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嘲熱諷的聲音聽的江思遊臉上火辣辣的,反駁:“江家不要無用之人,若是你連一個小刺客都躲不過去,死了也是活該。”
“那伯父你躲過去了嗎?”
輕飄飄一句話,讓江思遊頓住。那個刺客自然不能傷他,就算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修為擺在那裡,那具屍體根本無法傷他。
可是他一時大意,被寄生在屍體中的玩意咬傷了,怎麼也逼不出來。江思遊又不能拖太久,要是被江禮發現了,江禮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不得已隻能來找江臨川,東西是他的,他總能解決。
原先的惱怒被平息,江思遊先前端著長輩的架子,這下語氣倒是平和了許多:“川兒,你現在是家主,覬覦這個位子的人可不少。”
江臨川目光輕飄飄的掃過,輕輕笑了起來。
霜天月色下,笑聲如同荷葉下滴落的水露。
“我知道你笑什麼,沒錯,我也想要這個位子,既然大家都想要,我們不如聯手如何?”
江臨川:“怎麼個聯手法?”
“你有老祖宗支持,是名正言順的江家家主,所以你有名,但是除了這個名份之外,你什麼都沒有,而我在江家有一定的實權。”江思遊加重語氣,一雙上吊眼中透著幾分震懾。
江臨川垂首,青墨發絲自白淨的臉頰垂落,聲音盈著笑意:“這麼說伯父肯跟我合作,那是可憐我了?”
“那倒不是。”江思遊放緩語氣,“若不是今日知道你的本事,我也不會來這裡,更不會提這件事。”
“伯父的意思是?”
“聯手!”江思遊意思很明確,他們兩個暗搓搓聯手,先把彆人乾掉,或者打壓下去,等沒人能威脅他們時,在各憑本事,來個你死我活。
“為了展現誠意,你解了我身上的蠱毒,我告訴你一件秘密。”
“關於什麼的秘密?”
江臨川隨口一問,江思遊卻從袖裡乾坤中掏出一樣東西。他高高舉起,黑色鐵片似得東西被光線映出流暢的花紋。
呼吸一滯,江臨川稍稍起身,緊緊盯著江思遊手中的東西。
“給你。”江思遊抬手甩出。
夜風被割開,發出呼嘯聲,江臨川反應迅速接住了此物。
明明像黑鐵片一樣的東西,觸手卻是溫熱的,捏久了甚至有些燙手。
——這是火麒麟的鱗片。
江臨川的父親江晏有頭坐騎,便是一頭威風凜凜的火麒麟。小時候江臨川非常喜歡那頭火麒麟,因為它比蛟龍更加凶狠,比焰靈鳥更加絢麗。
可是,十年前父親隕落後,火麒麟也不見蹤影。
“你有……”江臨川的聲音飄忽,透著幾分小心翼翼,“我父親的消息?”
江思遊顯然很滿意江臨川的反應,這讓他有種抓住了對方把柄,能把這個剛剛弱冠的年輕人捏在手心的感覺。
“父親他還活著?”
“怎麼可能?”江思遊笑了起來,“他要是還活著,宗堂裡供奉的長命燈怎麼會熄滅?”
“……”
“但是我知道他怎麼死的,也知道火麒麟的下落。”
江臨川閉上了眼睛,眉頭微微蹙在一起,似乎在忍耐疼痛一般。
江思遊再接再厲:“雖然不是江禮動的手,可是卻是他害得,我們聯手,為你父親報仇怎麼樣?”
“我……”
“家主啊,你該給我解了這蠱毒了吧?”
“……”
江臨川陷入長久沉默,許久才低低問道:“伯父,你不會在故弄玄虛吧?”
江思遊看出了他的動搖,嗤笑一聲,頗有“愛信不信”的意思。
“好,我便信一次。”江臨川下定了決心似得,從懷中掏出一物,手指緊了緊,似乎有些舍不得,卻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將東西拋了出去。
“服下此物,三日之後,回光蟲會爬出你的身體……伯父,你該說了吧?”
在江臨川的催促下,江思遊滿意笑道:“你父親當初手裡有樣東西,是浮屠尊想要的東西,具體我不清楚,但是江禮把你父親的消息傳給了浮屠尊。”
“浮屠尊?”江臨川重複這個名字,他自然知道這是誰,那是一位真正的天魔,“然後了?”
