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疑點(1 / 2)

茅草屋裡暗沉一片,年輕人微微擦去唇邊的血跡,案桌上全是倒了一地的小草人,小小的器皿中放著一隻萎靡不振的血蟲,屍水流了一整桌,他卻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隻是看著那個已然碎裂留影石,微微地籲出一口氣。

屋外跪伏了一地的黑衣人,隻有一個穿著青衣的修士推開門來,見著坐在案桌邊上的年輕人,輕聲道:“主上,啟靈城那邊的布排,已經被孟開元連根拔起了。”

這話不用多說,青衣人也知道眼前不發一言的人已然知道啟靈城發生的所有事,那些成事不足的家夥失敗的時候,詛咒已經掠奪了他們的性命,不會給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機。他微微垂目,卻忽然看到年輕人指腹上的血跡,瞳孔微縮,主上受傷了?!

年輕人背對著他,幽幽說道:“南界那邊接連失誤的時候,就該知道孟開元已經有所防備。”

“黃粱夢被奪,那人手裡有不見神明,應該是宿家虛妄山林裡失蹤的那個陣靈。”青衣人小心翼翼說道:“我們的人查不到虛妄山林的蹤跡,可能是當年宿驚嵐在虛妄山林裡留下了什麼手段,試圖隱瞞什麼……現今不見神明在他手上,或許虛妄山林裡的秘密也在他手上,是否要趁此機會,將他絞殺。”

年輕人像是聽到什麼笑話,斂起眼皮,倦倦地看向青衣人:“你是覺得,以他的能力,對付不了你們?”

青衣人的臉色一怔,沒敢多言。

“從千年前他毀掉萬寶殿的時候開始,我便知道那人從虛無之地走一遭,心境與手段已非是那個僅會陣法的天真之人。”年輕人撥弄著眼前的已然沒有任何反應的草人,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接連毀了南界這麼多布排,卻始終沒有找過來,原來是失憶了……也對,不然這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怎會每次都被殺死,天地遊魂,轉世為人本就逆天而行,原來他也沒法確保自己能轉世為人,你說可不可笑,明明千年我給過他這樣一個機會,偏偏他選擇與我背道而馳。”

青衣人不敢說話,也不敢揣摩眼前人的想法。

從南界駐守的黑衣人失敗之後,主上突然就把血瘟疫的計劃提前,還特意設立在那人所在的玄羽莊。

本該一舉絞殺的南界玄羽莊的殺局,最後隻被主上用來試探那個人……那他們費勁將玄羽莊莊主引去西界的目的是什麼?越是細想,青衣人越是無法猜到主上的想法,更不敢開口非議。

“甲一,我以為你該學聰明了。”

年輕人忽然回過頭,一伸手就掐住了青衣人的脖頸,驟然加深的指力讓青衣人臉色發青,“之前他修為被廢都能從魔窟裡出來,逃去虛無之地,現在他是元嬰期,卻不止是元嬰期,用修為來衡量一個人,你怎麼越活越回去了?嗯?”

青衣人的臉色越來越差,在他以為自己將要死的時候,年輕人卻忽然鬆開了手。

他重重地摔落在地,壓抑著喘息的聲音,而在這時候他看到主上案桌的邊緣處正放著一個古樸的劍鞘,劍鞘上凝結霜雪,卻

不見劍身所在,隻能看到那個劍鞘上刻滿的陣紋,像是許多年前出自誰的手筆。

“這次不是一無所獲。”

年輕人站了起來,拎起那個放在旁邊的魚簍,“走吧。”

“有件事,得去確認一下。”

-*

啟靈城的地下,數多修士走來走去,與那滔天魔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顧七越過人群,幾步走到了天魔陣邊上,仰頭看到魔陣邊緣被玉衡真人等人挖出來的陣紋,而他隻看了幾眼,人已經走到了被層層包圍起來的屍水旁,黑衣人身死後的屍水,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來,就跟玄羽莊山林裡的身死的黑衣人一模一樣。受詛咒而死的黑衣人都化作屍水,當時離天魔陣最近也就是為首的那個黑衣人殘骸都沒留下,據聞是離天魔陣太近,詛咒身死的同時也被天魔陣絞殺。

那就什麼都沒留下了……

顧七垂目,從懷中拿出一個寫著‘問仙’二字的令牌,令牌背麵還刻著乙三的字眼,似乎代表著持令人的身份。

而此時這塊令牌上纏繞著禁製帶,是顧七為了防止令牌自毀而捆上的。

這是在玄羽莊山林與那個帶著鷹隼的黑衣人交手時,他逼近對方趁著對方沒有防備時順出來的東西,此後他排查過玄羽莊的山林,發現持令牌的黑衣修士僅有一人。以此可見這些黑衣人是個有序的組織,持令牌的修士可能是每次行動的領頭人,而且這些人潛藏在暗處,清楚地知道許多秘密,甚至從驚雷劍的劍招中看出端倪。

見過驚雷劍法的人不多,顧七的劍,連顧家人都未必能一眼認出。

可卻有兩個人非常直接地猜出他的身份,一是金州鎮的劉長老,二是玄羽莊山林裡那個黑衣人。

能認出,這些人一定非常近距離地觀察過自己的劍,甚至與自己有過更近的接觸或研究。

……唯一可能的地方,就是西界。

腦海裡的黃粱夢的記憶若有若無,數多思緒化作種種疑慮,最後串成一條不太清晰的思路,埋骨之地獅麟骨,奔雷刀段胤,醫聖徐天寧,以及虛無之地的孟開元……還有那個人。顧七幾步向前,忽視了那些陣法,從已經乾涸的屍水處取下了稍許土壤放進器皿當中,掩蓋在麵罩下的妖瞳掠過此處,他輕輕嗅了嗅周圍的氣味,在玄羽莊數多妖獸若有若無的氣息中,果然聞到了另一個熟悉的味道。

