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照忙收斂心神。簌簌樹葉聲裡,隻聽那女鬼哀哀哭訴道:“……自泰安十三年以來,奴日日思鄉,不得歸鄉。悲浮萍之身,河無定骨;哀凋花殘歲,家鄉難覓……”
其鏡呆呆的:“這女鬼還挺有文化……”
明直中肯道:“跟以前老想跟少爺成就好事的妖豔賤貨不是一條道的。”
褚照:“???”
忍無可忍,他抽出折扇,轉身往兩個小廝的頭上各敲了一下。
明直和其鏡捂頭。不過捂頭也來不及了,女鬼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大聲喊:“誰在那兒?”
褚照:“……”
他狠狠瞪了兩個不著調的小廝一眼,然後輕咳一聲,整整衣冠,從黑暗中走出。
“姑娘勿怪。小生並非有意偷聽。”
他持扇告罪,端的是彬彬有禮,隻是那薄唇含笑,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個薄幸錦衣郎。
那女鬼卻怔然呆在了那裡,神態恍惚,若木樁狀。兩隻眼睛動也不動地瞧著褚照,明明還是黑夜,可看到那樣豔麗的容色,女鬼卻覺得眼裡的天地仿佛豁然一亮似的,令人又心悸,又喜愛。
這樣長久不動的沉默,褚照持著折扇的手,忍不住微微攥緊。
若是那女鬼暴起殺人……
他就用遁符跑!
反正他現在看到鬼,知道老嶽坡必定有問題了,那麼信息什麼的,在命麵前哪有命重要啊!再說了,他完全可以回縣衙搬救兵,所謂岑元子一出,大殺四方,他根本沒必要在這裡做無謂的犧牲!
正胡思亂想後路,女鬼忽然出聲。
“你、你都聽到了……”
正想回去要怎麼打滾耍賴求岑元子出手的褚照,冷不丁聽到女鬼軟了幾度的聲音:“……”
他僵著臉:“啊?”
“就是,就是聽到奴在這哭了啊……”女鬼低頭,輕聲怯語地說。
一個半夜啼哭的怨鬼,突然作出嬌羞小女子狀——轉變太快,縣太爺的頭皮下意識發麻。
“泰安十三年,乃先帝執政的最後二年歲月。不知姑娘有何冤屈?”褚照深吸一口氣,決定以不動應動,謹慎地轉移看起來似乎越來越有“聊齋”風格的話題。
聞言,那女鬼嬌嬌怯怯地行了一禮,動作瞧著頗為熟練,鶯語細細:“公子容稟,小女子乃蘇州人氏,閨名婉春。家父陳默賢乃泰安三年舉人。家中頗有資財。”
還等著聽重要信息的褚照忍不住:“說重點。”
那些舉人、有資財什麼的,跟你在那裡哭自己冤枉有關係嗎?
女鬼一僵,這書生,怎麼那麼不解風情?
可轉念一想,女鬼又覺得稀鬆平常,總有些書生是這樣,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男人也一樣愛偷樂。古往今來,那麼多書生拜在狐鬼的石榴裙下,這書生估計是還不懂男女歡好之樂——這也無妨,待她稍作幾分可憐之態,他自會上鉤。
於是她振作精神,淒楚傷懷道:“小女子自幼喪母,家父不願再娶,對小女子悉心教導,千辛萬苦將小女子養大。泰安十三年,小女子隨家父往青州去,途經黑河縣,時天降大雨。家父恐誤了青州事宜,便將小女子暫安排在了縣內。孰料……”
似是想到傷心事,女鬼忍不住再次哀戚起來:“半月之後,家父被青州官府的人送回時,已然變成了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