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五十八、噩夢(1 / 2)

靈徽在後山坐了很久很久。

不知何時,又開始落雪了。似點點楊花,如片片碎玉,隨著寒意料峭的江風,在蒼茫的山間盤旋飛舞。

這便是江南的雪,柔麗輕曼,唯美綺麗,氤氳如水墨丹青。

美則美矣,終是不如人意。她所念的,從來不是此間的溫柔,哪怕風冷霜寒,雪滿關山,她仍想回去,回到那個生她養她的舊土,而不是隨著朝廷一起苟安在方寸之地。

江南再好,也不是家。式微式微,胡不歸?

回到觀中時,夜色沉沉,宮中的黃門想來已等了很久,跺著腳,伸出手,在火爐邊取暖。

雲閣急的都要哭了,一看到靈徽,忙將手爐遞了上去,問:“女君去了哪裡,怎麼不說一聲,快要把奴婢擔心死了。”

靈徽的手有些僵,木木然接過,然後向內侍走過去。

“中貴人夤夜至此,有何要事?”她溫和又沉靜,全然不似那晚,口齒利落,脾氣剛毅,直言犯上時都毫無懼色。

內侍弓著身子,叫了聲“女君”,恭謹道:“殿下知道女君受了委屈,不過茲事體大,便是她也無法動搖陛下的決定。殿下命奴前來,是替她給女君帶句話。殿下說,她欠女君一個人情,若有機會自當相報。謝家非忘恩之輩,隻要女君願意,謝家婚約仍作數。若女君另有選擇,她也不強求。”

靈徽聽聞此言,伏地叩首,對內侍道:“也煩請中貴人將我之言帶給殿下。此去宜城路途千裡,不知會不會有再見之日。不過時局動蕩,宮闈深深,還請她務必擅自保重,照拂好小皇子。若是見到小國舅,煩請殿下代為寬慰,他一腔赤誠,是靈徽沒有福氣。”

內侍領命,臨走時將一匹駿馬牽到她麵前:“殿下說,女君心有鴻鵠之誌,當喜歡這個禮物。”

汗血寶馬,日行千裡,若洛城得複,朝夕便可回鄉,怎會不喜歡呢?

她俯身再拜,這一次,眼角忽然起了淚痕。利用也好,交換也罷,總還是有人不那麼冷漠殘忍。

目送那內侍離開後,靈徽便帶著雲閣她們開始收拾行李。原以為區區半年時間,東西不會太多,可事實並非如此。

看到堆滿半間屋子的包裹,靈徽皺了皺眉,對雲閣道:“除了錢帛和貼身之物,其他的都不帶了。路途遙遠,過分招搖,難免招惹是非。”

星台對於宮中關於此事的處理,很有怨言,一麵收拾東西一麵吧嗒吧嗒掉淚,聽靈徽這樣說,帶著哭腔道:“明明女君受了天大的委屈,憑什麼將您遣回封地?連王將軍也受了貶謫,而長公主卻隻是禁足。”

“星台慎言!怎可質疑陛下,妄議聖旨!”雲閣是謹慎的性子,聽星台這樣說,急忙捂住了她的嘴,不安地向窗外看了幾眼。

靈徽卻寡言,隻說道:“建康如今流言四起,去宜城也沒什麼不好的。”

哪怕結果不如人意,至少也不算徒勞無功。王家最引以為豪的子弟背負了誤殺親王之罪,貶謫為合浦太守,交州千裡之遙,地貧瘠而民彪悍,瘴氣彌漫,前途未卜。長公主雖隻是禁足,但彭城王身死,裴府亦受了牽連,暫時無法折騰。她因為流言,與謝家的婚事被擱淺,此去宜城,再難有牽連。

無非犧牲了名聲罷了,這些於她,不過身外之物,她或許曾經在意過,但現在一點都不會放在心上。

“若是我們守在女君身邊,不被人支開,那日便不會出事了。”星台還在哭,對於那天的失職,自責不已。

雲閣聽到這一句,也難受地低了頭,手上的動作變得遲滯:“對啊,我們隻要留一個人,便不會……”

說完,她用衣袖揾了揾淚,看了眼靈徽,又努力將悲傷藏起,換了個歎惋的語氣:“若是使君在就好了……”

若是趙纓在,會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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