倏地壓過來，方離湊得很近，冷淡的眉眼彎了下，說：“但叔叔喜歡的話，可以一直養著。”
林煜心臟一跳。
“叔叔，要不要和我一起養六六？”
陽台的簾子大徹大悟讓出身子，外麵的光停下腳，攏住客廳裡的大部分，分割出明暗，兩人一貓蹲在亮處。
男生嗓音低低的，傳過來癢得讓人耳朵一熱。
貓和糧食都留下了，方離被推出了門。
隔著門板林煜認命似的合下眼。
貓的靈性一下襯出來了，六六在門關上一瞬，睜大眼跑過來抓他的褲腳，主人被拒之門外明顯驚到了這個小家夥。
“彆怕，叔叔不會把你丟出去的。”林煜抱著貓坐回沙發安撫道，小家夥有點笨重，看起來特傻。
養貓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僅是吃飯挑個碗，六六上廁所需要貓砂，睡覺需要自己的小窩，小家夥有定型規律的生活，一下進入另一個環境展現出各種不適，就像他剛來到城市那會一樣，會有各種不合適。
方離心有所感下午把六六整個家都搬到了他這。
方離走之前告訴他晚上可以抱著六六睡。
林煜居然鬼使神差真這麼做了。
陳誌早上五點把人叫走內心十分愧疚，於是第二天在十一點把人叫醒了。
林煜家門的密碼他是知道的，隨時都能進，輕車熟路闖進了林煜的臥室。
新奇的玩意總能讓人琢磨很久，林煜難得熬了個大晚，淩晨三點才熄燈躺下，六六乖乖趴在他懷裡，計劃著睡到下午兩三點出去逛逛。
林煜看清杵在門口的人徹底動了殺心。
陳誌沒料到林煜會起這麼晚，心說要不還是撤吧，被子下爬出一個活物，“我靠，你被窩怎麼藏貓了？”
林煜臭著臉：“你有事？”
“不是，哪來的貓？”
六六似乎也沒睡飽，針對性極強虎著臉看陳誌。
“你管哪來的。”林煜搓了把臉，視線清晰了點。
陳誌挪到床邊欠兮兮伸了手，六六立馬凶巴地衝他叫，陳誌神速收回手，“長得是挺可愛的，就是太凶了。”
“哪裡凶了？”林煜伸手給小家夥順順毛，“你要是不打擾它，它會凶？”
“切，你今天敢被窩裡藏貓，以後就敢藏人。”眼看著小東西溫順下來，陳誌有種被嫌棄的不滿。
陳誌進來那會，林煜剛醒，視線很模糊，這會被鬨騰得意識徹底清楚了，陳誌坐在他床沿，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痕跡一覽無餘，他難以置信問：“你把人睡了？”
陳誌原則問題極強，約/炮，但是絕對不能在生活裡摻雜感情，據目前陳誌還沒有破過這項底線，如今這模樣隻有一種可能——
“彆提了！昨天晚上喝多了，然後他就說去他家，結果到了他就開始洗澡，我尋思著是那意思吧，誰知道！做一半他說……他居然說他喜歡我！”陳誌聲嘶力竭，六六忍不住竄下床去。
陳誌神情不像是裝的，林煜震驚又問了句：“你瞎？”
陳誌還是欲哭無淚，迷茫問：“啥意思啊？”
“就是，你腦子缺根筋的意思。”
六六餓了，溜進客廳蹲在貓糧旁，林煜蹲下給它倒了半盆，說是養一天林煜還有點舍不得送回去，方離這會來了信息-
：叔叔，吃早飯了嗎
林煜看了一眼門，嚴重懷疑這孩子在自己身上裝了監控，但是沒有確鑿的證據。
陳誌緊跟過來喋喋不休：“那現在怎麼辦？我總不能跟他談吧，可是我又不喜歡他，但是他喜歡我，我已經把人睡了，直接把人拋棄了我……我好像個渣男。”
“彆好像，你就是。”林煜擠兌道。
六六吃飽了在地上打了個滾，林煜拖著貓身抱進懷裡，揉了揉貓的腦袋低聲說：“送你回去了。”
“哥們！”陳誌聲嘶力竭，“這個時候就彆開玩笑了想想辦法啊。”
“你自己乾的好事，我怎麼想？”林煜翻了個白眼。
“假設，假設！”陳誌重重吐口氣，“假設你——你上次不是和一個約了嗎，這樣好辦了，你假設一下，就你上次約的那個——”
約個屁，他可沒——
“他喜歡你！你倆睡了！他還和你表白了，你會怎麼做？”
林煜定在原地。
“而且！對方年紀比你小！”
林煜心虛抓住把手。
“他還說！要追你！”陳誌抑揚頓挫：“是你，你會怎麼做？”
林煜繃著臉：“把他踹了。”
“對！”陳誌中氣十足，“為了不讓自己變成個渣男，是不是要答應——什麼？！把人踹了？”
陳誌瞪大眼看他，今早來之前做了整整五個小時的思想鬥爭——勸導自己做人留一線，不能成為玩弄彆人感情的畜生，談個戀愛不會死，日久生情還能甜蜜蜜——當下砰一聲破碎。
林煜心煩意躁，好不容易淡忘的事又被陳誌重提起來。
他抱著貓一手去開門。
門開了，方離正站在門框裡，林煜被嚇一跳，剛要說什麼，裡麵陳誌一拔高音——
“林煜，渣男啊，你真畜生啊！睡了人家還不答應！”
方離靠著門框，手裡正拎著一份早餐往林煜手裡送，動作被這一吼硬控住。
林煜閉上眼，感覺被抽了一巴掌。
羞恥。
臉上火辣辣的。
再睜開眼，方離烏漆的眸子看他，有水珠的光澤。
門外一靜，沒聽到林煜懟他，陳誌伸出頭，看清狀況又乾咳一聲，心想真是離了個大譜，怎麼什麼尷尬時候都能讓這孩子聽到。
他正想著怎麼挽回一下形象，林煜把貓塞給方離，一手勾過早餐，另一隻扯住他，毫不留情往外送。
房門“砰”一聲關上前，林煜冷聲說“滾，以後不許再來”。
陳誌尷尬笑一聲，方離抱著貓回家，臨走前丟了句“陳助理，你的脖子好花”。
知意小區春天的穿堂風舒適宜人，陳誌硬是哆嗦了下，低下頭慌慌張張捂住領口，像是大清早剛偷情的。
方離冷著臉和貓對視，再三思索還是發了消息過去-
：叔叔，你和陳助理……
林煜差點被小籠包噎死，騰出手敲了一堆問號，並附上友好的問候……：你有病？
冰塊化了。
冰塊安靜了幾秒後敲了字過去-
：叔叔，你不是渣男-
：我一廂情願的。：拉黑了-
：叔叔，六六東西還在你那。：一會我送過去-
：叔叔。：講
林煜咽了口粥，耐心幾乎要耗費完了-
：你覺得六六乖嗎？。：你到底要說什麼？
林煜徹底沒耐心了，他特討厭一件事拉扯很久。
手機嗡一下。
林煜那股氣蔫了-
：我們一起養六六好不好？
兩人住對門，林煜挺喜歡那貓養養也沒什麼問題。
可“我們一起養”這幾個字乍然就曖昧起來了。
林煜選擇性眼瞎，直接滅掉手機沒回。
四舍五入，就是默認了。
第三十三章 舔狗
托陳誌的福，林煜調了整整兩天的生物鐘還沒挪過來。
清晨六點，天羞澀亮起宛若初醒的人，還浸泡在綿密的舒適中，南城籠著一層薄薄的霧，像是冬天猶存的一口氣，搭在身上後知後覺半股涼，隔壁街已經漫上煙火氣。
七點林煜晨跑回來，217房門依舊敞著，太陽嬌羞的光落在門框裡，明暗交織，六六奪門而出一蹦一蹦溜到腳邊。
再抬頭，方離站在門框裡，手裡端著食盒。
“站這——”想到什麼，林煜大拐個彎問候一句：“起這麼早？”
對憋不出好屁的小孩，林煜徹底養成了謹言慎行的好習慣。
方離把食盒塞給他，一並丟過去的還有六六，“叔叔，這兩天學校那邊有點事，早飯我需要早一點給你，六六這兩天你幫我照顧一下。”說是照顧，林煜卻覺得受益的是自己。
方離說這話臉色並不好看，有種抗拒，林煜不知道為什麼總能從一張麵癱臉讀出不一樣的情緒。
真奇怪。
林煜接早餐的動作習慣到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好像養成了習慣，要是注意到了林煜估計會大吃一驚。
方離肉眼可見情緒不高漲，應該是年紀小的緣故，再加上林煜經常和福利院那群孩子打交道，又無功受祿吃了這麼久的早飯，林煜善心大發安慰道：“開心點，回來叔叔給你做飯吃。”
然後這一發收不回來了。
“能就我們倆嗎？”方離問，“不叫陳助理胡主任還有江組長。”？？？
林煜隻是隨口一說，要是方離想他也能做到，這一問事情本質一下就翻了個盤。
能也不是，不能也不是。
林煜想通了，以後把嘴縫上。
方離垂下眼，“沒事，早餐這兩天我放在架子上，你記得吃。”
靠。
林煜覺得自己像個渣男，什麼都沒做變成了渣男。
硬邦邦憋出一句：“行，就我——兩個人。”
我倆這個詞林煜怎麼用怎麼覺得彆扭。
方離眼一亮，乘勝追擊，“可以去吃海底撈嗎？我還沒吃過。”
“能。”林煜沒好氣說。
反正都答應了，吃什麼都一樣。
其實不然，他親自做飯，在家隻有兩個人，他們一起吃飯或者說什麼都是無人知曉的狀態，而出去滿地都是人，兩人一起吃飯倒有種公眾於重的味道。
什麼樣的兩個人會單獨出去吃飯呢？
其中種種林煜根本沒深想。
畢竟吃個飯而已，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三點一線的生活林煜早已習慣，處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就是自由時間，公司對坐班沒有嚴格要求，偶爾消失不會有人抓，更何況坐上林煜這個位置生活會更加寬鬆一點。
這天處理完所有事，還空下來一大段空閒時間，屬於正常的運行範疇，莫名這兩天居然覺得，閒，特閒。
人最受不了的就是閒，什麼事都沒有。
英雄也難耐寂寞苦。
連著兩天，林煜拉著陳誌出去吃了兩個半小時的飯。
他們去的是公司下步行街的飯館，本著有人出資沒有白白浪費的道理，林煜請多久陳誌就吃多久。
嘴裡一塊肉咽下去，陳誌不解瞥一眼林煜：“你乾嘛呢？等誰消息這麼認真？”
“嗯？”林煜摁滅手機，“沒等消息。”