——魔窟隱月狼的氣味。

那頭狼沒死在紅土森林的坍塌的魔窟裡,且在不久前於此地出現過。

玄羽莊地洞是一次,啟靈城下這些也是一次。

顧七往後走了數步,身後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響。

忽然間看到齊家少主齊則被護衛推著輪椅走到了這邊,似乎也在查探著什麼,隻是片刻,坐在輪椅上那個病弱的男人便偏頭看來,與先前數次在齊家中碰麵,那非常自然的目光,似乎知道他在此處。

顧七隻是看了齊則一眼,很快就從地底轉身離開。

徒留齊則的護衛詫異地看向

那邊,不太確認地詢問道:“少主,需要我過去……”

“他不找我,便是沒想在此地暴露身份。”齊則的臉色有點蒼白,他的身體並不像其他人那麼強悍,黃粱夢走了一遭,識海處還在隱隱作痛,他的手緊緊按住自己的兩條腿,明知沒有知覺,但夢裡的疼痛仿佛近在眼前。他抬眼看著眼前的天魔陣,喃喃道:“但可以確定了,是同一撥人……沒想到當年東海我對他們的猜測還是片麵了。”

……

“所以你來我這幾天翻著徐天寧的手記作甚?!”

江行風在藥房中再次看到顧七的時候,已經有點麻木了,外麵因為啟靈城亂成一團,各地勢力的修士全都趕來,連天麓山都有人過來了,這人偏偏幾日都待在藥房裡,整日拿著徐天寧的手記看著,“你看這些莫不是要轉行?當醫修也不錯啊!”

顧七把手記放回原位,卻沒有再多說什麼,看到了跟在江行風身後進來的活屍。

這幾日,醫廬的常客就兩個,一個是時常來翻醫術典籍的顧七,另一個就是整天跟著醫修們到處跑的活屍。自從血瘟疫後,醫廬裡的醫修們對活屍都很好,見它經常湊在這邊,偶爾也就會跟活屍搭話,說著說著,還偶爾跟活屍講醫術。

這倒是稀奇,說越多,這活屍仿佛跟能聽懂似的,每次都興奮地應。

“你彆說,我師弟們都想著把這活屍帶在身邊。”江行風道:“前幾日,醫廬裡有個修士入魔發狂,那時候剛好是這活屍救了我師弟一命,不然險些重傷,這不,那天後有人供著,見這活屍喜歡吃草藥,每天就到隔壁院子用草藥把它騙過來。”

關鍵吃點草藥也就算了,這活屍跟被齊家那幾個財迷洗腦似的,吃的草藥都是貴的。

普通的草藥都偏不過來,每次都得斥重金去騙,也就江行風那幾個敗家師弟,把神醫穀的珍貴草藥當禮物送。

“藥熬好了嗎?”顧七問。

問的是宿聿的藥,宿聿自那天啟靈城昏迷後,已經昏睡了整整七日。

若非江行風再三保證隻是耗神過大,齊家小少爺跟那鬼仆從天天都堵在醫廬門口,每日都要問一遍什麼時候醒。

兩人來到院子外的時候,顧七看到還未散去的霧氣,是不見神明的霧。

屋內床榻上,少年還沉睡著,江行風已經輕車熟路地過去準備換藥,招呼顧七過去幫忙。

顧七靜靜地觀察著他,似乎試圖從這張臉上,看到不一樣的地方。

就像是喝藥……少年喝藥的習慣特彆明顯,遇到尚且可以的藥湯,可以不動聲色一飲而儘,但遇到不喜的藥湯,眉頭會輕輕一皺,哪怕竭力掩飾過不喜,還是可以從細微的變化裡表現出一種不經聞的躁鬱,那是一種非常孩子氣的表現。

這個年紀,應該是更意氣風發些,但這種表現卻非常不合,在南塢山靈舟上時他還會假裝示弱地騙取齊家人的同情,可隨著天元城後,偽裝這件事像是被他輕飄飄地置之腦後,慣性的騙人改變不了骨子裡慵懶與隨性,仿佛隻是在

需要的時候,他才會裝一裝??[]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騙一騙,達到目的就甩手離去,對四周所有人隻有恰到好處的利用,並且不露聲色地謀利。

看似漫不經心,但骨子裡卻充滿著一種不信任。

不信任身邊人,不信任盟友……說話真假摻半。

少年時睡著的時候有種彆的感覺,很安靜,與他騙人與布陣時完全不一樣,臉孔平凡清秀,尤其是在閉上眼睛之後,臉上某些清晰的痕跡似乎完全消失了,變成了另一個陌生的臉孔,連著空氣中的通靈血微弱的氣味都淡了不少。

顧七稍稍伸出手,將落在旁邊的被褥往上拉了拉。

隻是這一碰,睡夢中的少年似乎動了動,轉過頭來抵著他的手背。

這個動作太自然了,就像是習慣性靠近的動作,像是幼獸尋找到了舒服的地盤,在睡夢中不經意地靠近,舒服地蹭了蹭。

顧七剛想抽開手,整個人卻怔愣住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