“三天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你。”
江臨川一怔。
“你不信我說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這玩意是真是假。”江思遊將“解藥”捏的緊緊的,神態卻頗為輕鬆,“三日後,自見分曉。”
“家主,三日後見。”江思遊彈了彈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
江臨川僵在原地。
這一場口角交鋒中,薑還是老的辣,江思遊拿到了“解藥”,江臨川卻隻得到了不知真假的消息。
原本被人握住“要害”的江思遊,如今反而捏住了對方命脈,揚長而去。
經過江臨川身邊時,半邊身子籠在月色下,半邊身子隱於陰影中的江臨川動了動,抬手,寬大的袍袖遮住了口鼻。
“伯父。”
江思遊不由回頭。
江臨川眸底落了一圈銀月光輝,幽幽開口:“那東西隻對活人有用。”
“嗤。”
江思遊嗤笑一聲,他聽過的威脅多了去了,根本不放在心上。
腳步聲漸遠,直至歸於虛無。
院落之中,唯有涼風吹起漣漪的水波聲,將人吹的透心涼。
江臨川垂著頭,臉上神色莫測,一隻手捏著火麒麟的鱗片,另一隻手扶著欄杆。
梅九縮了縮身子,抬起手,輕輕拉住了江臨川一角衣袖。
袖子布料極好,花紋精致,梅九眨了眨眼,聲音又清又軟:“哥哥,你剛剛扔出去的東西,不是我的糖人嗎?”
“嗯。”
“我還沒吃一口。”梅九抿唇。
“不能吃了。”
“他身上的氣味好重。”
“肉塊腐爛的臭味。”江臨川答,放下了遮住口鼻的手,剛剛那股惡臭味被風吹散,唯有荷花淡淡香味,“被屍體碰了,不能吃了,我回頭再給你買。”
“嗯。”
江臨川低低笑了起來,笑聲有些譏諷,又有些蒼涼:“可笑,他連自己死了都察覺不到,或者說……不相信……”
回光蟲,回光返照之意,隻對垂死之人或者屍體有用。
那鬥篷人的屍體,完成了江臨川的任務,趁其不備,“殺”死了江思遊。
江思遊修為自然要比那鬥篷人高,但是一開始並未太防備,又因為刺殺家主之事不能讓彆人知道,所以孤身一人著了道。
重傷之後江思遊反擊,直接將鬥篷人屍體擊成了肉沫。
回光蟲便從肉沫中爬出,鑽進了還有一口氣的江思遊身體中。
“回光返照”讓江思遊重新站了起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死了,隻想找到江臨川,得到所謂的“解藥”,好活下去。
大概是還有一口氣時被回光蟲鑽入身體,所以江思遊能說能跑,跟個沒事人似得。
可是回光蟲的效果隻有一天。
如今過去了半天,隻剩下半天了。
梅九湊到江臨川身邊,疑惑:“可是他死了的話,哥哥不就無法知道那個秘密了嗎?哥哥應該很想知道才對。”
“我當然想知道,但是他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真正知道這件事的,大概還是我那位禮叔父。”身體不受控製的顫動,“要問就去問叔父。”
“……”
“原來,我父親的死不是意外……”
“哥哥?”
梅九雙手捧著江臨川的手,試圖溫暖,神色擔憂。
“沒事。”江臨川扯了扯唇角,想要笑一笑,實在笑不出隻能放棄,側過頭重複,“沒事的。”
夜色漫長,江臨川便靠著漆柱一整夜,不言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梅九坐在欄杆上,靜靜相伴。
直至旭日東升,將夜中的汙穢放在刺眼的光線下烘烤。
江臨川起身,靴子在木板上踏出輕微的聲音,梅九便被這聲音驚醒。
身邊之人撫平了衣袂上的褶皺,踩著不輕不重的步伐。
梅九趕忙跳下欄杆,小跑追了上去,然後握住了江臨川的指尖,又輕又軟,仿佛能這麼牽一輩子。
走過這條回廊時,仆從匆忙趕來,在江臨川兩人麵前跪下。
他向江臨川稟告了兩件事——皆是喪事。
第一件,江家分支江思遊死在了密室。
據說江思遊的夫人聞到了濃重的臭味,便打開了他房間的密室,這個密室原本是閉關修煉之用,卻成了江思遊的葬身之所。
不過一夜,屍體腐爛嚴重,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上掛著肉塊,完全看不出他生前的威儀,也不知道他死時,神色是安詳還是猙獰。
奇怪的是,屍體手上握著一塊融化了半邊的小糖人,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
第二件事是……
仆從瑟瑟:“家主,大小姐她……去世了。”
“……”
江臨川身子一晃,抬手抵在了太陽穴。
原本淡漠沉靜的神色出現鬆動,仿佛冰麵開了無數裂縫。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這是報應。
他用回光蟲操控鬥篷人殺死江思遊的報應。
一命抵一命,江相宜抵了江思遊。
可是,不該這麼算的……
不是江思遊想要殺他嗎?他還擊罷了,甚至一開始他並不知道鬥篷人身後站著的人是誰。
四周傳來吵雜的聲音,傳入耳中,卻傳不進心底,江臨川根本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隻是想:追根到底,不過是自己保不住姐姐罷。
作者有話要說:兒童節快樂,寶寶們快樂。
給今天的二十個寶寶發紅包~(dg)
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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