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親,是哥哥每次看向她時,目光中都會含有的情緒。
王登高抬手,想給林羽翼擦淚,可他又怕自己的手弄臟她的臉,手指在半空縮回,最終隻是把紙巾遞到了她的手裡。
王登高輕聲說:“小鳥,回去吧,好好讀大學,好好工作,以後就當沒我這個哥哥。這一年是哥哥做得不對,所以以後,哥哥也不會再拖累你。”
“我……”林羽翼仰著頭,倔強哽咽,“我不回去。”
王登高無奈地輕歎一口氣:“火車票買了嗎?我送你去買票站,今晚就回去。”
“嗐,你這人!”旁邊的女人搖搖頭,用力撞開王登高,自個兒杵在林羽翼麵前,“自家妹妹剛剛高考完,千裡迢迢來一趟滬城,還沒好好玩兒呢,你就急著趕人走?你這東道主做得也太不合格了吧!”
林羽翼沒搭話,她清晰地看見,女人下頜兩邊的紅痕還很明顯,有些可怖。
女人絲毫沒在意,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自顧自笑著攬住林羽翼肩膀:“小妹妹,你哥不帶你去玩,我帶你玩兒呀。我告訴你,滬城可好玩兒了!東方明珠電視塔,外灘老洋房,黃浦江對麵的浦東新區,哎呀,可好看可氣派了! 你來都來了,不去逛逛才是真可惜,走,我們一塊兒好好玩幾天!”
……
女人帶林羽翼走遍了滬城的大街小巷。
從破破爛爛的棚屋區出發,穿過成規模的老小區——小區裡沒有什麼植物,每棟單元樓都是一模一樣的綠色大門,深沉的綠漆顯得沉穩闊派。
“這裡比棚屋好吧?”女人點著一支煙,漫不經心地問林羽翼。
“嗯。”林羽翼認真點點頭,她不習慣煙味,和女人隔了一小段距離。從滿地垃圾的破舊棚屋來到這裡,就好像從原始社會突然走進了新的文明世界。
或者說,破舊臟亂的棚屋,還有裡麵住著的那些人,比如像流浪漢一樣的王登高和王心宜,就像是文明世界裡被遺忘的一隅黑暗。
——在滬城亂逛的這兩天裡,林羽翼了解到,女人叫王心宜。
王心宜吐口煙圈,麵無表情地抬頭看著這一棟棟樓房,淡淡說道:“如果不是沒錢,我也想住這兒,誰想跟你哥擠那破屋子呢?”
林羽翼的目光沒有落在周圍的樓房上,她在看王心宜的手臂。
和王登高小麥般的膚色不同,王心宜的皮膚很白,接近慘白,但她的皮膚並不細嫩,裸露在炎炎夏日空氣中的手臂上,密密麻麻亙著數不清的長條型疤痕,舊傷已經脫落成細密的深色印記,但新傷才將將愈合,顯得有些可怖。
除了手臂,林羽翼昨晚洗漱時注意到,她身上其他地方似乎也有青紫。
“你的傷……沒問題嗎?”林羽翼小聲問出口,她第一天其實就想問了,但她不敢,到這時,她才終於鼓起勇氣,小聲囁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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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報警?”
“啊?”王心宜愣了好幾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忽的笑了,“報什麼警?你以為是你哥打的?”
林羽翼動了動唇:“……不是嗎?”
“不是。”王心宜臉上笑容淡去,“是我自己弄的。走吧,帶你去看老洋房!”
她顯然不準備再繼續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
林羽翼驚訝地睜大眼,她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把自己弄得一身傷,不痛嗎?可是,當她跟在王心宜身邊,無意間轉頭看見王心宜臉上麻木倉惶的表情時,又好像覺得,並不是那麼意外。
王登高變成了一隻披著人皮的野獸,王心宜似乎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們兩人,難怪會成為室友。
從小區坐地鐵到老洋房街區,從地麵到地下,再從地下回到地麵,又是一番不一樣的風景。地磚鋪成的寬闊路麵沒有通車,隻有擠擠攘攘的行人,路兩邊都是七八層高的老式建築,和林羽翼在廣都見到的老房子不一樣,這裡的老房子竟然是歐式的。
漂亮古雅的紅磚牆,五光十色的窗玻璃,窗戶有圓形的,也有方形的,有些窗台上還放著花兒。
“這裡以前是租界?”林羽翼問。自己親眼看到的,可比在課本上看到的震撼大。
“可能是吧。”王心宜不甚在意道。
街兩邊的建築很好看,但街上沒什麼好逛的,人擠人,和春熙路一個樣。然而穿過街巷,短短幾步路之隔,又是另一番景象。
隔著老遠,透過兩棟老建築間的縫隙,林羽翼看見一座高聳於天際的巨大鐵塔佇立在那裡,是東方明珠電視塔,她在書上看到過。
林羽翼從未看到過這麼高的建築,塔頂竟然已經被雲霧淹沒!她新奇勁兒十足地往前跑,想要近距離地看看那座塔,可是跑了百來米,跑過擋住視野的老建築,那座塔依舊離得老遠,仿若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慢慢走吧,看著近,實際遠著呢。”王心宜慢悠悠走在後邊,“除了那座電視塔,江邊還有得看呢,外灘,聽說過吧?”
