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季無虞便直奔扶府去。
意料之中,扶府的仆人在門口攔住了她,季無虞看了他一眼,說道:“麻煩您幫我給扶先生帶句話。”
“這位姑娘,每日來咱們府上要來見老爺的人多如牛毛,要是個個都讓小的來帶話,那小的豈不是……”
季無虞不願再和他費口舌,從腰上彆下溫府的令牌給他看,並說道:“我是奉太傅大人之命,來見扶先生的。”
…………
扶府正廳。
季無虞進來時,丘獨蘇正坐在主座,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他昨日告訴溫玦說季無虞的卷子在自己這兒,今日季無虞便拿著溫府的令牌上門來,此番一聯想便覺得是溫玦的意思。
“給扶先生請安。”季無虞朝丘獨蘇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這禮行得規範,可丘獨蘇看到不知怎的腦中又冒出來溫玦昨天和自己說的“怯生生的,話都不敢說。”
丘獨蘇頗為不耐煩地揮揮手讓她免禮,然後又問:“溫玦是有什麼事兒嗎?”
“不是溫先生。”季無虞垂眸,仿佛是鼓足了多大勇氣般,說道,“是我找您有事。”
丘獨蘇神情微微一滯,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季無虞環顧四周,開口問道:“大人可否屏退他人。”
丘獨蘇看了眼侍候在一邊的奴仆,似乎看懂了他的暗示想要走,但丘獨蘇還是心裡惴惴不安,瞥了季無虞一眼,說道:“隨我來吧。”
季無虞隨丘獨蘇到了後院。
“季姑娘。”丘獨蘇叫她,眼神示意季無虞在一旁的石椅坐下。
季無虞看著空曠的庭院,心下生疑。
“有時候密不透風的地方未必見得一定安全。”丘獨蘇說罷便先自己個兒坐到石椅上去,對上季無虞的目光,輕笑一聲,說道,“沒有我的允許,後院不會有人進出,季姑娘大可不必如此介懷。”
季無虞坐了下來,抿了抿唇,問了一個昨日便問過溫玦的問題,
“扶先生可知道,鬆吹小院?”
丘獨蘇幾乎是微不可察地垂了一下眸子,說道:“知道。”
沒想到他說的如此坦率,反倒讓季無虞有些為難了。
“季姑娘怎麼忽然想要找我問這些。”
“曾經偶然路過那,覺著景致有趣,卻不讓進……”季無虞頓了一下,說道,“昨日和溫先生提及,我看他那樣子好似是知道什麼卻偏偏瞞我,好奇極了,便想來找扶先生問個清楚。”
丘獨蘇當然不會傻到信了自家徒弟的這番鬼話,特意提起自己昨日問了溫玦,不知道的隻以為她眼力見好的很,可知道的,都明白著她話裡有話呢。
不過,最深層的意思……
想到這,丘獨蘇的心提了上去,卻不敢再細想。
“不過是一處廢棄的彆院,早就無人問津了。”丘獨蘇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淡,“若是荒草叢生也叫景致有趣的話,季姑娘倒是頗顯彆具一格哈。”
這語氣也像……
季無虞根本沒關注到丘獨蘇究竟說了什麼,隻一個勁盯著丘獨蘇的側臉看,丘獨蘇注意到她熾熱的目光,偏過頭去看向她,季無虞卻伸手撫上了丘獨蘇的額頭、鼻梁、下顎……
結果隻能是,大相徑庭。
難怪上一次在鬆吹小院內,她覺得麵前之人實在怪異。
原是這般。
季無虞同丘獨蘇行走江湖多年,易容改麵甚至變化音色這種事也不是沒見過,可能夠甚至連骨骼的形狀都能發生變化。
削骨之術。
那得多痛啊……
季無虞的眼眶霎時間就紅了,丘獨蘇本想說她失禮的嘴也沒敢再張,隻能強撐著臉麵,輕斥道:“季姑娘,您逾矩了。”
“師父……”
季無虞聲線都在顫抖,丘獨蘇卻被這一聲給震得不知所措。
“師父!”
季無虞抽噎著又一次喚了丘獨蘇,然後在丘獨蘇仍舊沒有反應過來愣在原地的時刻,直接上前撲在了他的懷裡。
“季無虞!”丘獨蘇瞬間慌亂了,他連忙伸手想要扯開季無虞,沒承想她卻死咬著不放,隻能忍著怒意勸道,“我說鬆手!”
季無虞拗不過鬆開了,丘獨蘇站起身來,低頭看向這個比自己矮個半截的小徒弟,心裡一陣酸澀。
她好像又長高了一點。
“師父,您不能不認我。”
季無虞這話帶著哭腔。
“季姑娘,你認錯人了。”丘獨蘇這話說得語氣和內容一般冷冰冰,他道,“我扶子胥這一生孑然一身,無親友無家人,更是無徒弟。”
“你騙人!”季無虞這一吼直接破了音,她帶著哭腔道,“你不是扶子胥,你有我啊……又怎麼會是孑然一身?你不能不認我……”
季無虞的腦中如走馬燈般閃過過去七年,過去她以為丘獨蘇死了的七年。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見季無虞哭,丘獨蘇也慌了神,但他也清楚地知道,現今這般場景,萬不可告知季無虞,便背過身去,不再看她,隻說:“季姑娘切莫再在這兒胡言,快回吧。”
季無虞止了眼淚,向前走了兩步,繞到丘獨蘇的麵前,丘獨蘇彆過臉去。
季無虞心涼了大半截,怔在原地,未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