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也常在夢中驚醒,夢裡頭多半是他心中的女孩嫁給了彆人,夢醒後痛苦依然清晰可感。
但是今夜,他卻做了一個完全沒有林悅的夢。
夢中,他依然是個建築師,而且事業很成功,經常全國各地的跑,而且很多城市都有他優秀的作品。
但是在這個夢裡卻根本就沒有林悅這個人,也沒有經曆過任何銘心刻骨的感情,他隻是按部就班地在父母的期望下學習、工作,而後又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一個人們交口稱讚賢妻良母的妻子,然後生了一雙兒
女,成為人們豔羨的所謂成功人士。
然而,所謂的美滿幸福的背後,他卻猶如一個先天性缺乏感知的人,根本就感覺不到任何的快樂和甜蜜,也沒有絲毫的激情和憧憬。就好像電影裡的楚門,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坐著相同的事,所有的工作,所有身邊的人和事,都是提早安排好的劇本,他可以做的很出色,卻沒有一樣是自己真心想要的。
他隱隱地感覺到了自己的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被封印起來了,而且那是很重要的東西,但他卻怎麼也挖不出那是什麼。他隻能每天機械一般地設計、畫圖、開會、去工地,然後看著一棟棟樓拔地而起,然後成為夜色中燈光璀璨的地標,再在某一層的宴會廳裡帶著言不由衷的微笑,接受人們一而再地讚美。
就這樣,時光一天一天麻木而又飛快地流逝。
他的一雙兒女也逐漸地長大,但兩個孩子卻似乎就是他的複製品一般毫無特色,也同他一般墨守成規的讀書工作,成家立業,而他則逐漸雙鬢斑白,垂垂老矣。
七十歲那年,他送走了一直完美的無可挑剔,但卻從未令他心動過的妻子。而後到了八十歲,他也躺在了病床上,即將離開人世。
兒女們帶著各自的兒女圍繞在他的病床周圍,為他送行。
而直到這時,他才突然發現,他的孫子和孫女不但和兒子女兒長得一模一樣,就連動作表情也完全同步,而且看著他的目光之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仿佛與其說是送彆,不如更像是一場必須執行的程序,隻等他徹底咽氣。
他看著兒孫們那如同完全看著一個陌生人般淡漠的眼神,想著自己這一生數十年,竟然過的如同一日,到最後什麼都得到過,也什麼都沒留下,突然間感覺到了極大的恐懼。
而後,在夢醒的同時,一股強大的念頭終於從厚厚的內心深處衝了出來,猶如在黑暗中掩埋了許多歲月的一顆種子,終於得到了成長的力量,突破層層土壤的阻隔,最終得見天日。
刹那間,他仿佛突然看到了一縷光,那一縷多年前那一夜,他抱著昏迷的林悅即將被黃沙徹底掩埋時所看到的那一縷光,而後心境驟然澄澈,他明白他最想要的是什麼了。
不是名,不是利,不是什麼所謂完美的美滿,也不是曾支撐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工作成就,而是一份真真切切的情感。
這個情感,甚至不僅僅是愛和歡喜,快樂和滿足,就連恨、怨、癡、仇會令人不快甚至痛苦的情緒,他也都不介意承受,但唯獨不想到頭來隻有悔。
他錯了,真的錯了。
他曾以為熬過一個五年,就能光明正大的和小悅在一起,但誰能想到後麵又有一個五年。事情發生後,他又曾以為總能找到法子消弭母親做的錯事的影響,以及化解母親心中的偏見,可事實是又煎熬了一個五年。
人生既然如此不能預測,那為什麼還要等待所謂的合適機會?萬一等不到,又是一個五年,甚至十年呢
?到時候他等到的也許依然隻有苦苦地煎熬,卻始終不會有機會。
更可能的是,所謂的機會還沒到來,他就不可能再有機會了,因為他從來就沒有任何權力要求小悅跟著他一起等,更沒有權力阻止她接受其他人的愛。
夢裡,他直到即將離世才知道自己缺失了什麼,夢醒後他難道還要讓這樣的悲劇發生嗎?
不!這一次,他不會再當個懦夫了,難怕她最終的選擇不是他,他也要為自己爭一回。
許皓然的眼睛明亮了起來。
其實,他的心早就告訴了他方向,不然他潛意識裡怎麼會始終堅持每個月寄一封信,隻不過與此同時他的理智一直在試圖試圖阻止,分析了太多,蒙蔽了他真正的需求而已。
飛機還在轟鳴著,鼾聲還在起伏,窗外的夜還是很黑暗,但許皓然卻仿佛突然看到黑暗中有點點光芒在閃耀。
而後,他真的看到了淡淡雲層之下的人間燈火,那
是城市的光芒。
Frankfurt就要到了。
許皓然覺得,也許此時的他,就像是這深夜的Frankfurt,儘管此時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區都在沉睡,但總有那麼一些零零散散的光芒還在堅持著驅逐黑暗,就像是記憶中那些美好的部分。
他相信,隻要熬過這段最黑暗的時間,黎明終將到來。
望著下方越來越近的燈火,許皓然終於微笑了起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