“還沒等呢，這兩天叫我出來吃飯吃這麼久，一直看手機，反反複複看，你給人當舔狗呢？”
林煜被這形容給驚到了。
桌子上的菜吃了不到三分一，陳誌樂意在這坐一天，林煜純屬就是看手機不記得吃飯，回憶起來他這幾天看確實很頻繁，夾了塊菜淡淡道：“彆瞎說，小孩問我貓怎麼樣了。”
“方離啊？”陳誌恍然大悟，“那貓是他的啊，我說你哪來的，你倆一起養啊？”
“學校那邊有事，照顧不來放我這的。”
“不對啊，你不是賊討厭那小孩嗎？每次一看到他，就板著個臉，兄弟，我現在看不懂你了。”
“看不懂就閉嘴吃飯。”
飯館在晌午屬於高峰期，他們位置定在靠窗的位置，從這能看到外麵廣闊的景色，人行道人潮潮來潮去，車道上車流往來如織，路人行色匆匆。
飯店前有兩棵叫不出名的樹，光穿過樹葉罅隙落在玻璃窗上，林煜坐在斑駁的光影裡。
手機那頭人剛忙清，消息來得比較頻繁-
：叔叔，吃午飯了嗎？。：嗯-
：食堂嗎？。：在外麵
這兩天他們消息總是有來有回，好像從彆扭步入了正軌。
林煜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大概是出於禮貌吧，關心問了一句……：吃飯了嗎？-
：還沒，才到食堂。：嗯
吃完飯回辦公室，林煜又下意識摁亮手機，像是養成的一個動作，沒有理由，沒什麼目的，沒有道理的，一種純三無狀態。
辦公室現在是兩張桌子，旁邊有個櫃子，後麵是吸煙室，他卻第一次沒有來的覺得空蕩覺得缺點什麼。
手機沒有任何消息，和之前一樣，明明什麼都沒變。
煙和打火機的位置沒變，林煜掏了掏口袋，轉身去抽屜裡摸打火機，裡麵的東西七零八亂堆在一起，上麵多了張便簽。
字體勁瘦，飄逸瀟灑，無意手筆卻足夠帶來審美盛宴：
叔叔，不要抽煙，對身體不好
署名：方離
窗子養成了不知為何開著的習慣，一縷風掀起淡黃色的便簽紙。
烏黑的眼珠似乎是顫了下。
林煜歎了口氣，像是無奈合上抽屜坐了回去。
真是無聊透頂了。
閒起來覺得受不了，忙起來更頭疼，往往很難找到一個平衡點。
但老天就喜歡戲弄人，你閒下來見著你嚷嚷，就給你加倍找點事，淋漓儘致展示自討苦吃的幸福，還名正言順的。
林煜剛滅掉手機就遭了罪，林燕踩著高跟鞋來了，看他一眼，或許覺得他這模樣有點頹廢，收斂了語氣：“這個方案要得比較急，林秘書麻煩你加個班了，李慧那組現在也忙得腳不沾地，辛苦您了，明天晚上還是老地方。”
合作是之前的老客戶，林燕來找他也不奇怪，對方出了名的愛灌酒，酒量還不乾人事，高得離譜。
林煜直起身子，他很少露出自己要廢了的神情，看起來莫名有點好笑，在林燕促狹的笑聲後才幽幽道：“行，那明晚喝多了我第二天能休假吧？”
林燕大氣道：“休，必須休，休三天！”
“少逗我了。”林煜搓了下臉，“後天周五，周六周日那兩天是我應得的。”
林燕笑著走了，留下林煜哭著一張臉和一遝紙麵麵相覷。
一旦投入，時間就會溜得極快，一天被悄然分成兩大段，後麵這段就比較難熬，等後續收尾完畢外麵天已經黑了，公司隻有他的辦公室還亮著光。
一天忙碌完畢的打工人這會在外麵瀟灑，揮霍剩下的精力，林煜這會沒有底氣，太陽穴突突直跳，給六六喂完糧急匆匆上床睡了去。
手機除了他主動去看，是沒有提醒的。
臨睡前掃了一眼發現有一堆消息-
：叔叔，下班了嗎？-
：有吃晚飯嗎？-
：現在是去健身房了嗎？
每一個都是疑問句，大概是沒回，對方有所動搖，最後問了句：-
：六六在乾嘛？
莫名看的人難受的。
林煜看了半天決定還是解釋一下……：加班沒看手機
末了，林煜伸手把被窩裡的小家夥拎出來拍了照發過去……：六六準備睡覺了-
：好，早點休息
林煜盯著這幾個字看了一會，“嘖”一聲有點不是滋味，但又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累一天也懶得理思路去論證什麼。
方離不知是個什麼情況，這幾天晚上回來很晚，早上又一早消失，整得像高考生。
在大學那會，林煜試想了一下，如果突然轉回高中那股狀態會怎麼樣，深想了隻一下，那想法就倉皇而逃了，如今方離這作息他倒是佩服了。
合作敲完等的就是晚上的應酬。
消息一如既往。
隻有今天，在早後，林煜破天荒問了句：。：你在學校那邊忙什麼
然後，過了大概半分鐘，林煜等得試圖想把消息撤回來了，對方才回-
：沒什麼，一點事
給人的感覺就是，對方不想說，林煜摁了下骨節。
早知道就撤回了。
下次他特麼絕對不會多嘴了。
原本還想問句什麼時候回來也硬生生憋了回來。
老客戶今年四十了，啤酒肚，活生生的酒鬼。灌酒灌起來行雲流水，從善如流，誰能喝知根知底，看到林煜眼前一亮：“哎呦，林秘書來了啊，請坐請坐，我這是多久沒見你了，哎呦，親人相見淚兩行啊，來，喝兩杯！”
林煜心說我就知道。
老酒鬼現在勸酒都不帶遮掩一下了，全寫在臉上，林燕偏頭對林煜說：“一會實在喝不下，你就先走，我候著。”
林煜沒說話笑笑接了酒。
林燕沒和林煜搭檔過，不知道林煜是不會認輸的，什麼都不會，哪怕喝酒這件事。
這老酒鬼財大氣粗，合作紅利不少，而這大半是衝著林煜陪酒來的。
第三十四章 林煜
談合作向來環境安靜，在場人的聊笑是唯一的熱鬨，林煜隻覺得耳邊嘈雜一片，桌上已經空了五瓶，終於讓人有了醉意。
包間的光昏暗，像是被霧化了一樣，毛茸茸的光落在林煜眼睛裡，他的眼睛比一般人要長，垂下眼的時候總叫人想多看幾秒，觀察那雙清輝脈脈的眼到底裝著什麼，眼似乎也跟著喝醉了，光下有一層水霧漂浮。
胸口一團熱，在酒精的作用下麵前的場景像一幀一幀慢放的動畫，林煜感覺渾身軟綿綿的，胃裡傳來躁動的後勁。
老酒鬼樣子比他還要慘，完全分不清東西南北，像一隻困住的螞蟻團團轉，說話也大舌頭：“還是林秘書啊……酒量深似海！難怪……顧總應酬必帶上你……”
顧蕭辰和林煜的過去隻有公司內的部分人知道，這是第一次在分手後林煜聽到彆人提起顧蕭辰。
林煜懶洋洋靠在椅子上，林燕在旁邊一驚，眼睛往他身上挪。
不知道是醉了忘事，還是他從來沒放在心上，聽到顧蕭辰林煜乍然覺得有點陌生，對那段荒唐的過往尤其陌生，好像沒經曆過一樣。
而現在他腦子裡一點點其他還算相關的記憶從雲裡穿梭過來，開始有了輪廓。碰杯聲、酒灌進杯子裡發出的咕嚕咕嚕聲、一群人模糊的聊天聲重現在耳邊，分割不出的場景在不斷轉換，卻總是模糊的，林煜卻能從中認出來，因為大體都是一樣的，這些都是和顧蕭辰出來應酬的場景，他明白了一點，這模糊不是因為記憶不夠清晰，也不是他忘記了，而是每次他總是現在這樣，擋酒擋到天昏地暗，以至於眼前都是模糊的，具體的已經記不清了。
最後一幀淡化褪去，被眼前的場景取而代之。
包間裡是濃重的酒氣，紅葡萄酒味最盛，帶著一股膩甜，林煜卻覺得喉嚨裡發苦，那股苦延伸進胃裡。
突然有些東西開始鬆動了。
他一直覺得所有事情不會退縮是因為他自己強大，喝酒也是，幾乎成了他深信不疑的一種理念。
也許是分手後不會有期望，也許他喝的太多了，也許又是看清了顧蕭辰這個人，到頭來，在林燕不知是擔憂還是同情的目光裡，林煜恍恍惚惚出一個結論：
這些事都挺沒意思的。
他能證明什麼呢？
彆人會承認什麼呢？
好像全是一昧的自我感動，傷筋動骨陪完一桌又一桌的客戶，得到的是一句“林秘書酒量真好”，看得起他的，給麵子的下次還叫他，最後也不過是取悅了那個愛喝酒的鬼，上司眼裡隻覺得他是個理所當然有用的機器，合作方可能喝完這桌還有彆的客戶，有酒量大的客戶林燕會叫他來，可拋開需要用武之地，誰也記不住他在這拚的命。
拚命灌下去的酒帶來了什麼？
宿醉的痛。
和顧蕭辰談的戀愛帶給他什麼了？
什麼都沒有。
到最後他左翻翻右翻翻，什麼都沒有。
隻有他自己被消費了。
旁邊的手機響了兩次，林燕抬眼想要追過去，林煜已經進了衛生間。
是微信的語音通話，沒有備注，頭像是一隻布偶貓。
方離在陽台找到了六六，抱在懷裡一邊敲語音。
今天發過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騙子。
說好一起吃飯的。
方離學校已經忙完了，回來在門口蹲了三個小時，林煜人沒回來，消息也沒回，心裡很不是滋味。
方離以為第六個電話也不會有變動了，手機“嗡”下，對麵傳來聲音——
“喂，你好，林秘書他現在洗手間了，你等他出來可以嗎？或者有什麼急事我這邊幫你轉告下。”
隔著手機隱約能聽到電話那頭醉醺醺的勸酒聲，方離飛蹙了下眉：“他現在在哪？”
“方離？”
他去顧氏不是小事，在公司多多少少人都見過他，林燕一下認出來了。
“嗯。”方離沒打算隱藏繼續追問：“叔叔是喝多了嗎？他現在在哪？”
林燕報了個名字才想起來問：“你是找林秘書有事嗎？”
“沒事，掛了。”
林煜在洗手間吐完一輪，胃裡又酸又脹，後腦勺灼熱一片，神經在突突直跳。
他順手進口袋抓手機，隻摸到了薄薄的卡片，是一會要用的房卡。
他一直有個習慣，其他人會幫他做好的習慣，這個其他人不僅限於顧蕭辰。應酬注定是要喝到爛醉，林煜不喜歡一身酒味回去，第二天收拾麻煩，會在酒店將就一晚，顧蕭辰或者其他他隨從的會幫他開好房，完事後送他過去。
兜兜轉轉，不知意義是什麼。
