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摸摸額頭,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在她的注視下,門前的陰影中顯出一道濃而臃腫的剪影。餘念的師父深深佝僂著脊背,一動不動,像一尊頹喪的希臘雕塑,靜靜守在貴賓室的大門前。
因為遭受到撞擊,目布從他的臉側垂下,晃蕩間掃過許諾捂著額頭的手指。
正處於生長癢中的手指瘙癢愈盛,許諾“嘶”一聲,向後退了一步。
雖然早已知道答案,但是為了緩解尷尬,她還是問了一句,“她師父,您擱這……看多久了?”
一人一卷心驚膽戰地等了半晌,餘念的師父並不回答問題,隻是背靠大門靜靜站著,不過眨眼時間,影子就消失在斑斕的魚影中。
許諾揉揉眼,再揉揉眼。
也不知道怎麼辦到的,那麼大塊頭說不見就不見了。
難道已經走了?
她再次試探地將手伸向門,再次被無形肉牆阻攔在內。
許諾抓了抓,又揉了揉,抬起頭,果不其然,又被目布掃過臉頰。
第三次從視線消失,這次她捕捉到了餘念師父的臉——鼻梁高挺輪廓冷硬,連唇形都要修煉成劍般薄薄兩片,頗像許諾有段時間最著迷的修仙小說裡修無情劍的劍修。
因為她的動作,那兩片薄唇極不明顯的抿了一下。
但因為懷中劍沒有遭受任何非禮對待,便也隻是一抿,將臂彎的劍往遠離非禮者的方向送了送。
收回手,許諾回味了一下那彈性極佳的手感,“哇,餘念她師父,你真的……眼罩還蠻大的。”
“蠢女人彆去找死!”
看到餘念師父現身就知道事態已經無可轉圜,白源臉色慘白:“我你知道我的隨身機可以檢測多少等級的雨量波動嗎?淵級!”
“他下雨時我的隨身機沒有任何警告,這說明他起碼是澤級彆的神眷者!我們不可能出去了!”
“等會兒!不是!”
許諾撓頭:“原來我們神眷者還等級的?”
“你這都不知道?“大概人生中從沒遇見過這等文盲,白源睜大眼睛,綠瞳一派震驚:”窪池潭淵澤涯洲,按雨量範圍等級分為七級,這不是三歲小孩都應該知道的常識?”
“哦哦,原來是這麼回事,謝謝少爺,”許諾恍然大悟,“那雨量波動又是什麼?這東西原來是可以測的嗎?那我多少級啊?要是有機會出去你給我測測唄。”
白源:“雨量波動就是神眷者下雨時所能覆蓋的範圍,你從沒測過?不可能你——你、你還知道得有機會出去才能測!”
一連串問題,加上那敵人當陣還鬆弛得像在自己家的樣子,白源小白臉都被許諾氣紅,“死到臨頭還不自知的蠢女人!”
“既然少爺你都說了餘念師父是澤級彆的眷顧者,還抱那麼大把劍,”知不知道有劍修出沒的文裡劍修武力值的含金量啊,“好像沒什麼可以掙紮的了,我準備好寫遺言了,少爺你也收拾收拾準備寫吧。”
她們在房間裡鬨騰這麼久,白源都被放出來了餘念的師父依然無動於衷,可見對自己的實力絕對自信。
不過,也並不是完全不能出去。
把白源卷到不礙眼的角落放好——“噓。”
見白源又要嚷嚷,許諾將手指放到唇前:“好少爺乖少爺,你安靜地等一等,我來想辦法,乖乖聽話。”
被卷在毯子裡隻露出一顆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小臉,聞言白源又想嘲諷,但看到許諾嚴肅的臉,他莫名想起在在哪也也聽過類似的話。
“小源,好好待在家裡,回來給你買最喜歡的西洋藍海神話那款載具。”
“源源,你在店裡坐一坐,我點了你最愛吃的草莓阿爾諾,我去趟廁所,很快回來。 ”
“乖寶,我要出趟差……”
……
“好吧,那我等你,”他也下意識做出同樣的回答,“你要快點回來。”
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語氣裡的擔憂和依賴,簡直羞憤欲死,但好在該死的始作俑者已經離開,白源把話忍回肚子,看向許諾等同於赴死的背影。
許諾回到了大門麵前。
為了應證猜測,她慢慢伸出手,虛虛將手放在剛剛的位置——這次碰到的是冰冷的門板。
餘念師父的虛影在身側一閃而過。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臉側還被飄起的目布蹭了蹭,像是在告知她這次彆想得逞。
收回手,許諾壓住嘴角。
和她想的一樣。
與果斷出手的餘念不同,餘念師父並沒有那麼強的殺念。
那就有談判的可能。
“餘小姐她師父,你和餘小姐從小就認識嗎?”
她揀了個不那麼尖銳的話題作為開場白。
靜待半晌,身側並沒有回答。
“好吧,我明白,”在預料之中,她自顧自繼續說:“也許你們在做一件什麼大事,在那種大事麵前,像我這種人的死亡也是必要的犧牲。”
“我是……前天發現自己有雨滴的,我還以為有了這個東西家裡就不會餓肚子了…啊對了,”看向似乎一無所有的空氣,她聲音低低的,麵帶懇求:“我的麵包……你沒有丟掉吧?好難得的。”
將安靜的空氣解讀為默認,來自礁石港口外貧民窟的無名女垂下眼,顯出很可惜的模樣:“已經丟了嗎?”
“如果我今天走不出這個房間,請你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告訴我家、朋友我已經不在了,不用再等我回去,我家裡那些東西他們可以拿去賣錢。”
“不是餘念的師父,是華虛朋。”
並不算漫長的等待後,許諾終於得到了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