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解玉便開始早出晚歸、到處奔波了起來,一如他向封靈承諾的那般,努力行驅鬼除邪之事以換取足夠留在地府的功業。封靈則暫時按捺不動,一邊等著解玉和酆靈英搭上線,一邊守著正殿裡每日不絕的太子香火。
她得空的時間長了,有閒心圍觀解玉的機會便多了。起初,解道長還得靠紀蘇文的攙扶才走的回城隍廟,後來次數多了,招式和路數便熟練了,帶傷回來的頻率也就少了。
至於太子那邊,仍不時有小鬼作祟,偶有幾次還直接出現在了有酆家人在場的白日,偏後者卻對此毫無反應。草木皆兵之下,太子對酆家的信任更低,隻能一次又一次地避開各處耳目,尋著由頭讓解玉進宮驅鬼。有太子這棵大樹乘涼,解玉的活計也開始多了起來,到入秋時,甚至已在望京小有名氣。
這樣明晃晃的跟酆家打擂台、搶生意的行為,按說是會被人記恨上的。可不知道是否有酆靈英的授意,解玉在望京的一舉一動都不曾受到誰人阻攔。同樣地,酆靈英也沒有對太子繼續被鬼祟困擾一事表態,更沒有在與解玉往來時提及此事與酆家馭鬼術有無關聯。
酆靈英不說,他便也懶得深問,總歸是自己得了好處,索性佯裝不知,隻按照封靈的叮囑與這位少家主拉近著關係。
直到下了入秋後的第一場雨,解玉才終於等到來自酆靈英的邀約。似乎是酆家內裡想要重修家祠,一並將祖墳遷往彆處,最遲年內就會動工。酆靈英不欲繼續乾等,便乾脆請解玉登門商量對策。
……
“酆姑娘,我還是先去向貴家家主道個禮吧,”解玉跟在酆靈英的身後,“沒有拜帖,又驟然登門造訪,若連主人家的麵都不去見一眼,實在有些失禮。”
一開始確實是酆靈英主動邀約,可那一次卻因為皇帝臨時請了身為國師的酆家家主進宮祈福,身為少家主的酆靈英也一並被宣召進去了,前後耽擱了數日而沒能成行。之後便是解玉受托出城驅鬼,又一次與酆靈英錯過。直到今日返回城隍廟,方被蹲在門口的酆家隨從守住,這才帶進了酆家。
“我爹他又進宮了,沒個十天半月的回不來……家裡的其他人你都不必去見,他們最近折了好幾單生意在你這裡,不找你茬便算不錯了。”
剛解釋兩句,酆靈英便看到長廊拐角處風風火火跑出來一個錦袍少年,立刻停下腳步高聲道:“酆容!這個時辰不去聽師傅授課,在後院跑來跑去的做甚!”
被稱作酆容的少年一下子停住了,須臾帶著滿臉的不情願挪到酆靈英跟前。快速地掃過解玉的臉,酆容拉長著聲調求饒起來,“我的好阿姐,你就當今日沒看見我行不行?那些課一點意思都沒有,我才不要去聽!”
酆靈英的表情一下子嚴厲起來,但顧及著解玉在場,不好把話說的太重,隻側頭吩咐起身邊的女護衛,“你親自把小公子帶回堂上,讓授課的師傅嚴加管教,該罰便罰,不必念著他的身份手軟!”
後者應了一聲,輕車熟路地抓過酆容的胳臂,又笑眯眯地將人扭了個方向,朝酆靈英與解玉一示意,領著試圖掙紮的酆小公子便離開了。
“……讓解公子見笑話了,”目送酆容的身影消失,酆靈英腳下方又動作起來,“實在是舍弟頑劣,在他麵前不得不嚴厲一些,否則就要成那翻天的混世魔王了。”
解玉哪好評價他人家事,隻笑著接了一句,“酆姑娘是家中的長姐?瞧著待幾個弟弟都是極好的。”
且不論這個酆容,便是當日為他所騙的酆七,酆靈英也隻是嘴上說的凶狠,該有的關切與擔當都是不缺的。
“我就這麼一個弟弟,以後也是要他與我共同撐起酆家門楣的,”酆靈英說的坦誠,“於公於私,我都該對他好……就是這小子最近愈發的懶散,自覺我這個做姐姐的成了少家主,他便可以不管不顧地隻當個大少爺了!”
“……七公子,不也是酆姑娘的弟弟嗎?”
解玉默默記著進來的路線,聞言順嘴一問。他今日來的匆忙,封靈還不知道他回了望京,甚至已經進了酆家。他如今多記一些,若之後封靈自己想來,也不必兩眼一抹黑地來回瞎轉……顯然,解玉忘記了封靈本就是一隻可以到處亂飄的千年女鬼。
“我有許多的堂表兄弟,但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就酆容一個。”
酆靈英停在階下,回身朝解玉示意,“解公子,便是這裡了。”
「酆家藏書閣」
解玉掩在袖下的指尖無意識地蜷起,一雙眸眼毫不遮掩地看向欲合未合的半扇門扉,而後驚異地發現,這藏書閣竟比他想象中的破舊許多。若隻看外觀,全然想象不出裡麵竟存放了酆家的眾多文籍。
酆靈英領著人推門而入,三兩步後停在正中,又伸出手大概指了幾處方位,“解公子,記錄有我酆家諸位先祖生平事的文籍,便在我剛才指的幾處架子上放著……就是不知道有無人帶走翻閱,又或是胡亂放在彆處了。”
解玉聽了酆靈英的話,一邊張望著,一邊抬著腳朝裡走進。卻突然在下一刻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膝蓋猛地向前傾倒,整個人重重撞向地麵。
“解公子!”
酆靈英急急上前,將人攙扶到角落的矮凳上坐下,又轉頭看向解玉摔倒的地方。
“酆姑娘,我好像踩到什麼東西了……”
解玉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好在這段時間受的傷不少,膝蓋傳來的痛楚尚算能夠忍受。稍事歇息後,解玉開口解釋了一句,同樣將目光移向了害自己摔倒的地麵。
“這是,玉環?怎麼還裂了道口子……”
解玉盯著酆靈英手裡的害自己跌倒的罪魁禍首,忍不住發出一句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