從洗手間處理乾淨出來，合同已經簽完了，林燕把手機遞給他說：“方離剛才給你打電話了。”
林煜塞手機動作僵住，心裡沒底，頓幾秒才塞進口袋，心虛問：“說什麼了？”
“啊，就問你在哪，沒說事。”林燕整理好文件放進包裡，站起身：“要歇一會嗎？還是直接送你去酒店？”
林煜眸光懶懶停一下說：“直接去酒店吧，你先回去，我自己能行。”
林燕不太放心：“你喝這麼多能行嗎？”
“能。”林煜跟著起來拎過外套起身，“正常量。”
何況剛吐完。
看他站起來腳步微微虛浮，林燕堅持說：“我送你。”
林煜直接先一步出去了。
南城的夜飄忽不定，頭頂薄薄的幕布搖曳著身軀，淺雲一層一層肆無忌憚疊在月牙前，像是一層紗。
夜來風也是醉的，這座城市好像沒有低穀期，此時萬家燈火通明，前麵長長的街道俯瞰像是一道光銜接而成的橋，路燈是鑲在橋邊的朵朵蓮花燈。夜帶著一點涼，滾在熱潮中，星影似的往身上撞。
林煜低頭叫車，忽地想起來方離給他發消息這件事，旋即切進微信。
六個語音電話，最後一個才接通，二十三秒就掛斷了。
往上翻是十幾條消息。
他眸子頓了頓。
起點是下午三點那會：-
：叔叔，我這邊忙完了-
：我們什麼時候出去吃飯-
：今天加班嗎-
：我到家了-
：人呢-
：[兔兔搖頭.jpg]-
：[圖片]-
：這家評分還不錯-
：你喜歡吃哪家？
……
手機通常林煜會開護眼模式，今天莫名圖個新鮮關掉了，應該是關掉又盯了許久的緣故，會讓眼睛感覺有點酸澀。
林煜拚命眨了眨眼。
手機嗡一聲，聊天界麵自動跳轉到了下麵。
最新消息21：16。
是現在-
：叔叔，往前走，我看到你了
網絡延遲又或者他們距離很近的緣故，林煜遲鈍抬眼時候，麵前晃過個影子，看清時候方離已經在他麵前停下了。
遠邊的路燈自動被虛化了，人潮絲毫沒有褪去和薄弱的趨勢，細聽一定能夠聽清遠處的姑娘低頭交談著什麼。
而這些，交雜在一起，林煜耳邊卻出現了短暫的耳鳴。
幾輛車疾馳而過，水柱的燈光從他們身上掠過，切割出明暗後迅速消失。
少年背著光站在他麵前，額前有幾滴汗滑下，眸光落下來定在他身上，“林煜。”
不是網絡延遲，也不是距離近的緣故，方離不記得自己從車上跑下來是什麼速度了，耳朵裡都是風聲，他停下時候就已經在林煜麵前了。
那股檸檬香被完全取締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木質香的香水。
喝了酒的腦子反應慢，喉嚨裡壓著苦，林煜聽到自己心跳悶悶的，跳得很慌。
兩人中間隔著一個台階，少年背對著光定住腳，視線齊平對上，林煜舌尖發麻，好久才找回聲音，第一次被叫名字，他愣了一下，半天收回目光：“你……有沒有禮貌？”
方離出現得太突然，林煜甚至沒有時間思考說些什麼，又或者找點什麼樣的話題，完全脫離了他在職場上的遊刃有餘。
“那你呢？”方離突然說。
林煜沒反應過來：“什麼？”
身後的光在方離眸子上度了一層霧，方離看著他問：“不回消息，不接電話，說話不算數，有禮貌嗎？”
林煜沒有來得咽了下喉嚨才說：“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林煜卡了下，把喜歡換掉：“對我有想法，我對你又沒有。”
說完他就後悔了。
這麼說其實挺叫人難受的。
但是他不擅長去和彆人解釋什麼，更沒法向一個孩子解釋自己為什麼沒回消息，因為從來沒有人這麼質問過他。
話音尾和人潮忽地落聲，風聲逐漸清晰。
方離安靜很久彆開眼，嘴角繃直，很不高興。
林煜倏地覺得話說重了，畢竟喜歡一個人也沒什麼錯，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
對峙良久，酒意似乎退了些，林煜清晰踩下最後一個台階說：“太晚了，早點回去休息。”
剛走沒兩步，手腕被人從後麵抓住，林煜用力抽了兩下，沒抽回來，他確定了，酒勁沒退。
“你給我鬆手。”林煜轉頭說。
方離無動於衷，反問：“叔叔要去哪？”
“你管我去哪呢。”林煜扯著嗓子，說話有點慢。
第三十五章 約會？
“叔叔。”
“有事說事，把手給我鬆開。”
方離鬆手了，眼睛又轉回來，比胸腔酒精那股熱還要粘，嗓音又比那星影的涼意要冷：“你喝多了，外麵不安全，我們回家。”
“誰跟你我們？”林煜憋了這麼多天，終於決定糾正這個詞，“現在是法治社會，國內就是安全的。”他說這話莫名帶了點沒端倪的脾氣。
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隻感覺今天好像哪哪都不順心，但哪一步都沒問題，相較於之前，還多了一個把他往家帶、關心他喝沒喝醉的人。
“那叔叔準備去哪？”方離看他問。
林煜作勢往下走：“我說了你彆管我去哪。”
“我不管你，問問。”
“也彆問。”
方離點點頭：“好。”
林煜又莫名覺得煩躁，也不顧方離什麼神情，直接甩下人往人行走道走，確認路況安全，重新調開界麵打車去酒店，這會是打車高峰期，到人行道三百米走了八分鐘都沒打到車，手機提示拚車速度快，林煜任命點進去，屏幕跳出乘客是一人或兩人的選項，他手還沒按下去後麵就傳來聲音：“兩人。”
林煜一轉頭，本以為吃了冷臉回去的人，站在他身後一米遠處，仗著個子高，眼睛明目張膽垂下掃他手機。
林煜滅掉手機警惕問：“你跟著我乾嘛？”
“我餓了。”
“那你去吃飯，彆跟著我。”
手機滅掉，方離眼睛挪到他身上，神情落寞：“你不是答應今天陪我吃飯嗎？”
“我什麼時候——”
林煜一愣，一陣風吹過他忍不住哆嗦下。
好像確實有這麼回事……
他難以置信問：“你等我等到現在？”
方離很輕地點了下頭，“嗯。”
林煜不明白這很輕的動作是責怪他還是委屈，心裡不是滋味。
三分鐘後，出租車在兩人麵前停下，前麵副駕駛已經坐了另一位拚友。
林煜拉開車門對方離說：“進去。”
這件城市依舊繁華，燈火通明，潮漲潮落的喧囂被阻隔在車窗外。
林煜一般是自己開車，很少坐在後排，此刻懶洋洋靠在車窗上，車子拐過一個路口，旁白是濃密的綠化，車流刺眼的燈光倏地溜走，外麵一下暗下來，車窗便上映出車裡的場景。
忽然一暗，林煜不大舒服眯下眼，卻和窗子倒映的清亮的眸子猝不及防對上。
車間裡的空氣逼仄，司機是個急性子，窗戶大一點車裡便全是急促的風聲，林煜嫌吵，隻上沿降了一點透風，轉入一個安靜的路口顯得十分寂靜。
他安靜了一會，搭在座位的手微微收緊，壓聲說：“把臉給我彆回去。”
方離說：“好。”
旋即林煜聽到了一聲短促的笑，緊接著那雙迎著光清涼的眸子轉開，隱匿在昏暗中。
原本定位到酒店的目的地，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家商場前。
方離跟在後麵明知故問：“叔叔，我——”想到林煜刻意糾正他，改口繼續：“帶我來商場乾嘛？”
林煜頭也不回丟下兩個字：“要飯。”
“那去哪家要飯？”
“海底撈。”
“好。”
晚上十點海底撈正是一個消費高峰期，兩人剛巧趕上一個空位，服務員遞來菜單。
林煜今晚沒吃多少，全是灌酒，現在後勁越來越大，說話都有點費勁，更何況這會人多環境嘈雜，吵得他腦子嗡嗡作響，原本準備吃點的想法如今全身而退，他疲憊放下菜單靠著後座合上眼。
“叔叔。”方離剛掃完菜單。
林煜累得連眼都不想睜，聲音孱弱：“乾嘛？想吃什麼自己點，彆管我。”
“要不回去吧。”方離合上菜單，說：“沒有我想吃的。”
“這麼多道菜都沒你想吃的？”林煜難以置信問，“你這麼挑？”
方離點點頭。
“那你想吃什麼？”林煜語氣還算溫和，大抵是喝了酒的緣故，聽起沒那麼鋒利。
“回家吃可以嗎？”
今晚林煜一直在醉了還是沒掙紮中間掙紮，他能打車，能記得路怎麼走，能無誤地輸入支付密碼，還能理清很多，卻唯獨沒聽懂方離不想吃是看他累了，想帶他回家。
這會遲鈍反應過來，心臟像是烤箱蒸好的蓬鬆的麵包，外麵烤出一層酥皮，擋住滾燙炙熱蓬鬆柔軟裡心。
懶得爭了，林煜撐起身子：“行，回家。”
出租車到知意小區隻有十分鐘的路程，卻比以往都要艱難。
每次宿醉醒來，無一例外，十分難受，林煜想法是，真牛逼，還活著。可今天不一樣的是，宿醉的後警鐘還沒來，林煜就覺得自己以後不能再喝這麼多，應該戒酒了。
折騰兩圈，已經十一點了。
林煜扶著牆站住腳，他今天想的比以前都多，不明所以，手懸在密碼鎖上半天，他還是轉了身。
半眯的眼睛裡有一條縫，長廊儘頭上空懸著的月光深深淺淺落進來，深吸氣胸腔順進一股涼，林煜按下最後一個數字，在“嘀——”一聲後說：“明天下午再陪你吃飯好嗎？”
身後的人始終保持著一步距離，目光定在他身後，不逾矩也不退縮。方離本以為這個約定又或者被迫的承諾要不得了之了，沒想到還有後續，立即說“好”。
“回去吃點東西，早點休息。”
“叔叔。”
方離又叫了他一聲，低沉的嗓音在空曠的長廊裡跌跌撞撞。
林煜睨一眼，握住把手：“怎麼了？”
“沒事，明天見。”
林煜“嗯”一聲進屋關上門。
客廳燈沒開，玻璃窗的窗簾半開窗子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塊狀，稀落的月光投照進來落在沙發上，沙發上一片清亮。