林羽翼乖乖停下腳步,王心宜已經沒有再抽煙了,於是她走到她的身側,好奇地問:“我們能上東方明珠塔看看嗎?”
“你想上去?”王心宜笑。
“想。”林羽翼誠實地點點頭,大眼睛一閃一閃。
“能上去啊,還能在上麵吃飯呢,旋轉餐廳。”王心宜下一句話立馬澆滅了林羽翼的熱情,“四百元一個人,你請客?”
“……”林羽翼沉默片刻,終於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小聲問,“他們怎麼不去搶呢?”
“哈,哈哈……!”王心宜大笑,“就算四百元,每天上塔還得排隊呢,有錢人的數量多到你想不到。”
“為什麼我不是呢?”林羽翼仰頭望天,發自內心感歎道。
“是啊,好問題,為什麼我不是呢?”王心宜抱著手臂,自言自語般重複道。
從寂靜無人的小巷,到人潮擁擠的外灘,隻差一個拐彎。拐過街角,林羽翼抬頭往前看,隻覺得自己仿佛在一瞬之間穿越了。
馬路對麵是抬高的江邊步行道,遊人來來往往,拍照的小販不斷大聲吆喝著,扛著槍炮般的攝像機,無比靈活地擠到旅客麵前嘰裡咕嚕地推銷。
林羽翼的目光迅速掠過人群,望向遙遠的江對岸,從她的角度,看不見黃浦江,卻能看見江對麵那些林立的高樓。
不止在東方明珠塔,就連那些高樓都隱沒在雲層中,像山一樣高。
高樓上掛著各式各樣“銀行”、“金融”的字樣。
綠燈一亮,林羽翼便迫不及待地衝過馬路,噠噠噠跑上人行步道的台階,迎著拂麵江風,穿過人群,直抵過道最前麵的柵欄。
她撐著柵欄,仰頭往前看,江風將她的短發吹得亂七八糟。
她看江,寬闊江麵上,一輛輛遊輪緩緩駛過。她看江對麵的樓,有些樓還在修建,頂端被雲霧擋得徹底。她看東方明珠塔,抬頭看,看不到頂端。
林羽翼閉眼,吹著江風,聽著人群嘈雜的聲音,明明這裡是繁華無比的城市,可她卻覺得自己身在曠野。
這是一個真正的新世界,是林羽翼十八年來從來沒有見過、聽過、接觸過的新世界。
明明身在這個世界,離對麵的大樓隻有一江之隔,乘坐一塊錢的渡輪便可以過江,林羽翼卻知道,她不屬於這個世界。
她屬於哪兒呢?
城中村破敗的棚屋,廣都狹窄陰暗的小街道,新村裡那一間搖搖欲墜的老舊堂屋。
“到了晚上有燈光可以看,更漂亮呢。”王心宜緩步走道她身後,“先隨便逛逛吧,彆光顧著看對麵,看看後麵,那一排洋房也挺好看。”
“嗯。”林羽翼睜眼,眼眶竟然有些紅。
她揉揉眼睛,和王心宜並排走在步道上。
步道上人很多,但或許是因為這條步道足夠長、也足夠寬的緣故,竟然一點兒也不擠,林羽翼可以隨著自己的性子自由漫步,走快也好,走慢也好,都不會有人礙著她。
“小妹妹,你不會在想,如果有一天能住在這裡就好了吧?”王心宜看著林羽翼蹦蹦跳跳的激動模樣,不由得打趣地問道。
誰知道,林羽翼認真地搖搖頭:“不敢想。”
“怎麼就不敢想了?小朋友要有夢想。”王心宜笑嘻嘻地說,“你看對麵那房子,沒錯,就是在修建的那幾棟,那可不是辦公樓,是正兒八經的小區呢,在滬城賣得可火了,你猜猜,它賣多少錢?”
林羽翼停下腳步,看著江對麵,認真思考。她有和師漣一起關注過廣都的房價,普通小區大概兩千元一平米,那麼滬城這種地方,大概翻個五倍吧?
“一萬?”林羽翼問。
“哈……!”女人彎腰大笑,“一萬?一萬連你落腳的地方都買不到!聽說要十萬一平呢!”
林羽翼怔住,臉上探究地笑意褪去,變得有些茫然,但很快,她又輕輕笑著搖搖頭,說:“所以我說,不敢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