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老太太也不由怔怔地,臉上破天荒地第一次露出了沉痛的安靜,眼神也不覺地迷蒙起來。
林兆文沒有急著再說下去,而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才悠悠地道:“可是,我就是再不願意忘記我兒子,我兒子…也回不來了,永遠都回不來了…”
“嗚嗚嗚…我的兒子,我可憐的兒子啊…”老太太突然捂著臉低聲地哭了起來。
這哭聲和先前的哭啕大嚎完全不同,一聽便是被擊中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才情不自禁流淌出來的。每一聲都純粹是一個母親的哀痛,沒有絲毫的做作,反而第一次打動了在場人的心。
“媽…”林丙修首先忍不住哽咽起來,抱住了老太太,讓母親靠在自己的懷裡。
“丙修…媽想你二哥…心就痛啊,可你爸…他卻硬要當好人,非逼著我接受那個野種啊…他還
為了那野種第一次打我…他是存心氣我…存心氣我啊…”老太太抱著小兒子,一下下地拍著他的手臂,像個受了無儘委屈的小孩,終於找到了可以訴說的地方,全都發泄了出來。
“媽…媽…您彆這麼想,千萬彆這麼想,爸爸肯定不是存心氣您的…”林丙清哽咽著安慰。
“是啊,嫂子,彆人不知道宜鬆大哥的為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林兆文又歎了一聲,“當年你們的孩子沒了,難道宜鬆大哥就不傷心嗎?那畢竟是他的親骨肉啊!所以我想,當時他抱丙清回來,一是因為湊巧,二來也是沒思忖周全,以為有個新孩子,你的喪子之痛也能減輕一些,我相信,他的初衷也是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當年宜鬆大哥是不是說過類似的話?”
他的聲音就像是催眠之音一般,又像是能震動內心深處的鐘聲。
老太太竟然慢慢地不哭了,還抬起頭來,老眼無神地仿佛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嘴裡還無意識
一般地自言自語:“他是說過這樣的話…他也說有了這孩子我胡思亂想也會少一些…可那不是我兒子,他為什麼還非要養?還把心都操在那野種身上…”
說到“野種”這兩個字,老太太立刻恍如大夢初醒一般,整個人又馬上清醒了過來,一雙老眼裡頭再度射出了強烈的仇恨,惡狠狠地瞪著林丙清,仿佛林丙清就是所有不幸的罪魁禍首!
林兆文立刻給出了答案:“那是因為宜鬆大哥是個行善積德的大好人!他覺得既然撿了這個孩子,就有責任撫養他長大,不能隨隨便便把孩子丟到彆人家去。也正是因為宜鬆大哥的品行貴重,鄉親們才會公推他當我們望京村的村長,這麼多年了,我們大家依然還尊敬他!說句不好聽的,大嫂,要不是因為宜鬆大哥的餘蔭在庇佑著你們,當年土地改造,你們家的房子早就全被收上去了,哪裡還能夠留得下來?”
這一次,林兆文一反先前的徐緩,句句都說的
斬釘截鐵,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說的老太太張了好幾下嘴,一時都想不到回嘴的話。
“媽…五叔說得對,在我們望京村,有誰提起爸爸不舉起大拇指稱讚的?就是因為爸爸處事公道,結下了很多善緣,當年大饑荒的時候,大家都還多照顧了我們家幾分…”
林丙修深深地動容了,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勸,“雖然我那時候還小,根本就不記得爸爸的樣子,可爸爸在我的心裡頭,誰都比不上的…媽,看在爸爸的份上,過去的事,您就不要計較了吧?咱們還是一家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