林煜坐在這片光下，月光擦過，越顯得線條鋒利，他垂眼思考著什麼。
那隻叫六六的貓已經回了家。
這間房子實在是太安靜了，襯得悶悶心跳清晰起來，“砰砰砰”每一拍有力震在心房上。
唯一一晚醉酒後他沒倒頭就睡。
林煜想了很多，寫下來估計都要一天，最後在不知哪一句沒想明白的點沉沉睡過去了。
翌日醒來手機顯示下午兩點，太陽穴和後腦勺傳來宿醉的痛。
微信工作群不少人在恭喜他合作順利完成。
前麵人還在不停艾特他，直到江浩跳出來說了句“彆艾特林秘書，估計酒還沒醒”才消停，他在群裡客套回了幾句丟開手機。
剛撐著身子準備半坐起來，右腿一麻直接躺了回去，他感覺自己被什麼壓著睡了一晚，正想著是什麼，被子裡抬起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六六爬到他膝蓋上，喵喵喵叫了幾聲。
林煜抻直另一條腿，強撐起身子，揪住小家夥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貓是不會說話的，六六腦袋在他手上拱拱開始撒嬌。
“下次睡這裡。”林煜指指旁邊的空地，“不許睡我身上。”
六六又嗚嗚喵喵叫了幾聲，林煜鬆開它矯健蹦下床。
洗完昨天沾了酒味的衣服和床單，手機又來了幾條消息。
果不其然是方離發的-
：叔叔，醒了嗎？-
：幾點一起出門？-
：六六去你那了，你看到沒
林煜擦掉手上的水，肘撐在洗手池上回消息……：看到了。：時間你自己定。：想吃哪家訂哪家。：我一會去開車
對方正在輸入中……持續半分鐘，林煜還以為是方離去訂餐廳輸入框沒清掉，然後倏地跳出來消息-
：我可以坐副駕駛嗎？
這孩子為什麼對副駕駛這麼執著？
洗衣機剛巧停止運轉，林煜隨手回了個行-
：可以帶六六一起去嗎？
這條林煜晾完衣服才回：怎麼帶？-
：有航空箱，讓六六呆在裡麵就行。：嗯
南城，餐飲服務業幾乎沒有淡季，也是林煜不大喜歡出門的主要原因，走到哪都是人潮。
更讓人身心煩躁是南城陰晴不定的天氣，昨天興許是個大熱天豔陽高照，沒兩天能大大方方下一場霰雪，走上路上迎麵的兩個人可能一個還羽絨服傍身，另一個已經套上了短袖。
方離抱著六六坐進副駕駛，距離得近，和昨天一樣的那股木質香就輕易溜進鼻腔，林煜瞥了一眼：“噴香水了？”
方離身上的衣服是剛上市的新款，米色帆布外套，裡麵是白色的體恤，不是昨天的那一套，昨天具體是什麼林煜不記得了，好像是一件衛衣，也沒見方離穿過，印象便大深刻，具體也想不起來了。
方離“嗯”一聲。
駕駛位和副駕駛永遠隔不了多遠的距離，聞久了衣服上的檸檬香還能捕捉到蹤影。
老司機相比新手，開車更隨意，慵慵懶懶不在狀態，林煜開了四年的車，旁邊那股氣味給他提了不止一點神，他一改從前，兩隻手中規中矩抓著方向盤不敢鬆懈。
下午三點，太陽依依不舍垂在半天，穿過步行街林蔭道，光從罅隙投照下來，挽著車速急速梭行，光斑浮光掠影從眼前流過。
兩種好聞的香混在一起。
如此鄭重的形式出行。
林煜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他們好像在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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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曖昧
不知是不是為了掩飾昨天挑食的謊話，方離定了一家地鍋雞的店。
這家店裝潢相對清新，座位靠窗，朝陽，光毫無遮擋透進來，溫柔不刺眼，門前有詩情畫意的漿色圍欄花壇，店內的擎梁柱聳立著身子，外壁掛上一幅水墨畫。
拋開其他不談，隻是吃一頓簡單的飯。
一瓶開好的飲料被放到林煜手邊，易拉罐剛從冰箱裡取出來，涼汽和光撞出水珠順滑而下。
林煜放鍋貼的動作頓一下，男生已經迅速起身拿回來了餐盤，順勢放在他麵前：“朋友說這家店味道不錯，就來試試。”
一切自然流暢，林煜原本彆扭的一點感覺一掃而空，隨即“嗯”一聲。
當事人都沒覺得不妥，他說出來倒顯得矯情了。
某團5.0的評分實打實的，味道的確不錯，肉質也有嚼勁，湯汁鮮美。
時間段卡在午飯和晚飯中間，人流還可以，餐廳裡顧客不約而同小聲交談，像是低伏的塵埃。
林煜剛把雞肉放到盤子裡，前麵傳來一聲悶咳。
方離瘦白的手攥著礦泉水往嘴裡灌，眼尾染上一抹猩紅，喝了足足半瓶水嗓子裡那股辣感才有所緩和。
他皮膚白，脖子到臉都漫上一層紅，林煜意識到什麼問：“你一點辣都吃不了？”
他怕小孩吃不了辣，特意點的微辣鍋。
方離眨掉眼下刺激出來的淚，指腹抹掉嘴角的一滴水點了下頭：“不是很能吃辣。”
還不是很能，你這是一口都吃不了！
兩人拿了一鍋菜，避開了所有忌口，萬萬沒想到敗在了這。
林煜一時間有點沉默。
總不能這一鍋扔了吧，他摸來手機說：“這樣吧，我看看陳助理下班沒，讓他過來吃，我給你點不辣的。”
說完，他準備給陳誌發消息，還沒摁到屏幕，手腕被剛才那隻瘦白的手抓住，這隻手剛抓完冰水的緣故，掌心指腹附在他的皮膚上是涼的，林煜一個機靈都差點把手機丟出去。
方離咽了口口水，舌頭上還是微微發麻，毫無知覺摁住林煜說：“不用叫，我能吃。”
林煜視線還停在抓著他手腕的手上，男生指尖帶著淡粉，指甲圓潤漂亮，五隻突出的節骨清晰，皮膚也細膩沒有瑕疵，他抓著手機的手微微抖了下。
桌上出現片刻寂靜，等林煜回神那隻手已經抽了回去，隻是那股涼意做了短暫的停留。
方離又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重複說：“我能吃。”
能吃個屁……
林煜叫來服務員把剩下的打包重上了不辣的。
方離靠著椅子緩了一會，眼睛很輕眨一下，手裡抓著手機切進相機趁林煜拍了幾張。
林煜眼尾捕捉到了個尾氣，問：“你拍什麼呢？”
“菜。”
有了前車之鑒，林煜立馬警惕說：“不許發朋友圈。”
“好。”
排除方離一堆關心，比如：用公筷給他夾菜，主動給他遞餐巾紙，以及給他續飲料一堆細節的小事，這就是非常正常的一次用餐。
但他大爺的！排除不掉！
從飯店出來莫名一身熱，林煜前腳把外套脫下，手一空，外套被方離從身後順手撈去，他身前還掛著六六的航空箱，透明的圓形窗，六六抬著腦袋張望。
林煜欲言又止看他一眼，最後說：“想拿就拿吧。”
又不是他強迫的。
“直接回去還是？”林煜問。
“可以一起去逛逛嗎？”
“嗯。”林煜說，“想逛就逛，我又沒拴你腿。”
“可以去花店嗎？”
“嗯。”
方離報了個地址。
花店名叫“青綠”，月牙的褐色木牌上飄逸如煙的青綠色字體，底端刻著小字“隻此青綠”。
玻璃窗裡靠著各種花瓶，裡麵插著分類的好的花。
花店老板是個漂亮的姑娘，笑盈盈招呼他們進去，方離掃一圈問：“你們這裡是可以自己搭配嗎？”
“對的。”姑娘給他遞了個花籃，“喜歡可以自己插哦。”
林煜看方離報地址挺速度還以為是常客，聽到這才知道這小孩是第一次來，又不禁問：“你不會是想在這插花吧？”
方離已經放了一支蘭花在花籃裡，淡淡“嗯”一聲，說：“叔叔你要試試嗎？”
林煜想也不想拒絕了。
他對顏色的敏感度可為零，搭配出來的是花是鬼就不知道了。
林煜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那叔叔你在這陪我還是回去？”方離又往花籃裡插了幾隻花。
林煜靠牆想了下，回去也沒什麼事情要做，點了頭：“在這等你吧。”
老板給他遞來椅子，“您坐著等，插花還是有點費時間的。”
林煜心想一瓶花能費多少時間，兩局遊戲的事情。
於是——
四局，五局，六局七局遊戲都打完了方離還抱著花藍在那研究。
那不大的花籃才裝了一半。
林煜懷疑是自己太久時間沒玩遊戲了，贏得太順利了，一看鎖屏已經八點了。
方離足足插了三個小時的花。
男生挑選的神情十分認真，拿進去的花沒有再拿出來過，於是每一支都認真斟酌，半滿的花籃色調偏冷調，藍色打底色，白色成了點綴，看起來極舒心。
那也架不住林煜沒耐心。
天邊的火燒雲匆匆退場，一個沒注意這會花店門燈已經亮了一個多小時，客人來了一波又一波，偶爾幾個和方離一樣站在花卉那裡插花，與之不同的，這些人沒方離耐得住性子，挑挑揀揀，花籃裡一會多一會少。
花店的姑娘搬完外麵的花盆讚歎道：“你是目前我見過插花最好的顧客了，是之前學過嗎？”
方離點點頭：“學過一段時間。”
也就三四年吧。
“你這花是要自己留著還是要送人呢？”姑娘問。
自己留著隻能在家做個擺設，送人就不一樣了，這是表達對彆人的感情。
“送人。”方離說。
“啊。”姑娘笑了下。
林煜順道聽了一耳朵，他感覺方離回答之前瞥了他一眼，至於姑娘的笑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沒心思猜方離給誰送花，抬了下下巴問：“還要多久，快八點半了。”
方離回答：“快了，還差一點。”
