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16(1 / 2)

繁華信 梅子刀 6882 字 7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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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陳端玉將她哥哥去闝的事告訴了她母親。她母親雖氣悶,卻也無可奈何,一個一輩子沒怎麼出過深宅的婦人,已經管教不了二十來歲、長得人高馬大的兒子了。陳端玉想將此事告訴祖父,好叫他來管一管,母親卻不讓,說二房夾在大房與三房中間,本就不受寵,若祖父知道了,該更不待見她們娘仨了。

氣得陳端玉又哭了幾場。她與施嘉莉說:“我千萬不能待在這個家了,哥哥不成器,母親也軟弱!大學畢業後,我就要去英國留學,並且要努力留下來,在那裡紮根後,再將母親接過去。至於那個混帳哥哥,我不要了!”

為此,陳端玉在課業上更加用功,減少了許多與嘉莉玩樂的時間。嘉莉心中鬱悶,卻也不能抗議什麼,畢竟不能耽誤好友的前途。她的係中僅有她一位女同學,且她又不住校,除去陳端玉,她竟沒有彆的女伴了。課餘時間她覺得沒意思,便去旁聽了一場文學集會,聽那些人談起海涅、博爾赫斯,她簡直昏昏欲睡;後來又去參加了一個本係的講座,剛一進門,就發現主講人竟是大痦子老師,她立刻扭頭走了。

唉!中國有四萬萬人,竟無一人注意到她的無聊!因此,她開始期待起李峴祺的生日會來。不用想也知道,李峴祺定會邀請一大幫人,那麼,她要做其中最出彩的那一位。

生日會在禮拜天。施嘉莉早已提前想好了那日的裝扮,當然,她也沒有忘記將禮物寄給方峪祺。從鄔城到上海,用最加急的郵遞,兩日即可送達,她便在禮拜五時將禮物寄了出去,希望它能在最合適的時間被送至方峪祺手中。

“上海,國立交通大學,醫學部(注),一九三二級,方峪祺先生收。”

關於方峪祺讀醫科的事,施嘉莉還是聽芳姨無意間說起的。她認為方峪祺此人與醫科很適配,篤行良善,沉穩持重。相反,教育界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李峴祺那人太過圓滑老練,心思深沉。

不過那又怎樣呢?她樂意與他交鋒。

禮拜天,施嘉莉舒服地睡了個懶覺,把頰上肌膚睡得飽滿透亮。簡單用了一點午飯,她回到房間,將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配飾都從櫃子裡尋出來,擺在一起看了眼效果,覺得滿意,才去浴室洗澡了。剛在浴缸中加入幾滴玫瑰花水,芳姨就過來敲門,略揚了聲道:“小姐,廚房的水龍頭不出水了,怕是管道堵了,我去找人來修一修。”

“哎,好。”嘉莉隔著門應道。

她在缸中泡了半個鐘頭,怕泡多了手指頭會變皺,便係上浴袍出來了,坐回妝台前,在身上和臉上搽了不同的潤膚露。正揉著臉頰時,客廳裡的電話響了,她沒管,繼續揉捏著,不過電話鈴響個不停,她便喊了一聲:“芳姨,芳姨!”公寓內無人回應,她才想起芳姨出去了。

她起身來到客廳,趴在沙發靠手上,拿起電話筒:“喂——”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低低的聲音響起:“喂。”

施嘉莉覺得這聲音極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便問了句:“哪位?”

又是片刻無言。正在嘉莉覺得奇怪時,電話那頭才緩聲說:“是我,方峪祺。”

施嘉莉忽地在沙發上坐直了,手指捏著浴袍襟子,期期艾艾道:“噢……是你啊。”

自她那次問他喜不喜歡她過後,她就沒再與他說過話了,算算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如今又碰上他,她覺得有點難為情,也有點後悔,也不知那天她是被什麼鬼迷了心竅了,竟當麵將那話問出了口。若重來一次,她一定不問的。

好在方峪祺不是那種會揶揄旁人的性格,他似乎也略有赧然,說:“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接電話。”

施嘉莉反應過來,方峪祺這通電話是打給芳姨的。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她十四歲那年去了一趟清水鎮後,芳姨便不再請她幫忙給方峪祺寫信了,而是花更多的錢,找個公共電話亭給方峪祺的學校打電話,再請人叫他來接。搬到公寓後,她便告訴芳姨,不用再去外麵打電話,直接用家裡的電話就好。芳姨接受了這份好意,然而母子倆都不是願意麻煩彆人的人,他們一個月才通話一次,時間總是很短。

今天是方峪祺的生日,想來母子倆是特意選擇今天通話的。

陰差陽錯,竟被她接到了。

施嘉莉的頭發擦得半乾,濕答答地隨意挽起,有一絲垂落下來,細尖發尾搔得她脖頸紅了一小片。她微咬下唇,說:“沒關係。芳姨她出去了,所以我接了電話。”頓了頓,她換了上揚的音調,說道:“方峪祺,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他也稍稍遲疑,“……是母親與你說的麼?”

“嗯,她說你是十月初二生的。”施嘉莉手指纏繞起電話線,慢吞吞道,“禮物你收到了麼?”

“收到了。”他停頓得更長久,“……謝謝。隻是……待我放年假,去了鄔城,將它還給你好麼?”

聽到方峪祺說他放年假時會來鄔城,施嘉莉心裡綻出一點淡淡的喜悅,隻是聽了後半截話,那喜悅又被衝散了:“為何要還給我?那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電話那頭隻傳來微弱的呼吸,和手指漸漸握緊電話筒的聲音。施嘉莉見他又不言語,心猜他大概是難以啟齒,那麼,他是怕他回不起這份禮罷?這支鋼筆對他而言,實在是貴重。

可她不想送他與他身份“相稱”的禮物,她不能送李峴祺昂貴的,送他便宜的。

“等你來了鄔城再說罷。”施嘉莉嘟囔道。

“好。”見她答應,他似乎微微鬆了口氣,“那……我不打擾了。”

“嗯。晚上芳姨會在家,你再打過來罷。”

“好,謝謝。”

施嘉莉掛掉電話,細細吐出一口長氣,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再回到妝台鏡前,她發現了細白脖頸上的小點薄紅,半截指腹大小,讓她想起之前讀過的鴛鴦蝴蝶派小說裡寫到的吻痕。

吻痕……她的臉蒸起熱氣,也變得紅通通了。

她趕緊往臉上拍了點清涼的潤膚水,才把這一點點熱氣驅散了。她在臉上化上白水一樣的妝容,塗的口脂也淺淡,耳上戴了珍珠,再把煙綠色的旗袍一穿,所及之處仿佛遍染春意。正巧芳姨也在這時回來了,為她簡單編了發,彆上一隻貝母珍珠發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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