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遙寫《春江花月夜》崔玨則寫《莊子》中《秋水》一篇。
紀明遙仍用漢隸慢筆崔玨卻已換了行書兩人幾乎同時寫完。
各自擱筆看了一時自己的字紀明遙先走到崔玨身邊看他的。
“果然遒勁灑逸、神氣清健。”她摸了摸已近全乾的“天下之水莫大於海”幾字。
下一句是“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①
她想起兩世都從小學過的樂府詩句:
“百川東到海何時複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②
這便應是他人生的準則與方向吧。
“當不得夫人如此誇讚。”崔玨已忙走到夫人的字旁。
一看之下他不禁怔在原地。
好氣韻瀟灑、骨潤剛正的字。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③
用漢隸寫唐詩更顯綺麗飛逸。
原來夫人小小年紀字竟這樣好。
紀明遙也走回自己的字旁
完咯!這就是她目前世俗意義上最優秀的一麵咯!
希望崔玨千萬不要對她燃起什麼不可能的期待啊!
她說完就跑出去摘了耳環遞在青霜手上。
投壺咯!!
在窗內觀看了片時夫人投壺崔玨繼續看他清晨拿過來的書。
夫人投壺三刻鐘在廊下歇息了一刻鐘又被丫頭們請去踢毽子。
開始夫人顯然不是很情願被丫頭們說了幾句好話就卸下簪釵踢了起來。
夫人的裙擺如晚霞卷動。
崔玨繼續看書。
夫人踢了不到兩刻鐘毽子就說累了無論怎樣都不玩了。
夫人去沐浴了。
崔玨繼續看書。
夫人還洗了發。她從臥房出來隻穿翡翠色輕羅裹胸和茜紅的褙子坐在榻上晾頭發。
崔玨放下書。
夫人向他看過來麵頰微紅但眼中沒有其他意味。
崔玨喉結滾動問:“傳飯罷。”
“嗯!快傳快傳!”紀明遙真的餓了!
上午運動量極大超標!
午飯後夫人仍隻穿著浴後的衣衫在屋裡散步消食。
崔玨亦站立消食
心中默背《太上老君清靜心經》。
夫人又午睡了半個時辰。加上昨晚的睡眠便是共五個時辰半。
午睡起來夫人穿上了能見外人的衣服。
崔玨頓覺心中一輕。
一整個下午直到晚飯前夫人都沒有離開榻上。
他看書夫人也看書。但夫人不肯端正坐著看。她躺著、歪著、斜著翹著腳、手撐著臉真是、真是……真是——
真是沒有一點正形!
崔玨從未見過以如此姿態看書之人。
他忍了一個下午。
終於等到晚飯之前丫鬟們去擺飯他與夫人有片刻獨處方問:“夫人看書為何不正坐以觀?如此也對身體更好。”
來得好快啊!紀明遙心想。
她實話回答:“因為我喜歡歪著。而且我會不斷換姿勢對身體損傷沒那麼大。其實總筆直坐著也對身體不好二爺不是也會坐半個時辰便起身走走麼。”
她等著看崔玨還會說什麼。
崔玨在猶豫。
他一直猶豫到了晚飯之後又猶豫到了他沐浴之後。
今日他洗得不算太晚出來時夫人還沒睡正滾在床上看明日回門要戴的發簪手裡掂來掂去似乎在嫌太重。
雖然才不到戌初一刻但已在夜間又是臥房床帳之內夫人如此倒無妨。
丫鬟們都不在房中了隻他與夫人說些稍重的話應也無妨。
崔玨坐在床邊
“‘也不雅觀’?”紀明遙笑問“還是‘也不體麵’‘也不規矩’?”
哎。
不是她會讀心術實在是這話她太熟悉了。
隻不過會說這話的另一個人總是當著眾人——長輩、姊妹兄弟、親友、丫鬟仆從甚至客人等等幾乎所有人——不顧她的顏麵直接問到她臉上讓她久而久之練出了一副無敵的臉皮隨便她去說。
而崔玨再想說也會一直忍住忍到身旁沒有一個彆人的時候才會問她態度更是天上地下。
所以她也不能用應對另一個人的態度來應對他。
崔玨被反問得沉默了片刻。
他問:“夫人不高興嗎?”
紀明遙笑:“現在還沒有。”
崔玨更加謹慎又思索半刻方說:“若夫人願意改我——”
“但我不想和二爺交換。”紀明遙說“我也不覺得在自己房中隨心高興有錯需
要‘改正’。
無論崔玨說出什麼條件,她都不會答應,所以她要在他沒說出口前就打斷他。
今日為了他給的好處,“改正看書時的坐姿,明日就會為他給的另一項好處繼續“改正另一件。
到最後,她會被改造成崔玨心中最好的夫人的模樣,但那就不是她自己了。
她也是非常認真的不覺得自己有錯。
她隻是喜歡在自己屋裡歪著啊!成了婚就連這點自由都沒有了嗎?!
她拒絕!!!
紀明遙把整個身體埋在了被子裡。
她又把臉露了出來。
她直視崔玨,又說一遍:“我不覺得我需要改正什麼!
崔玨既不是她的家長,也不是她的老師,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和他做“夫為妻綱的封建時代樣板模範夫妻。
更重要的是,她已經成年了,她可以決定自己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他會是什麼反應?
紀明遙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但崔玨隻是發出一聲歎息。
他伸出手,想碰一碰夫人的臉,又在離夫人還有兩寸時停下。
“我並非覺得夫人不好——
若並非覺得夫人不好,他為何要用“改正二字?可見他心中的確認為夫人所做不妥。
夫人的話也不無道理:她隻是在自己房中隨心,何談錯誤。
可如此歪斜,又著實不尊重書墨。
他陷入矛盾,猶自深思,紀明遙縮在軟滑舒服的被窩裡,漸漸睜不開眼睛。
困啊。
明天回門,還要早起。
這麼簡單的問題,他要糾結到什麼時候?
要不要和他說先睡覺,明天再爭論……
紀明遙無意識翻了個身。
崔玨給她蓋好露在外麵的腳,下床吹燈。
夫人的呼吸均勻綿長,他也逐漸生出困倦。
十九年來,他從未在當日之事尚未結束時入睡,現在卻覺得,先睡也無妨。
夫人已經睡熟了,隻他自己,即便思索出結果,又與誰去說。
又沉思片刻,摸了摸夫人的發梢,崔玨閉上眼睛。
……
理國公府。
紀明達在等溫從陽過來。
今日開始,連續五日,都是太醫說她容易有孕的日子。其他時間,溫從陽睡在哪裡她都不管,但這幾日一定要與她共寢。
讓
溫從陽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