林煜靠著牆又開了兩把遊戲。
這兩把遊戲一下就凸顯出來老玩家回歸的福利截止了。
他呼吸的速度都趕不上他們家打野送死的速度。
第二局射手輔助直接在下路住下了，對麵射手轉路了不見人，開團不見人。
一個小時後，林煜看著紅色的戰績陷入沉默，煩躁滅掉手機頭哦頂燈被擋住暗下來。
方離提著折騰四個小時的花籃站在他麵前問：“叔叔，好看嗎？”
這回林煜還在氣頭上，語氣很衝：“插完了？”
“插完了。”
“回去了。”林煜頭也不回直接起身。
方離不明所以看著那道背影付完錢跟上去。
姑娘笑著說：“加油哦。”
花店的位置遠離喧囂的商場，外麵行人比流道上的悠閒自得許多。
人情緒有時候很奇怪，每件事單拎出來沒什麼，積累多一點也能承受，卻在一點後萬般委屈覺得這個坎邁不過去了。
方離拉開車門還沒坐進去，林煜冷不伶仃的聲音就撞過來：“滾後麵去。”
“叔叔，你生氣了嗎？”方離拎著花籃問，“對不起，我下次一定快一點。”
答應彆人留下來的，生氣倒不是因為這點事，林煜緊繃著眼皮：“不是你的問題，去後麵坐著。”
方離沒動，林煜靠著車窗，他抬頭看過來，視線被花擋住，車窗裡燈光昏暗，更添幾分柔和，花籃在他麵前被瘦白的手拎著，幾縷香往鼻子裡鑽，清冽的嗓音落下來：“叔叔，送給你。”
花籃是長方形的，明顯分割出左右兩個區域，左邊是藍色簇擁繁茂的花朵，靈性的白色玉蘭點綴其中，飽滿熱烈，右邊用花較少，是極小的粉包，莖纖細修長，零星的花朵散布其中。
林煜愣一下，氣頭上沒反應過來：“你送我花乾嘛？”
於是就遭了殃。
方離看著他冷靜說：“因為喜歡你。”
沃日……
林煜自閉了，這麼久謹言慎行終究敗在了遊戲上。
方離最後還是去了副駕駛，一路上林煜車速比前天晚上那個司機還快，中間還險些追尾。
回到小區是十點半，方離身前還是掛著航空箱，一隻手提著花籃，像之前那樣緊跟在林煜身後。
林煜一步比一步急，下一刻幾乎要跑起來。
好不容易硬著頭皮感到家門前，抬手要輸入密碼，手腕又被抓住。
同一隻手，被抓了整整三次，林煜差點跳起來：“你給我鬆手！你這算……”
下一刻手上重了一點，那花籃掛穿過手指掛在他手上，張開的五指被按下去，花籃的提手被他抓在手裡。
方離鬆開了他的手。
將近三月中旬，月亮比之前要圓滿，月光傾瀉在走廊頭的台階上，一層一層如流水一般。
抓住他的那隻手鬆開了，方離背對著光站在陰影裡，清亮的眸子垂下來，嗓音沙啞問他：“叔叔，我們是在曖昧嗎？”
第三十七章 吵什麼架
曖昧你大爺啊……
林煜在夢裡罵了一晚上的爹。
清晨第一縷光照進來，沙發上的布偶貓還睡意惺忪，光投照在餐桌上的花籃，打工人昏昏沉沉的時間，219廚房油煙機已經呼哧呼哧運行了。
在“嘀”一聲後停止。
林煜給方離發了消息……：早飯我自己做了。：你不用給我送了
昨天方離鬥膽一問，林煜意識到他們這陣子接觸是有點頻繁，但曖昧遠遠算不上，畢竟和一個比自己小了七歲——準確說是六歲的孩子曖昧，完全就是扯淡，太荒謬了。
既然方離因為這些錯綜雜亂的相處萌發不該有的想法，那就及時止損。
煎蛋冒著油滋滋亂響，方離回了消息-
：叔叔，我可以吃你做的早飯嗎？？？？
我做給你，你做給我這交集有區彆嗎？照舊牽扯不清……：不可以
等了兩秒，消息又來了-
：那我們不曖昧了，可以給我做嗎？
“哐當”，林煜扔了鏟子。
不吃了，都彆吃了，都餓著。
去到辦公室，陳誌這個該溜子，已經坐在他的桌上喧賓奪主了，瞧著二郎腿，眉毛牽動一下問：“小離說你今天帶早飯，早飯呢？”
陳誌憑借臉皮厚在這混吃混喝半個月，早飯有林煜一份就有他一份，今兒一早來了，方離手裡是空的，包裡也沒早飯，他說是林煜做，陳誌對著窗外那輪早日動情了會，結果林煜手裡也是空的。
怎麼？要番寫皇帝的早飯嗎？
林煜手裡拎著一會開會要用的筆記本拍開他，示意他起來，“沒早飯，餓著。”
“啥意思？你倆不吃早飯？”陳誌給他讓了位，“連帶我也餓著？”
“不然呢。”
“林煜！”陳誌立馬假哭，操著不知哪來的口音：“I’m賽的(sad)! my heart is broken!”
方離套頭看過來那一瞬表情蠻震驚的。
林煜莫名覺得陳誌有點丟人。
早會回來之後，桌上多了一瓶純牛奶和一塊三明治。
林煜掃一眼旁邊坑頭的男生，“你放的？”
他主動開了口，方離這才抬頭看他，烏黑的眸子平淡看他，“嗯，早飯。”
發消息那會他告訴方離在做早飯，雖然就煎了個蛋因為這孩子驚人發言放棄了，但無論怎麼說，方離都會理解他是吃了早飯的，為什麼還要給他帶？怕他撒謊？
林煜忽然問：“你吃早飯了嗎？”
方離抿下唇，“吃了。”
林煜一瞬就懂了。
這份早餐是方離怕他不給自己做帶的。
三明治和牛奶被摁到桌麵，玻璃瓶發出一點悶響，林煜認命解釋：“我吃過了，你自己吃。”
林煜收回目光坐回去，鬼使神差說：“明天給你做。”
方離終於動了，側過臉問他：“那我們還是曖昧嗎？”
桌上迎來重重一拳。
林煜：“把你嘴閉上給我吃！”
“好。”-
午餐時間林煜才忙完手下的事情，習慣吃早飯後隨便應付的兩口，儼然不能平複掉胃裡那股難耐的痛。
公司有員工餐廳，說不上美味，將將就就能吃個飽。
出去吃需要等一會，等這個點覓食高漲的人潮縮一些，不然出去也隻有取票等號的份。
林煜一般不在公司吃，今天餓得難受，被迫去到二樓食堂。公司食堂一共兩層，一樓葷菜多一些，二樓是素菜，林煜不愛吃葷，肉基本上隻吃雞肉和豬肉，牛、羊是直接接受不來。
從樓上下來再到食堂二樓，他收到了不少目光。
好奇的、猜疑的、還有一些他看不懂情緒的，實現相撞和他尷尬打了招呼的也有幾個。
林煜納悶極了。
打完飯坐下，旁白多了幾個影子，“咻”地在他旁邊坐下。
那層層疊疊怪異目光的解說員報到了。
陳誌以和那群人大差不差的目光看他，就在林煜不耐煩要讓他滾的目光下，拖著腔調：“林秘書，采訪你一下，你現在什麼想法嗎——”
他問得不太確定，因為目前林煜情緒穩定，看起來都和平常沒什麼區彆，不是刻意偽裝的平靜。如果有區彆的話，就是他兄弟今天抬舉食堂了，來用餐了。
旁邊三個影子從午休開始，林煜冒頭下樓，一路跟蹤到食堂。
“嗬。”林煜沒情緒笑一聲，戳開一次性筷子，夾了塊土豆片丟進嘴裡漫不經心說，“有啊。”
陳誌手攥成麥克風舉到他麵前：“您請講。”
林煜擠出看起來有點詭異的笑，清清嗓子說：“如果你想變成一塊一塊的，我相當樂意成全你。”
“林秘書——”陳誌不確定地附和道：“真殘忍，人家要掉小眼淚了~”
“滾！”林煜毫不客氣道。
“哎呀，開個玩笑嘛。”陳誌收回手，“顧蕭辰要結婚這件事，你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啊，你們這才分多久啊，他就要和彆的女人結婚了，簡直無縫銜接啊！”
那些奇異的目光終於迎刃而解。
林煜愣了下，不知道什麼情緒木訥問：“誰要結婚？”
合著林煜還不知道。
陳誌咕噥一聲，江浩說：“顧蕭辰，你不知道啊，在群裡通知了，等回來辦喜宴，朋友圈也發了，哦對，你一般不看朋友圈。”
“彆難過。”誰分手後，被無縫銜接都會陷入一段自我懷疑中，胡丙寬慰道：“沒什麼大不來了的。”
“就是！你上次那個“1”呢，約出來！以後咱瀟瀟灑灑的！管他顧蕭辰還是顧晨，咱什麼樣的找不到？”
“我煜哥！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江浩義憤填膺，“直男看到我煜，床板都得是蚊香！”
三人宣言似的話一個字都沒蹦進耳朵。
林煜突然想起來半個月前發生在辦公室的那兩段對話，方離說顧蕭辰要結婚了，他當時被方離危言聳聽的話震得一愣一愣的，根本沒深想，直接忽略了。
他捏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泛白。
三月中旬，已經入春了，林煜卻依然覺得冬末那股涼意還沒褪去。
辦公室的窗戶今天難得被關上。
方離輕手輕腳進來關上門，就看到林煜臉色泛白坐在位置上，他掃一眼林煜麵前的手機，大大咧咧公放著朋友圈的界麵，正是顧蕭辰宣布婚事那條。
辦公室十分安靜，方離沒什麼情緒悶聲坐回位置上，繼續研究管理經濟學。
林煜滅掉手機沉沉吐出一口氣，問旁邊人，“你舅舅是從上個月開始決定結婚的嗎？”
他聽到消息那一瞬確實沒反應過來，現在才感覺全身血液逐漸回溫。
陳誌說的一點感覺沒有也不大可能，太誇誇其談，和顧蕭辰分手後他能去買醉就證明不可能，他的窘迫也很好解釋，他曾經有的那段憧憬沒能實現變成了潛伏的執念讓他覺得挺不甘的，這也僅限於不甘，所以他會錯愕，這會他想通了，那股勁就過了。
他林煜是誰，沒人能在他心裡永遠站住腳。
方離飛蹙了下眉沒回答。
林煜的問題石沉大海，他“嘖”了一聲，“孩子，我跟你說話呢。”
“……”
“你……”林煜有點挫敗，放棄了：“行，不說就不說，有本事你這輩子都彆和我說話。”
然後他就遭了殃——也算不上，方離真兩天都沒理他。
早上方離也不管他做沒做早飯，都會做一份放他桌上，他如果那天做了，多出來的就送到江浩和胡丙那，微信消息“早”“晚”這些可有可無的招呼真的無了。
