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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日兩夜,馮嬤嬤對溫慧寸步不離。
熬到二月二十日,上午,她們所有人都被繩索捆起來,排隊步行向東市口發賣。
溫慧眼前昏沉。
走到東市口站定
她已力儘神危。她隻能盯住腳下盯住她和乳母的鞋不敢向四周多看一眼。人聲鼎沸語句嘈雜似乎有人在對她評頭論足估量她值不值得標出來的銀兩。
隻在二月太陽卻曬得她渾身發汗浸透衣襟。
她覺得自己該是要死了。
“娘、娘!”紀明達先抱住她便忙叫丫鬟接手“快扶太太上車!快、快快先送回去看大夫!”
她又找到徐老太太找到祖母和母親信重的丫鬟仆婦。
可遍尋所有罪臣家眷她卻沒看見紀明遠、紀明宜和紀明豐。
她忙多多地點了銀子要去和禁軍探聽消息。
溫從陽已打聽回來:“四妹妹和明豐一早就送走了。應是紀淑人接去的。明遠不在發賣之列。”
紀明達在原地緩了半刻。
“先回家吧。”她拿不定主意“我去求舅公……”
“隻怕求誰都難。”溫從陽決定“你先回去我去……和紀淑人打聽或許能問出明遠能不能留下命也問問四妹妹和明豐在不在。”
紀明達眼淚模糊:“多謝你!”
溫從陽搖頭:“他們也是我的兄弟妹妹。”
……
但明遙不在家。
她親身在近日新買的房舍裡安頓四妹妹。
她陪嫁裡也有房屋但麵積太大前後三進還帶一個小花園。今後明宜隻與張姨娘——張娘子——和明豐一起住他們一家三口全是婦孺使喚的人也不多住的房子太大、太空不合適也惹人眼饞覬覦。她索性在崔宅兩條街外新買了這處房舍兩進院子小小巧巧前後三十餘間足夠他們居住。
房契落在紀明宜名下。
“你和張娘子、明豐的奴籍已經消了給你立了女戶。”明遙將房契和地契一起遞給紀明宜“今後你自己當家做主怎麼奉養母親、教養兄弟我不插手。這二百畝莊地產的糧食足夠你們吃用每年還至少有二三百兩出息從今日起都是你的。但——”
她掃視張娘子和明豐嚴肅說:“你若想將房屋、土地、所有家業都送給明豐也是你的自由。但真如此你便不必再叫我‘姐姐’我也不會再見你。”
她告訴她們:“我已不姓‘紀’隻姓‘明’。便是看著你們餓死被人打死我也不違任何道義。”
張娘子立刻不敢再想以後叫兒子當家的事。
“你們這幾天不容易歇下吧。”明遙起身
。”
她留下白鷺和百合,沒叫三人相送。
她回到家時,崔玨已見過溫從陽。
“我告訴他,是因謀逆未成,並未禍亂京中、傷及人命,陛下仁德,才隻命主犯受剮、家眷發賣。紀明遠已滿十四,是生是死,是流放還是笞、杖,應要等他父親受剮後再看。”
“我還提醒他,今後該稱呼你是‘明淑人’。”他道,“溫從陽沒多糾纏,謝過就走了。”
“我幫不了明遠了。”明遙早已看開,“紀明達最好祈禱她父親死得越慘越好。越讓陛下消氣、讓朝臣百姓畏懼,明遠才能越少受苦。”
……
紀明達不死心,終究求上了張尚書府。
她被喬夫人親自送上車,被送回了溫家。
徐老太太和溫慧皆病重。紀明達本便未曾大愈,又連日奔波操勞,又要照顧祖母和母親,不上幾日,也病倒在床,不能起身。
到底還是親戚。何夫人隻得自己每日來西院,照看小姑子和她的婆婆、女兒,叫李如蕙掌管家事。
八日後,謀逆主犯共八人當眾受剮。
溫家、紀家、崔家無人去看,隻有溫從陽最後替嶽父收殮了殘屍。
前安國公紀廷,受剮三千四百刀而亡。
他們受剮的哀嚎聲,響徹京中三日方散。
又過五日,紀明遠受杖刑一百,沒為奴籍,於市發賣。
溫從陽立刻將他買了回來。-
紀氏母女、祖孫四人,是六十一歲的徐老太太最先養好身體。
時已五月。溫從陽趕去邊關探視父親,溫宅又隻剩一家女人。
李如蕙有了身孕。何夫人便不許她再操心勞碌,隻叫她安心養胎。
她日常生活,早已與正房奶奶一般無二,隻差名分。
徐老太太當然看不慣!
可再生氣,如今她寄人籬下,連兒媳、孫子全靠人家過活,也隻能忍了。
她還與何夫人好生說了一回話,把西院的事務接到手裡,不再勞煩人家。
紀明遠的傷日漸恢複。他挨的一百杖不重,沒傷筋動骨,隻需養好皮肉,便與從前無異。
他知道,這是二姐姐替他爭取轉圜。
雖然二姐姐已不再是他的姐姐。
二姐姐隻是“明遙”,不是“紀明遙”了。
所以,他更該記住這份恩情。
有才滿一周歲的親兒子做念想,祖母、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