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鐵籠外不遠躺著被留下來的藥瓶。
少女臨走時可能還是希冀自己的話有用,藥瓶被放在了觸手可及的位置。
他從小在野犬群中長大,不通人言不假,可不代表他是個傻瓜。
這些天來來往往這麼多人,他猜也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處境:傷得很重,命不久矣。
可他就是怨恨,正是這些身著青衣的人殺死了自己的同族,毀掉了他的自由。
吃掉他們遞來的任何食物,塗抹他們送來的任何膏藥,都隻會令他生理性地惡心,反胃。
少年懨懨地伸出手,將那瓶靈藥抓在掌心,使勁,瓷瓶破碎,鋒利的邊緣割傷皮膚,痛楚襲來,鮮血如注。
他卻彎起了嘴角。
*
玄負雪離開木屋後,馬不停蹄就去了掌刑堂找蒼未名。
“二師兄呢?我有事問他。”至少得問清楚二師兄到底打算拿犬少年怎麼辦。
偶然路過、被她一把抓住的師妹“啊”了一聲,無辜攤手:“二師兄方才還在這呢,不過現下又被主峰那邊叫去了。我聽了一嘴,好像是白鷺洲那邊來人,二師兄同諸位峰主、長老都在主峰大殿招待。”
玄負雪詫異道:“白鷺洲?凜家來人了?呦嗬,真是稀客。他們不是一貫眼高於頂瞧不上其他小門小戶麼?幾百年都不曾來往了,怎麼今天突然來人?”
師妹小聲道:“可不是!誰讓他家有個好師祖呢!聽說那位前日剛結束閉關,修為又漲了一層,怕是不日便能飛升了!”
玄負雪吸了一口氣:“嘖,竟恐怖如斯!”
師妹一說起八卦來就沒完沒了,又興奮道:“而且我聽說,這次凜家師祖也來了!三師姐你是沒瞧見方才凜家一行人到達的模樣——十六隻純白仙鶴開路,九隻白鳳引純金仙車,嘖嘖,那溢出來的靈氣差點把半個見孤峰主峰都淹咯。”
凜家坐落於極東白鷺洲,門內以白金色為尊,從門派製服到吃穿應用一應都是白金搭配。按理說仙門弟子斬妖除魔、行走紅塵多多少少都會沾染塵埃血汙,純白製服美則美矣但並不實用。可凜家人硬生生砸了不知數百萬靈石,周身以無形靈氣做護罩,隔絕一切外界汙穢。
玄負雪私下還向其他弟子吐槽過,凜家人呼吸的空氣都與彆人不同。
“如今四大仙內唯獨凜家曆史最為悠長,家學淵源深厚,財大氣粗也不奇怪。不過既然來訪這樣隆重,二師兄豈不是被絆住腿,一時半刻脫不了身?”
“三師姐可是有急事?”
玄負雪剛張嘴,又停下來,衝師妹笑了笑:“沒什麼。隻是先前師父交給我一套劍訣我練了幾日感覺沒領悟竅門,就想請教師兄。既然他沒空,那我改日再來打擾。”
二師兄沒有將犬少年安置在人來人往的刑事堂,而是專門挑選了一個人跡罕至的獨棟小屋,還特地隱藏在鬆林深處,應該就是為了防止人多口雜。
玄負雪能猜到幾分二師兄這樣做的用意。
犬少年來曆身份不明,又不善人言,戒備心極重,雖然如二師兄這樣的中立派願意留他一命,耐心教化他,可見孤峰內也有不少長老是鐵血的鷹牌,眼裡容不下沙子。
若是讓他們知曉犬少年的存在,光憑他曾經在魔族領地內生存過、還和一群野性不化的魔犬廝混這兩點,便能直接將他壓上誅仙台處刑。
要不......還是……彆管他了吧?
沒有金剛鑽就彆攬瓷器活,她也試過好言相勸了,可壓根幫不上忙呀!
玄負雪有些頭疼。
*
當夜,一輪孤月高懸。
古鬆林中萬籟俱寂,偶爾清風拂過樹梢,鬆枝交錯發出窸窣聲響。
月光照不到的黑暗樹影中,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幾個身法後就貼近了木屋正門。
玄負雪一邊唾棄鄙夷自己多管閒事,一邊借著月色尋找自己白天留下的術法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