下班後兩人去健身房方離也一聲不吭跟在他身後，他脫下來的衣服方離規矩理好掛在手腕上，鍛煉完後坐上他的車一起回去。
什麼都挺正常的，除了一句話沒有，前後也始終保持一步距離。
“你們倆吵架了？”顧晨在隔壁觀察許久，趁方離出去買水片刻捏著水杯過來和林煜尬聊。
林煜一擰眉：“我跟他吵什麼架？”
說完他想起來上次鬨得烏龍，方離給自己定了個身份，林煜也懶得解釋了。
“話說，他年紀看起來不大，少說查了四五歲吧，他能滿足你嗎？”顧晨壓了聲說。
林煜手中的啞鈴險些砸到腳，他直接扔了東西，臉色差到極致，字從牙縫裡往外蹦：“你他大爺的有病就去治，彆逼我在這跟你動手！”
“你不會的。”顧晨笑笑說，“這麼不體麵的事情不是你會做的，這傳出去多難看。”
“那你就試試。”
“我說真的，都是成年人。”顧晨還在繼續，“和一個小孩子沒意思，不如找我約，偷摸也沒人知道，他年紀小確實談戀愛有意思，但是人不隻是精神動物，還需要解決生理需求的。”
林煜拳頭剛握緊，肩膀被人一按。
方離一回來就看到和自己兩天沒說過話的人正和另一個侃侃而談什麼。
顧晨挑眉看他一眼。
水被塞到林煜手裡，他抬頭看到了方離凶神惡煞的神情，眼皮緊繃，嘴角弧度很低，黑色的瞳仁對上他的眼睛眉眼都是冷淡的，那股神情愣是過了好幾秒才收回去，他肩上一鬆，幾天沒說話的人終於開了口：“你們繼續。”
說完直接扭頭出了健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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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獎勵
有部分人是擅長偽裝的，到極致自己都能騙過。
顧晨就是這樣，生性惡劣，裝模做樣誰都能騙過，前天可能是明明白白說著真心實意，一副君子模樣，今天就惱羞成怒崩了盤。
林煜與之相撞是他誰都信不過。
顧晨好整以暇挑挑眉，“生氣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不如考慮考慮我，我情緒更穩定。”
林煜手中的礦泉水變了形，他凶神惡煞的丟下句：“你大爺的智障。”
反應過來他已經追出來了。
健身房往外走一段距離是步行街，道上人影錯落，林煜找了兩圈也沒看到方離的半個影子。
“找他乾嘛，愛去哪去哪。”林煜說著往停車場走。
顧晨挑起來那股氣直接被驅走了。
林煜心想，這小孩人不大，脾氣還不小。
再說憑啥和我發脾氣？又不是我不理人。
真是好臉色給多了，蹬鼻子上臉了。
步行街人來人往，林煜往停車場挪了一會，最終折了步子站到樹下不擋路的地方，認命般點進微信。
兩人微信上一次聊天是在兩天前的早上，方離給他發了幾張六六照片，然後旁敲側擊問他早飯有沒有自己份，那會忙著去公司，他到現在才發現那條消息沒回。
嘖。
林煜鬼使神差往上撥了撥，一堆下來他們聊天還有點頻繁，除了前麵是白花花一片的氣泡，中間摻雜許多日期外，不知哪個階段開始，他們的聊天氣泡有去有回，白綠相間，雖然大多時間是方離主動找他，但聊下來的量很可觀。
這麼多年，除了工作群，他的微信都沒這麼熱鬨過，包括他最近看微信的時長次數，放在之前都是驚掉下巴的份。
方離頭像是趴在貓沙發裡的六六，id簡簡單單的“-”，朋友圈也很簡潔，背景圖是陽台，刺眼的光擦過上簷折過來。裡麵動態隻有兩條。
置頂依舊是那份早餐。
另一條是前天淩晨轉發的一首歌：
楊丞琳的《曖昧》。
主人像是篤定暗示的觀眾會來。
林煜：……
我手真賤。
手機重新塞回兜裡，林煜臉上大寫著“愛咋咋地”，消息也不想再發了，直接去了停車場。
不是喜歡跑麼，自己回去吧，反正通訊這麼發達，也不會丟。
然後剛進車庫，老遠就看見，方離抱著他的西服，站得筆直，臭著一張臉站在車子旁等他，看見他又把臉瞥到一邊去，模樣傲得很。
“不是喜歡跑嗎？”林煜扯過西服套在身上，雙手環胸逼視他，靠著車不緊不慢道，“還回來找我乾嘛？”
“叔叔。”
“說。”
方離依舊像個冰塊，麵無表情道：“我生氣了。”
停車場頂是個蔽天鋼鐵大棚，天邊夕陽徐徐喘息，車窗襯出兩人的影子。
影子裡林煜肩膀聳了聳，沒忍住笑了下：“生氣生氣唄，和我有什麼關係。”
然後方離再次悶聲不理他，副駕駛也不覬覦了，直接去了後排。
林煜坐進駕駛位啟動車子，通過後視鏡問他：“今晚想吃什麼？”
方離不理人。
林煜又問：“確定不說話是嗎？”
“……”
“怎麼才能開口？”
“……”
林煜：“我耐心是有限的。”
後視鏡中方離眼珠子轉了下，看向窗外，抿抿唇：“不想說話。”
“行。”林煜笑笑，“那你就一直把嘴閉上。”
“但是叔叔想聽的話，我願意說。”
林煜：“……”
我他大爺的就知道！
“我不想聽，把你嘴閉好了！”
車子在炒菜館前挺住，從車上下來，林煜袖子被人從後麵扯了下。
林煜本能停下腳問：“你又乾嘛？”
“你是不是還喜歡我舅舅？”方離嗓音低沉問。
關於情感的問題，林煜向來含糊其辭，打馬虎眼。他和顧蕭辰一點感情都沒有，不然不可能兩人在分開這件事上達成協議，如果有牽扯就是顧蕭辰是他篩選過的、滿意的選擇對象。
哪怕這樣他有這樣明確的答案，在陳誌江浩和胡丙三人喋喋不休的關心下，他也懶得去解釋一嘴，就像顧晨誤會他和方離甚至說出那些下流的話時，他也懶得去解釋。這個世界太多猜疑了，倘若每次都解釋那他可能一輩子都要因此碌碌無為。
卻在這似乎帶了點情緒的嗓音下，有點動搖。
林煜說：“喜歡什麼，沒感情，你這小孩腦子裡都裝什麼——”
“那個大叔是在追你嗎？”
林煜愣了一下，意識到方離說得是顧晨，那股惡心有漫上來，他皺眉說：“不是。”
如果那算追的話，他可以直接死了。
“那你會答應他嗎？”方離追問。
“我為什麼要答應他？”林煜反問。
“那……”方離頓一下，墨色的眸子垂下來，“我追你的話，你會答應嗎？”
林煜腦子一抽：“看情況。”
說完他就後悔了，他笨拙地張了下嘴，方離嘴角一翹：“好。”
靠！好什麼好？
他怎麼可能會和一個比自己小七歲的孩子在一起。
林煜轉口道：“不可能的，彆想了。”
*
“百裡”老板收到林煜錄音時挺詫異的。
顧晨是個知書達理有分寸的人，錄音裡的對話讓人大跌眼鏡，老板連夜多讀了一本關於隱藏人性科普的書，還是沒能接受。
林煜特意帶了好幾天的錄音筆，前幾天顧晨沒動作他還有點挫敗，終於露出馬腳，林煜也沒想到會如此崩裂三觀，讓人難以接受。
“這件事我們很抱歉，顧晨我們是直接開開除掉的，並且會追究責任，以及對林先生您會進行補償，我們這邊看到您是辦了年卡，費用一會我加一下您微信，您把卡號發我，我們這邊進行雙倍退款。”老板是個女人，對這件事就處理十分合人心，電話那頭老板繼續道：“林先生您對這件事情還其他訴求嗎？我們這邊會給您一個交代的。”
“訴求沒有。”林煜又想了一下，“我問一下，休息室那邊可以擺幾張桌子嗎？”
“擺桌子？”老板納悶地問了句，“您是要什麼樣的桌子？”
“普通的，給小孩休息的。”
“行，我這邊安排一下。”
“好，那就沒彆的事了，打擾你了。”
“應該的。”老板說。
吸煙室有一扇門，關上後，再把窗戶打開，和室內的隔音效果就會顯著提升，在辦公室基本上聽不到這裡的聲音。
林煜打完電話從吸煙室出來，差點和門外的跟個棍似的——不是，筆直站著的方離撞個臉。
他往後退一步，警惕問：“你杵在這乾嘛？偷聽我打電話？”
“叔叔。”方離低下頭，在他肩上嗅了下，“你是不是抽煙了？”
這樣子嚇得林煜一個激靈，“去去去，你聞到煙味了嗎？再說我哪來的煙？不都在你那麼。”
說到抽煙，林煜下意識摸一下以前放煙的口袋，空的。他這段時間戒煙效果十分可觀，以前一天可能需要半包，現在白天被掃劫一空，也隻有晚上有時間抽幾根，再加上他不喜歡晚上一身味睡覺，會嚴格控製量，最多不過三根。
“也對。”方離直起身子，清亮的眸光看他：“那叔叔有什麼想要的獎勵嗎？”
什麼獎勵？
這話說的合適嗎？
林煜眼睛一眯道：“有。”
“叔叔想要什麼獎勵？”方離問。
林煜靠著門框，雙手環胸，裝模做樣，拿腔拿調道：“我最想要的獎勵就是，請你離我遠一點。”
“不行，換一個。”
“嘁，小屁孩。你還獎勵上了。”林煜回位上坐下，“再說，我說了你又不答應，還問我乾嘛？”
方離想一下讚同點頭，“叔叔是讓我決定嗎？”
“你這什麼腦回路吧？”
“那我們約會吧。”
“你說什麼？！”林煜手一抖，黑色簽字筆在材料上劃出一條長痕。
約什麼？
約會？！
著他大爺的哪門子的獎勵？！
林煜抽出新的紙張，“這樣吧，你獎勵我兩根煙，這事就過了。”
方離堅決道：“抽煙對身體不好，不如我們——”
“停！”林煜扔了筆看他，“首先，我糾正你一下，我倆約——會是不可能的，其次我們不可能約——會，你，我隻是正常的普通的前後輩關係。其次，我不需要你獎勵，而且獎勵也更不可能是約——會。”林煜說得十分艱難，這兩個字就很燙嘴。
方離看他一會邀功地問：“叔叔，你能戒煙我功不可沒。”
林煜一愣，確實有道理，隨即長長“嗯”一聲，“所以呢？”
方離：“那我可以要獎勵嗎？”
