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
沈欺塵站在她身後,擋住了潮水般向前湧動的人群,說:“人聲吵鬨,或許是聽錯了。”
“……”雲水瑤什麼都還沒看清,視線便被他遮擋住,燕微雨和李逢舟這時應該不會來街上,她轉回身,去看攤位上琳琅滿目的首飾。
沈欺塵容色清淡,微微偏過頭,長街儘頭處,身著弟子服的少年人正費力朝著這邊招手呼喊,可惜相隔太遠,聲音很快淹沒在人群裡。
沈欺塵心底翻湧著不虞,麵無表情地望過去,盯著陳靖安漲紅的臉色,眼底劃過一抹很淡的輕哂。
討厭他?不,他根本不值得被討厭。
攤位上的首飾比不得店裡精巧,雲水瑤挑中一支金魚流蘇發簪,捏起來仔細看了看,頂部嵌了一顆寶珠,翠綠鎏金的金魚尾巴在太陽底下閃爍著金光。
她喜歡所有亮晶晶、會發光的東西,迫不及待往頭上比了比,高興地晃了晃腦袋,流蘇嘩啦嘩啦的輕響。她麵向沈欺塵,問他:“好看嗎?”
沈欺塵視線轉回來,看向她時,又回到了溫柔乖巧的樣子。
他看了眼發簪,又看她笑得興奮的臉,睫毛顫了顫,真誠地說:“好看。”
發簪隨她的動作歪了些許,沈欺塵伸手替她扶正了,他想說什麼,餘光卻先瞥見遠處飛快閃過一點寒芒,忽然間變了神色。
“姐姐,彆動。”電光火石間,一支長箭“嗖”地破空而來,眨眼間已經到雲水瑤身後。他飛快攬住雲水瑤肩膀,調轉兩人方向,擋在她身前。
箭頭擦過雲水瑤發絲,金魚流蘇簪掉在地上,魚尾碎成了兩半。
沈欺塵手臂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傷痕,長箭無力地釘在地麵縫隙裡,短暫的沉寂過後,周圍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叫喊聲,頓作鳥獸四散。
雲水瑤立刻朝箭飛來的方向望去,在一座高樓上又見到那抹緋紅的身影,轉瞬即逝。
“箭是衝我來的,連累你了,抱歉。”沈欺塵撿起摔碎的簪子,向攤主付了銀錢,給她買過一對新的。
雲水瑤收下簪子,看著他手上的傷,猶豫了會:“其實你有沒有發現有人在監視你,是個穿紅衣服……”
沈欺塵平靜道:“我知道。”
雲水瑤愣了愣:“……你一直都知道?”
沈欺塵沒否認。
雲水瑤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都沒問。
突如其來的變故,街上人已散了大半,他受了傷,要儘快回去處理。
離開時,沈欺塵踩過地上的箭矢,麵上沒有表情,淺色的眼淡漠如雪。
差點忘了,離開洛陽前,他還有件事要先解決。
***
月掛柳梢頭。
已是二更天了。
茶樓東臨洛水河而建,此時已然人滿為患,客人們來自五湖四海,口音混雜。一樓大廳升降台上坐了位盲女,渾身遮得嚴嚴實實,正蒙著眼彈琵琶曲,美妙的樂聲一出,台下吵嚷的客人自覺安靜了下來。
沈欺塵掀簾入內,半點不為這悠揚的琵琶聲停留,兀自上了二樓。
走到儘頭,雅間裡燈燭亮著,屋門卻緊閉。
他抬手敲了三下門。
屋裡很快傳出一道女聲,遲疑地問:“誰?”
沈欺塵不答,又敲了三下門。
屋裡靜了片晌,有腳步聲響起,緊接著,門“吱呀”開了條縫,露出一張略帶稚氣的臉,正是昭樂的隨身丫鬟。待她看清門外是誰,表情即刻怔愣住了,愕然道:“世、世子……”
沈欺塵並不驚訝她認識自己,淺色的眼眸靜靜望著她,溫和一笑:“你擋路了,能讓我進去嗎?”
“這……”丫鬟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他,她神色無措,支支吾吾半天,直到屋裡又響起另一道不耐煩的聲音:“讓你去開個門就磨蹭半天,到底誰在外麵!”
“公主,是……”不等丫鬟把話說完,昭樂便上前來將門徹底推開,她看見沈欺塵,麵上劃過一瞬的驚慌,但很快又鎮定下來,冷聲問:“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當然是來找你啊。”沈欺塵漂亮的眼睛彎了起來,看起來格外的純良無害。
他兀自進了雅間,昭樂來不及阻攔,雅間裡除她之外,還有兩位著石青道袍的青年,細看之下,眉眼竟有幾分肖似薛珩。
見沈欺塵進來,兩人不知他是誰,麵麵相覷,手裡還握著酒杯,問道:“公主……這位是?”
“滾!”昭樂驟然間變了臉,她向來陰晴不定,脾氣像火藥一點就炸。兩人被這一聲響亮的“滾”嚇得杯中酒液全都灑了出去,連忙起身,一刻不敢多留。
丫鬟也退出雅間,關上門,在屋外守著。
“公主這麼生氣做什麼,嚇跑了他們,以後可找不到比這更像的了。”沈欺塵就這樣在她眼前走到桌邊坐下,習慣性地想倒杯茶,可他嫌棄這些杯子都臟了,便沒有去碰。
昭樂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臉,隱秘的心事被窺視,她胸腔不住地起伏,強壓下心中那不斷上湧翻攪的不虞和怒火,甚至是殺意,咬牙切齒:“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你恨我。”沈欺塵抬眸迎著她怨毒的眼神,他卻忽然發出了一聲笑,就好像聽到了一個滑稽的笑話。
他輕聲說:“你到底在恨我什麼呢。”
昭樂痛聲疾呼:“你知道,你都知道!”
昭樂剛出生不久,她的母後就去世了,臨終前將她托付給薛珩,要他好好照顧這個妹妹。
可頭幾年薛珩剛登基,一心忙於政事,從未親自來看過她一眼。他是個好皇帝,但不是個好兄長。
直到她八歲生辰那年,薛珩見了她卻認不出她,這才想起來原來自己還有一個妹妹。他終於擔起兄長的責任,儘力彌補昭樂。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沈欺塵出現了。
薛珩念及舊情,對宣平侯一家頗多照顧。沈欺塵才五歲,經常被召入宮,由薛珩親自教導。
每次他來,昭樂就會被薛珩刻意冷落在一旁,薛珩寧願關心一個外人,也不肯多看自己親生妹妹一眼,這麼多年從來如是,叫她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