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達縮在母親懷裡抽噎。
三妹夫柴敏,她見過。雖是英武男子,可樣貌離溫從陽還差了些,更彆說與崔玨相比。柴家門第不算低,但家中人口繁雜,他又隻是第三子,上有兩對兄嫂,嫂子們的出身還不如孟淑人,學識淺薄,禮儀荒疏,言行叫她難以尊敬。至於男子好色,倒是小節。隻要姬妾都和李如蕙一樣安分,她可以不在意。
隻看現在,柴敏本人是比溫從陽更有能為,已在禁軍任實職。
隻是,嫁去這樣的人家,真就比繼續和溫從陽過更好嗎?
溫從陽已被她教得有些長進,假以時日,必能與夢中一樣立功封將!
舅舅隻是削爵奪官,她便要舍了外祖母、舍了舅舅、舍了……孩子,和離改嫁,她還怎麼再見長輩們?
她舍不得這個孩子!
溫夫人注視著女兒的神色。
見女兒逐漸堅定,她才從袖中拿出休書,歎說:“既你不願和離,等理國府解了監禁,我就告訴從陽和你婆婆,說你不走。
“這是什麼?紀明達一把拿在手裡,不敢置信,“休書??!
“是他們不願連累了你,所以想放你自由,讓你能隨心改嫁。溫夫人忙說。
紀明達一目十行看完了休書。
“哈!
這算什麼意思?
——溫從陽有情有義、不忍連累發妻,她紀明達貪慕虛榮嫌貧愛富、隻能同甘不能共苦,一朝有難就要先飛嗎!!
溫從陽,想休了她???
他怎麼能想——他怎麼敢!!
“我不和離,更不下堂!!紀明達堅決道,“求娘現在就去告訴他們,這休書我不認!
溫夫人正是怕女兒被休書一激,違心不肯和離,才最後給她看!
見女兒果然動了大氣,她忙叫她注意著孩子,又忙說:“這休書出來容易,我要送信進去就難了。等我去和你父親商議,看能不能帶個口信。
待她終於躺好歇息,溫夫人才向書房來找安國公。
路上,她自己也鬆了口氣。
把女兒嫁回娘家,娘家一有難,就又把女兒接回來改嫁,她這輩子,還指望再見娘和哥哥嫂子嗎?
哥哥有此一難……終究是因她被姚氏逼迫,不得不向外買人的緣故!
隻恨老
爺寵妾滅妻縱得姚氏太過張狂!
可恨明遙!養她十二年卻隻記得一個姨娘把與她的情分全拋在一旁對溫家下這麼重的手!
她心裡有怨便不能先來問、先來說嗎?非要直接告到禦前竟不留一點轉圜的餘地!
溫夫人沒有擦去眼角的淚就紅著眼圈見到了安國公。
“從陽送了休書來但明達死也不願另嫁。”她哭著說“我雖心疼孩子可也想到咱們府上:親家一出事就接孩子回來改嫁外人又該怎麼議論老爺和我?也隻好隨她去了!”
“何況明達懷了身孕過年這幾天京裡也有大半知道了。”她又說“不要孩子改嫁更不好聽讓人說嘴。若叫她生了再和離她舍不得孩子也更難找人家。”
她淚眼問:“老爺說呢?”
她來之前安國公正想到溫家已全然無用白可惜了一個女兒不如叫她和離另嫁至少還能再有一個如柴家一樣的親家。
可太太所言雖有私心卻句句都在理上。
名聲是要緊。
今日早朝獨他沒給女兒求情已無可更改。既如此不如叫人隻看他紀家女兒有情有義對夫家不離不棄方能挽回些許。
他便歎道:“隻要夫人舍得這也罷了。左右少不了她的吃穿用度倒也不太吃苦。”
溫夫人哽咽應是。
待她回去安排安國公又沉了麵色。
禁足一年。
這一年不得出入連家人也不得出入隻有仆從能外出采買幾個心腹又全被下了獄他是什麼都做不得了。
就等這一年再看!
一年時間還能翻了這天!
即便立下太子尚未登基便還沒成定局!-
紀明遙在鄒太醫家用過午飯方回。
崔玨到家已有半個時辰。
雖然提前讓人說過她會晚回不必等但看到在車外的崔玨她仍先問:“你吃了飯沒有?”
“吃了。”崔玨笑。
“大哥叮囑我讓你不必過去相謝。”他抱夫人下車已成習慣“他要陪嫂子。”
他又笑:“我看他是要和嫂子和孩子們好生說一說他朝上的威風。”
“那我就真不去了!”紀明遙也笑
趕在元宵節前把大事都坐定了。
哇!
就看節後皇帝到底會如何發落溫息了!
“明天再去我與夫人同去。”崔玨跨入家門。
待夫人午睡起身他方道:“沈家兩位想見你。”
“那就見讓他們來。”紀明遙對花影說“家常裝扮即可。”
沈家兩人來至
“淑人”沈相清開門見山“我和三弟想從此留在京裡不回揚州也不去大同了不知是否合適。”
“想留就留想走就走這是你們的自由不須稟報我。”紀明遙隻說“但即便留在京裡也不必與我往來。逢年過節更不必走禮上門。我不收也不見。”
沈老三抬頭。
紀明遙:“想祭拜她就自己立個牌位不用見我。”
娘的屍身棺槨還在安國公府祖塋。她也隻是虛設靈位而已。
沈老三又低下頭。
沈相清點頭應是。
“什麼時候走?”紀明遙便問“我著人把你們的貨物、細軟歸置回去。放心不少一樣。”
“若淑人不嫌麻煩……就在今天吧。”沈相清垂首說。
“好。”紀明遙示意“青霜。”
青霜便忙上前笑道:“兩位跟我來吧聽我安排。”
“等等。”紀明遙叫住他們。
沈相清連忙回頭。
“若有人無故欺壓記得來找。”紀明遙輕聲說。
沈相清說不出話隻能深深一揖。
他走出房門。
他忍不住回頭、再回頭。
直到他將走出院中淑人仍在堂屋。她安靜地望著不喜不悲無怒無情。
淑人……是在送他們嗎?
沈相清兩眼模糊。
看不清神情淑人的麵龐又與姐姐的重疊。好像是十四歲的姐姐坐在窗前含笑看著他不肯讀書做功課非要爬牆上樹摘果子。
七月的棗已熟得脆甜。他摘了滿袖滿懷洗乾淨給姐姐吃、給二妹妹吃送給娘吃留下給爹和大哥回家來吃。①
姐姐給他做著襪子。看他鬨夠了吃飽了又拘他在桌前一筆一筆教他練字免得爹回來訓斥。
等棗子摘光樹葉落儘的時候爹就去了。
天上下起小雪姐姐就走了。
現在很快要是春天了。
是姐姐……再也看不見的春天。
沈相清淚乾腸斷。
樹上已發新芽。
……
“春裝都做好了。”紀明遙撫上賬冊。
崔玨撫上她的手。
這話夫人昨日便說過。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