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曖昧的光影中,男人烏黑的眼瞳像泉水洗濯過般清冽,直勾勾凝視著麵紅耳赤的女孩子,喑啞著嗓音說:“學會冤枉人了。”
他視線下移,示意她看。寧姿這才發覺自己還抓著他的衣襟,頓時臊得慌,觸電一般迅速鬆開。
霍辭從容起身,隻餘下雪鬆般清冽純淨的氣息縈繞在她的鼻腔,像極了雪融後的清晨,四周都被濯洗得乾淨,那茂密的鬆林裡彌散的氣味。
“洗手間的抽屜裡有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我在隔壁客房。”
寧姿低低應了聲,心中卻疑惑,他一個人住,為什麼多備一套洗漱用品?
有感應似的,霍辭走到房門邊,忽停下腳步解釋,“一直希望你能住在家裡,所以把可能需要的東西給備好了,除了這些還有卸妝的用品,我不太了解,所以買了六七個不同品牌的。”
寧姿怔住了,眼神相觸的一刹那,仿佛火星蹦入乾燥的柴堆,熱烈升騰,能點燃彼此。她不作聲,他輕輕留下一句“晚安”,關上門離開。
寧姿是認床的,但是房間內、乾淨柔軟的被褥上有他的味道,清冽又好聞,漸漸安下她的心神。
淩晨天氣突變,暴雨傾盆,一記驚雷在天空炸響,她被驚醒過來。窗外密雨如織,雨珠落在窗沿邊四處飛濺,發出細密的動靜。漆黑的天空不時劃過鋒利的亮光,伴隨著轟隆隆的悶雷聲,氣氛像極了一些災難片的開頭,有些可怖。
寧姿身體繃緊,十指抓緊被角,把整個人都埋進了被子裡。記憶裡也是在這樣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鐘騰冷肅著一張臉告訴她,父母永遠地離開了。從那以後,她就對雷聲特彆敏感,雖也嘗試過克服,但還是失敗。
又一記驚雷炸開,仿佛大地也隨之震顫,寧姿被嚇得縮成一團,忍不住發抖,在下一記閃電劃破夜空時,她再也忍受不了,赤腳下地跑出房間。當回過神時,她已經站在客房門口,手抬起又放下。
窗外雷聲仍大作不休,雨夜風涼,從足底升起一股寒氣。她退縮了,在心裡無奈地問自己到底在乾嘛?
就在即將轉身回去的那一刻,緊閉的客房門忽然開了。她瞪著圓圓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睡眼惺忪的霍辭靠在門邊,微垂著視線看向她,唇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大燈被他打開,暖色明亮的光線向室外傾瀉,映出門外少女纖弱的身姿,長發披肩,小臉雪白,不知被驚還是被嚇得細微地打了聲嗝。霍辭想笑,看清她光著的腳時,笑意頓時消散,濃眉緊鎖,麵色發沉。
寧姿注意到他目光的變化,抿了下唇,不知所措地蜷起腳趾,忘記了害怕,忙解釋說:“打雷下雨,我擔心你沒蓋好被子……”
話說到一半,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簡直是口不擇言、胡言亂語。
霍辭並沒聽她說什麼,跨前一步,嚇得她往後退了半步。他眉間溝壑更深,如離弦的箭般迅速跨至她麵前,令她退無可避,一手捏住她纖薄的肩,一隻手臂繞過她的膝彎,熟練地把人打橫抱起,驚得她又忍不住打了個嗝。
她很輕,陷在他的懷裡像一團嬌柔的羽毛,霍辭抱著她一路走回主臥。剛被扔到鬆軟的床上,寧姿立刻掙紮著坐起身,“都是可以解釋的。”
“想解釋什麼?”
在他威脅的眼神下,寧姿想了許久,誠實道:“我沒有什麼奇怪的企圖,隻是打雷,有點害怕。”
“有奇怪的企圖,我也不介意。”霍辭坐在床邊,鬆鬆地抱住她,伸手拉過被子裹住她纖細的身體,再低頭親吻她的額發,“下次記得穿鞋。”
“真不是……而且也不會有下次!”她急著反駁,呼喝聲隨著窗外雷聲轟鳴而偃旗息鼓,小聲說,“被嚇到,一時情急跑出去,忘記了穿鞋。”
“既然都到房門口了,為什麼傻站著?”霍辭問,微微低頭,慢悠悠地握住她細白的手指,溫柔地為她取暖。
“我突然覺得太過莽撞,有些歧義。”
她十分直白,惹得霍辭哭笑不得,雙手壓在她的肩頭,令她躺下去,自己也脫鞋上床。寧姿看他動作,卷起被子滾到一旁,緊張得舌頭打結,“你……你怎麼不回自己的房間去?”
“糾正一下,這裡才是我的房間。”霍辭側躺在她身邊,把被子壓在身下,單手支著頭,昧色的台燈亮光落在眼睫上,染上一層淡金色,原本墨黑的眼瞳映出琥珀般溫潤的光,“不是怕嗎?我在這裡陪著你。”
她正想說不用,他卻先一步為她掖好被角,一隻胳膊橫在她腰間,以一種悠緩的節奏輕輕拍,完全把她當作孩子在哄。這種感覺真舒服,忽然不想拒絕,即便仍有些害羞,依然沉溺在他的溫柔裡。
窗外的雷聲並未消散,卻不再駭人,反而變作熱烈的奏鳴曲,而更引人入勝的是他均勻的呼吸聲。寧姿把臉半埋在被子裡,兩眼彎彎像月牙,小聲說:“唱歌給我聽。”
“得寸進尺。”他無情批判。
她靈活地一側身,抱住他的手臂撒嬌,“聽見你的歌聲可以轉移注意力。”
見他有些動搖,又添了把柴,“你曾在我父母跟前承諾會對我好,不輸給他們,可我小時候懼怕雷聲,他們會唱歌哄我睡。”
霍辭實在無可奈何,清泠的聲音在她耳畔認真說:“我五音不全,聽了我的歌聲,你恐怕更睡不著,退一步,我哼給你聽好不好?”
寧姿想了想,也行,乖巧地點了點頭。
霍辭清了下嗓,磁性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輕柔響起,是《半島鐵盒》的曲調,舒緩柔和,如同情人綿膩的細語,安撫她的心。聽著聽著寧姿睡著了,在徹底進入夢鄉的前一刻低喃道:“撒謊,明明很好聽。”
印象中,食物中毒的事故在上一世也發生過,但那時的寧姿不過問“紅鼎軒”的情況,全心全意信任舅舅鐘騰,雖然也關心過這件事,但被鐘騰以對方訛詐為借口搪塞過去。風波平息之後,“紅鼎軒”的業績下滑跌入穀底,全靠霍家幾次三番幫扶,但已是強弩之末,再難恢複昔日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