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遙還是隻能看見崔家鋪地的石磚和一重重門檻。
身旁的人依舊耐心緩步與她一同向前。圍隨恭賀的人似乎比在安國公府還多都是她不熟悉的聲音。
紀明遙深深呼吸將紅綢握得更緊。
崔玨便更留意她走得穩不穩、是否有異。
紀明遙聽見幾個年輕人的聲音他們應是聚在一處“嘻嘻嘿嘿”笑著在說——
“沒想到崔兄娶了妻竟是這般柔情?”
“我也是……還以為崔二叔會對著新嬸娘都冷清清的!”
“小點聲!小心崔二叔聽見——”
“怕什麼!今天大喜之日難道他還拿著你的文章問你嗎?”
“一起讀的書崔兄都是翰林侍講了……”
“這幾位兄台——”這又是另外一撥年輕人了也湊過去笑問“崔兄對你們也沒提過新夫人的事?”
“是啊!同在翰林院一年
“那他可真藏得緊!聽說連崔大哥都問不出他和二嫂的相處!”
“是問不出……還是根本沒有?”
“沒有還對嫂子這般?”
“我看倒也不必為奇”這是一個沉穩些的聲音“崔兄隻是麵冷口冷其實心裡不冷。二月初七我與崔兄一同下衙正好順路一段崔兄看我去藥堂給家母抓藥還問家母是何病症薦了一位好太醫家母看過果然好些!崔兄待我等蠢鈍同僚都如此何況這位是他的新夫人。”
一句接一句的“二嫂”“嬸娘”和“新夫人”又讓紀明遙兩頰燙起來。
不過她有些高興。
崔玨……果真沒對任何人提過他們的私話嗎?
仔細想想孟姐姐似乎的確不知道她與崔玨幾次相見都說過什麼、做過什麼。
其實她很不喜歡溫從陽什麼事都對他母親說。可她從前也並沒有立場讓溫從陽對他的家人保密。甚至她總覺得溫從陽會一張嘴對何夫人說出“遙妹妹不讓我說”
或類似的話。
她以後,是不是也不必再為被迫泄露隱私開解自己了?
身旁人的腳步更緩下來,再邁過一重門檻,便是拜堂的正院。
崔家高堂俱已不在,隻有牌位擺在上首。
崔瑜站在父母牌位旁側,看早已長大為官、能獨當一麵的幼弟穿著他六品服色的官袍,手牽紅綢領新娘走過來。
他神色雖依然嚴肅清冷,卻時不時向旁側的新娘看上一眼,注意著新娘的腳下,即便周圍人再如何起哄也沒收一收。
崔瑜便不禁笑了。
這小子,看來也不是呆得無可救藥嘛。
拜堂成親。
佳偶天成、地久天長。
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三拜,禮成,新人送入喜房。
崔家竟然給新娘備了軟轎。
紀明遙被扶入轎中,手中仍然緊握紅綢一端。她在轎上,崔玨在轎下,他們依然被紅綢緊緊連在一起,紀明遙心裡想的卻是孟姐姐,——從明日起,就要改口稱嫂子了。
這軟轎,是誰為她準備的?
她認為應該是孟姐姐,但如果不弄清楚就直接排除崔玨的功勞,也不太好。
這個問題,光憑自己想,自然不能分明。
軟轎沒有行太久便停下。紀明遙被攙扶下轎,扶入新房,立刻察覺到這房中應有不少女客。
她被扶到喜床上坐好。
扶她的人就是孟姐姐。
——要揭蓋頭了。
喜娘的吉祥話在紀明遙耳邊繞過一圈,全沒進去。她隻從蓋頭下看到崔玨的青袍離她近了,青與紅稍稍碰觸,又飄蕩著分開。
她聽見了輕微的呼吸聲。
是崔玨在緊張嗎?
紀明遙眼前豁然亮了。
她抬頭,眼中正撞入崔玨的臉。他似乎麵色平靜,眼中也無波瀾,耳根卻已經微微發紅。
幾個月不見,他好像……白回來了,所以那一抹紅就分外明顯,讓紀明遙不禁又想起一年前,安國公府的花園裡,她傻傻地問他京中有什麼流言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紅了耳朵。
紀明遙不由一笑。
崔玨一怔,也一笑。
紀明遙還從沒見過他笑……原來,他笑起來是這樣……她想起初春山間的積雪落入清溪,溶溶飄化,清寒的風吹在她臉上,她卻隻覺得春意盎然。
“笑了——快看,都笑了!!
“新郎官看新娘子都看直眼了!
不知是誰帶頭,屋內一片善意
的起哄聲。還有小女孩清清脆脆地說:“娘,畫上的仙女下凡了!”
“是啊!”不知是誰又接話,“娶這麼一位神仙似的娘子進來,怪不得咱們小崔翰林都化成了繞指柔!”
紀明遙也禁不得這樣的打趣,連忙低頭。
崔玨也垂下眼眸,在喜娘的指引下坐在新妻身邊。
合巹交杯。
崔玨穩穩端住酒杯,看著新妻飛上紅霞的臉,與她交臂同飲。
她的手臂比他的細很多,也……更軟。
解纓結發。
兩人的發絲緊緊纏繞在一起、不分彼此,被放入錦囊。
禮成。
女客們都被孟安然請出去入席。
一切喧鬨都遠去了,忽然隻剩他們兩人,房中便比平常更覺安靜。
大紅的床帳下,紀明遙與崔玨默默相視。
誰都沒有移開眼神,但誰也沒有先動一動。
孟安然派來暫時相幫的丫鬟嬤嬤還沒摸清新二奶奶是什麼脾氣,其實,咳,更不熟悉二爺,便看安國公府陪嫁來的人。
紀明遙的陪嫁就更不會去打攪姑娘和姑爺了。——這還是姑娘第一次離姑爺這麼近呢!
況且姑娘自己心裡都有主意。
紀明遙心裡……沒有主意。
她隻覺得崔玨離得太近了,近得他的呼吸都能撲在她臉上。她不免想到,自己的呼吸是不是也能被他感受到?可她想屏住呼吸,又覺得這樣好像是她先服軟,輸了的一樣。
何況——
他真好看。
崔玨的手在袖中攥緊了又鬆開,手心漸漸出了一層薄汗。
夫妻之間,相互注視合乎情理,他不能躲。
他也沒有不可被新妻細看之處。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有小半刻,紀明遙……脖子酸了。
這鳳冠她快戴大半天了,好累啊。
她還渴,還餓。
“我——”最終還是紀明遙先打破了這一室靜謐,“我能先、先換衣服嗎?”
崔玨先還一怔,隨即飛快起身:“你、你……夫人請便。”
他調整氣息,儘量平穩地說:“我先去前院待客,夫人請用酒膳,不必等我。”
“好……”紀明遙想起身送他。
從前他是未婚夫,是客,她該送他。如今關係更親密了,她卻更該依禮待他。
但她一日沒吃飯,頭頸又發沉,起身時便微微晃了晃。
崔玨看在眼中,並未多想,便忙去扶她:“你坐著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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