“你還要什麼獎勵？”林煜一激靈，說話帶著長輩特有的刻薄。
“叔叔，論功行賞。”方離說。
“那你想要啥，不合理的就彆想了，還有你那什麼——”
“獎勵我和你約會吧。”
“不可能！”林煜一拍桌子，“我又沒想戒煙，是你逼的。”
“但是效果是一樣的……”方離垂下眼，“叔叔，你怎麼能這樣。”
林煜最首受不了這樣子，“靠，把你頭給我抬起來，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還有我哪樣了？我說的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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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可愛
南城一中偏遠得很，遠離市中心，耐不住教育資源遙遙領先，各大富商在周圍搞起地產，學區房價格直線飆升，周圍經濟又大闊步往上升，搞出了第二個經濟節點，也隻有一中有勇氣乾出這事，放其他學校早就倒閉賣空廠房了。
方離被班主任電話叫了回來，這會出租車轉完最後一個拐彎口挪到一中小南門前，司機踩住刹車徐徐停下。
不是節假日一中方圓三百裡冷冷清清的，對麵便利店偶爾有幾個人影，大概是請假回來的學生順手捎點東西進去。
校園裡處於上課期間，除了偶爾幾個班老師的擴音器聲砸下來什麼動靜都不得有，陽台上年紀主任冒個光滑的腦袋激光一樣巡視有沒有翹課的學生。
方離打了報告進了辦公室。
幾個沒課的老師一心研究課業，抬頭掃到他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
進門左邊第二個位置是一班班主任，也就是方離的班主任，她沒其他老師那股淡定滿臉愁容，招呼他過來，用腳勾了旁邊老師的空座給他，“坐著說。”
班主任四下瞥一圈，確定其他人在忙不會往這亂看，壓低聲音說：“你媽媽那邊的意思是讓你出國留學，你確定是不考慮嗎？”
“不考慮，張老師，我還是報城大。”方離說。
班主任雙手合在一起撐住下巴，盯著麵前的電腦像是沉思，好一會沉沉歎一口氣：“小離，不是老師多問啊，就是我想了解一下你家裡是什麼情況？你媽媽告訴我她工作在國外很忙，想讓你去那裡讀書，老師家裡也有孩子，我平時大多數在學校，沒法照顧，能理解她這種心情，但更多要尊重你們的選擇，可你媽媽她態度特彆強硬，是你們之間有什麼問題沒解決嗎？”
“沒有。”方離冷淡說。
“那你是要和你媽媽繼續商量一下，還是什麼？”
方離恭恭敬敬叫了聲“老師。”
“你說。”
“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決定，她如果再打擾您，直接拉黑就可以了。”
班主任一愣，震驚看他，“你和你媽媽是有什矛盾或者誤會沒解決嗎？”
十幾年沒見過甚至沒說過一句話的人怎麼產生矛盾？
“沒有矛盾，我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
方離剛說完，下課鈴響了，沒一會幾個學生敲門進來了。
班主任欲言又止，最後道：“行，還是要遵從學生自己的意願，麻煩你跑一遍了，你先回去吧，以後和你媽媽那邊有問題可以來找老師的，不用怕麻煩，你永遠是一中的學生。”
方離道了謝離開了辦公室。
課間樓梯人潮迅猛無處可躲，這群人和剛出籠的野獸似的，精力迸發，嗓門能蓋掉學校的喇叭，年級主任有時候喇叭都不想用，直接在這群裡抓幾個去播報得了，效果能開天窗。
手機“嗡”一聲，林煜給他發消息問他去哪了。
他心頭一跳，完全忘記還在學校，眾目睽睽下戳字，引得旁邊幾撥人回頭看。
方離剛戳完“在學校，叔叔想吃什麼，我馬上回去”，手懸在發送鍵上沒下去，手機被前麵的人迅速抽走。
辦公室是幾個年輕的領導和老領導混合辦公室，兩個群體差了一輪，小年輕這會覺得冷，堅持吹空調，教導主任年紀大，不懂這些小年輕身體素質為什麼這麼差，一氣之下出來透風。
這不，一打眼看學生明目張膽在走廊離玩手機，還挑了個樓梯口的走廊，這會搶過手機氣直接消了，立了一等功似的洋洋得意對他笑，扯著嗓門道：“你這學生膽子挺大啊，在學校裡公然使用電子產品，還挑人最多的地方，說，哪個班的？”
“老師——”
方離剛想說自己已經畢業了，教導主任抬手打斷他，刻薄道地說：
“誒——你說什麼都沒用，校服也不穿哪個班，扣三分，手機沒收了，想要等畢業找班主任簽字到我這拿。”手機在手中沒份量似的掂了掂，他又轉頭衝人群耀武揚威：“看到沒，以後你們以後誰要是敢頂著狗膽私藏這些電子產品，下場和他一樣，統統給你們沒收了，那個男生，你溜什麼，給我站住！你是不是也有手機！”
被叫到的男生頂著個苦逼臉停下：“老師，我肚子疼憋不住了！”
人群哄笑。
教導主任擺擺手：“行行行，去吧。”
轉頭看沒給答案的學生，“問你話呢，哪個班的？”
在學校什麼新鮮事都能圍上三堵人牆，以兩人為中心，周圍聚集了上百個人頭，爆破激光似地看。
旁邊學生多看了幾眼，方離在年紀算風雲人物，立刻道：“老師，他是畢業生。”
方離配合點頭：“老師，我畢業了。”
學生油嘴滑舌一個個都是人精，暗送秋波打配合，這教導主任剛任職吃了不少虧，狐疑說：“你畢業了？少騙我，還有你——”他指向旁邊看戲的學生，“你倆跟我來辦公室。”
兩人筆直站在教導主任辦公室旁邊。
另一個路人是二班的程飛，程望的好兄弟，和他難免有點接觸。
程飛趁教導主任泡茶功夫小聲說：“主任怎麼這麼多心眼。”
方離看他一眼。
“把頭給我轉回來！你倆密謀什麼呢！”教導主任捏著杯子一吼。
程飛一哆嗦。
他大爺的，嚇我一跳。
教導主任喝一口茶呸了下嘴上的茶葉，幽幽道：“大庭廣眾之下欺騙老師，還搞同謀，你倆膽子挺肥啊。”
桌上擺著的手機閃了一下，微信沒開隱私模式，消息大大咧咧公放出來。
【五條未讀】可愛：不回消息？
教導主任嗓音更加刻薄：“呦，早戀呢，聊得挺高興啊。”
程飛在消息彈出來彆了頭，沒有觀望隱私的習慣，架不住“早戀”這兩個字好奇掃了一眼。
在中學時代早戀現象並不稀缺，可對好學生來說更不一樣，早戀對學業影響不是一般的小，他們年紀暗中不少早戀的小情侶成績嚴重下滑，自製力好一些的、能夠相互督促的少之又少，畢竟處在情竇初開這個年紀自製力不足，沒出過社會責任心和擔當不夠，再加上履曆不老陳，兩人出現矛盾要騰出不少時間解決，學業多緊張又不言而喻。
但方離人家保送了，已經不用擔心早戀影響成績了。
程飛又硬生生把頭扭回來。
“可愛？”教導主任噙著笑，拉長聲音，調子相當奇特，“有多可愛？帶來我看看？”
程飛沒憋住發出一聲悶笑。
教導主任立刻瞪他：“還好意思笑？！這什麼地方還笑，你是不是也談戀愛了？”
程飛：……
那你猜猜我談的可不可愛？
手機又閃了一下。
【六條未讀】可愛：再不說話拉黑了。
教導主任樂了，笑著擰上杯蓋，搓了下下巴，那樣子看起來很滑稽，然後川劇變臉嚴肅看方離：“你到底說不是你是哪個班的。”？
是我不說嗎？
你給我機會了嗎？
方離終於有機會開了口：“高三一班的。”
“一班學生還早戀啊？”對麵老師一下抬起頭，八卦帶著苛刻。
“嘁，一班咋了，一般那幾個出了名的頭疼，仗著自己有點成績，成天跟個竄天猴似的，上次老武還抓了幾個翹課打球的，我都不想說，一班班主任誰來著，張嫣是吧，打電話讓他下來領人。”
“報告。”程飛舉了下手，“老師，我是二班的，我得回去上課了。”
“二班還幫著一般學生藏汙納垢乾壞事！我就說你們這群兔崽子團結吧！”
程飛：……
十分鐘後，一般班主任和二班班主任齊唰唰趕來。
“你咋回事啊？咋扣這了？”張嫣一臉納悶，又鬆一口氣。
電話裡聽自己班學生玩手機早戀被扣辦公室差點一口氣嗚呼，去教室轉一圈發現沒少人還尋思哪個學生謊報班級呢。
二班班主任掃視一圈，虎著臉問程飛：“聽說你頂風作案包庇其他同學？”
見到班主任程飛見到包青天似的，一把鼻子一把淚，聲情並茂講清楚了經過。
張嫣把手機塞給方離，拔高聲音：“肖主任，這是我們班保送生，剛下個樓你就給人家扣了，我看你真是糊塗了！抓緊退休吧，天天抓我學生搞陰謀論，今年都第幾個了？我上次讓學生去辦公室拿個喇叭你說我學生去辦公室偷答案！我學生偷感就那麼強？物理老師讓他們去實驗室拿下器材，路過操場你說人家翹課打球！還有，我都不想跟你扯！”
“那學生小心思多不是很正常嘛，他大庭廣眾之下玩手機，能怪我？還有，瓜田李下，誰讓那學生手欠去給人家體育老師撿球！我能不懷疑嗎？”教導主任一張老臉通紅。
“你自己生性多疑還怪學生？”張嫣不買這賬，“古代要是讓你去審案，這天下遍地都得是竇娥！”
旁邊幾個年輕老師快笑趴了。
辦公室新換的空調運轉效率極高，教導主任抹了把額頭不知怎麼來的汗，倏地覺得那茶有點燙嘴，找借口離場：“這辦公室空調真熱，非要打這麼高，我出去透透氣，你們回去吧，彆在這呆著挺熱的。”
張嫣撇撇嘴：“本來就不該來這的！”
幾個老師揶揄：“這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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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不辣的
辦公室熱氣打得足，出來那一瞬有點涼。
點開手機未讀消息已經攢到七條了。
最後一條是一個表情，對方給他豎了個大拇哥。
翻譯過來就是嘲諷的“你真牛逼”。
有了前車之鑒，方離出校園才打開手機，繼續把那條消息發過去，正準備再敲字解釋一下，前一條消息彈出提示：消息已發出，但對方拒收了。
方離：？
真拉黑了。
心臟卻好像被撓了一下。
時間正好是十點半，一中上次幾人坐訂的飯館味道不錯，方離打包了兩份回去，能夠完美趕上午飯時間。
十一點下班時間，方離踩點到公司，辦公室空無一人。
會議室裡林煜還在開會。
“這套方案整個流程就是這樣，大家還有問題嗎？”林煜調到PPT首頁封麵問。
他說話語速偏快，像是有什麼心事似的，下麵坐著的人納悶著交頭接耳了一會，最終在眾盼目光之下，陳誌挑了擔子舉起手說：“林秘書，網絡拓撲結構圖可以再詳細一點嗎？”
這PPT幾十頁，講了一個上午。林煜感覺有點口乾，抿了一口水，鎖屏上顯示休時間過去十分鐘了，也懶得再拖耗其他人時間，他點點頭說：“行，一會詳細的結構圖我傳到各位電腦上，你們回去再看看，不繼續耽誤時間了，現在散會吧。”
手機中途亮起是微信彈出消息。
林煜最後出會議室，一邊走一邊點進去，是好友申請——
：已經回來了，午飯我買好了——
：散會回辦公室
是誰不言而喻，林煜發出一聲“嘖”。
說實話，第一次主動給這人發消息沒收到回複，林煜惱羞成怒似的把人拉黑了。
冷靜下來莫名覺得耳熱，在心裡中肯客觀評價了句“矯情”。
這樣看下來，他們確實有一點……？
林煜一哆嗦把人拉出來。
辦公室裡傳來對話。
“不是，我好歹之前也是一中的，說起來也算你半個學長啊，給我吃一份怎麼了……”陳誌坐在林煜位置上抱著餐盒不肯撒手。
“陳助理，想吃自己去買。”方離瞥一眼輕輕鬆鬆把東西勾回來說，“這是買給叔叔的。”
“不是！憑啥啥都有他的份啊，我的呢？I’m賽的（sad）!”陳誌苦著一張臉，“你就那麼喜歡林煜啊！”
方離抱著東西，似乎在確定他說的是哪種喜歡。
門被猛地推開，林煜抱著文件站在門框裡，陳誌心眼大，吊兒郎當沒注意到方離細微的停頓和遲疑，看向林煜：“林秘書，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吃午飯？”
方離搶答：“不能。”
“小孩，你真小氣！”陳誌說。
林煜虛驚一場把東西放下，看向方離手裡勾著的袋子，“什麼東西，小不小氣的。”
陳誌小聲說，像個小賢夫：“他帶了一中門口那家小鍋雞，我也是一中的，算他半個學長，你讓他給我吃一點，我好久沒去那塊了，有點想念那個味道。”
林煜沒理他，問方離：“一中，你回學校去了？”
“老師找，一點事情，已經解決了。”
“嗯。”
被忽視的陳誌目光在兩人中間瞟了瞟，最後怪異地定在林煜身上，“你倆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林煜擰著眉：“你哪隻眼看出來的？”
陳誌食指和中指在眼前比個彎下的耶，晃一下戳在他肩上：“左眼右眼，兩隻眼都看出來了。”
“那你去看看眼科，有瞎掉的風險。”林煜說。
“我靠，本來就是，你看你看，現在都開始凶我了，以前你都不會的，你是不是有新歡了？”
林煜：“……”
說完，林煜一言難儘看他，然後他就被提著送出門了。
辦公室被從裡麵門關上。
方離把袋子拆開，米飯和菜擺在桌上，他又把一次性筷子拆開，動作貼心到極致，險些讓林煜覺得自己複辟帝製了。
他坐在位置上神情比剛才還要乾澀說：“我自己有手。”
“叔叔。”
林煜抬起頭，平靜說：“你以後有什麼事直接說，不要給我打前奏。”
“好。”方離點點頭，忽地道：“我沒有故意不回消息。”
林煜：“……”
他冷靜下說：“消息不是我發的。”
對，他不會主動給這孩子發消息的。
方離：“？”
“剛才我在開會，手機被陳助理拿去了，他沒早飯吃，想問你去哪了。”林煜麵不改色說。
說的好像真是這麼回事。
方離半信半疑，林煜愈來愈勇忽悠：“我是不會主動給你發消息的。”
“那為什麼他要把我拉黑？”
林煜對答如流：“你不理他他惱羞成怒了。”
方離沉思一會，忽地道：“那我去給陳助理道個歉吧，畢竟不回消息很不禮貌。”
桌上的手倏地收緊，林煜緊繃著，“沒必要道歉，陳助理人很好的，不會計較這——”
“還是道歉的好。”說著方離往門那邊走。
“哐”，林煜一個激靈站起來。
方離納悶轉過頭：“叔叔，怎麼了嗎？”
這無辜的表情，林煜很難分辨方離到底是在裝還是真不懂，他磨了磨牙：“不要亂串辦公室。”
話都到這個份上了——
“好的。”方離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摸來手機道：“那我發消息和陳助理道個歉吧。”
“哢嚓”，林煜的手指節骨響了一聲。
方離手機鍵盤敲擊聲音非常清晰。
林煜覺得臉疼，一想到陳誌要轉頭來八卦，他就全身火燒似的熱，終於繃不住坐回椅子上咬牙道：“我發的行了吧……”
“不是叔叔發的，叔叔不會主動給我發消息的。”
林煜感覺自己臉被扇腫了：“……”
方離還在飛快敲擊鍵盤，低聲說：“叔叔不會說謊的，而且好多條消息呢，叔叔怎麼會……”說到最後，他似乎也忍不下去了，尾音帶了一聲笑。
林煜確定了，這孩子就是故意，這感覺比殺了他都能難受。
這一天剩下的時光過得無比煎熬，林煜吃飯時候恨不得把自己噎死，喝水想把自己嗆死，下樓準備勇敢一跳解千愁。
好在方離是人性在，沒有可以去提這件事，說完就揭過，不然林煜能難堪死。
林大秘書瀟灑帥氣了半輩子，還沒出過這樣的洋相。
因為這件破事林煜甚至連著兩天都小心翼翼唯恐方離再來幾句嗆他。
*
林燕組員這個月做出了兩份相當完美的方案，合作方出的價格十分美麗，再加上林煜上次的合作告下段落，林燕大手一揮請了他們組和隔壁組以及幾個高管在內出去聚餐。
他們四人/幫理所當然在裡麵。
距離下班還有十分鐘，林燕想起來還有個人敲了門進到林煜辦公室。
林燕問：“小離你要一起去團建嗎？”
方離是顧總的外甥，顧蕭辰不在，林燕自然需要分外照顧，考慮到這孩子和他們不熟還是禮貌詢問了。
“他去乾嘛？一群大人喝酒，叫什麼孩子，”林煜穿好外套，起身拿鑰匙，衝方離說：“走了，送你回家。”
“啊？你送小離回家？”林燕懵逼片刻緊跟著“哦”一聲。
林煜作為秘書長工作事務比較多，充當下總裁外甥司機也沒什麼問題。
林燕點點頭說：“那你先送他回去吧，位置我發你。”
林燕一走，方離看他說：“我想去。”
“你去什麼去，一群大人喝酒，小孩彆摻和。”林煜沒好氣說。
“我不喝酒。”
“那你去乾嘛？”
方離眼垂下，眼珠子下打了一牙光，說：“帶你回家。”
辦公室安靜一瞬，靜得能外麵陳誌講的悄悄話。
陳誌拉著胡丙說：“你都不知道，他可粘人了，在外麵一個樣在家一個樣，噓——彆讓林煜聽見。”
說到這辦公室陳誌剛好推開門。
他站在門框裡衝林煜抬下下巴，神情自然，轉換自如，好像剛才講話的不是他，說：“準備走了啊，正好一起唄。”
方離又問：“我能去嗎？”
林煜沒轍似的應一聲：“走吧。”
陳誌蹭車很有自覺性，主動拿了鑰匙去駕駛位，林煜正猶豫著要不要去副駕駛被方離一扯兩人一起進了後排。
林煜：……
燒烤店最外圈並了兩張長桌，人聲沸沸揚揚傳到街尾，對麵幾張三蹦子車賣著關東煮、脆皮腸、鹵味鴨脖，零零碎碎的吆喝聲，白霧遮住叫賣人的臉，朦朧夕陽給天邊披上一抹醉紅。
這種聚會人一旦躲起來就需要有所忌憚，和一群人打完招呼林煜找了個邊角的位置坐下。
邊角就剩了一個空位，方離隻能擠到陳誌旁邊。
老板忙得腳跟不沾地，搬來兩紮啤酒擱到地上，脖子上掛著汗淋淋的毛巾，胡亂擦幾下招呼他兩聲去忙其他桌了。
另一組組長任丹開了瓶啤酒率先熱鬨起來：“來！今天又是個不醉不歸夜！首先慶祝我們“重在摻和”組首戰告捷！然後恭喜林姐全組成員不負努力，完美拿下合作，最後就是我們林秘書，依舊風采不減。”
林煜象征性地衝她笑笑，抿了口酒：“謝謝。”
人多，林燕點了幾十盤菜，不鏽鋼盤從這頭排到那頭，空氣迅速被香噴噴的烤肉孜然粉香辣粉占據。
陳誌剛兩串下肚，餘光瞥到旁邊，問：“你怎麼不吃？”
方離看著麵前的烤肉一動不動。
燒烤店前掛的鎢絲燈給人一種忽明忽暗的錯過，但這會陳誌頭頂深深一暗，明顯被人擋住了，他笨呢個抬起頭，林煜端著一盤烤肉放到他旁白人麵前，說：“不辣的。”
陳誌：？？
嗓子眼被孜然粉嗆了一下，陳誌連灌了兩口飲料才緩過來。
方離：“謝謝叔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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