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悅悅,快回來!”林丙清在後頭聽得清清楚楚,再被眾人的目光一路注視過來,心裡頭頭一回產生了十分難堪的情緒。這難堪卻不是因為女兒不聽話,而是難堪眾人目光裡那種同情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性格老實,從來無法拒絕兄弟們的要求,所以每次被召喚,不管是什麼忙都隻是默默地幫了,從來不曾跟人家訴過苦。村裡人也都很有默契地不主動提他幫兄弟們白乾了那麼多活的事情,所以他也隻有在家裡頭會被老婆多嘮叨幾句。
這一切都像是遮了一層紗一般,誰都看的七八分清,卻都隻當做沒看見,他也多多少少還保留了一些顏麵,如今這層遮羞布猝不及防地一下子被自己的女兒掀開,他雖不曾遷怒女兒,卻覺得很不自在。
這些心理,前世的林悅都是長大後才懂的,而現在的林悅卻是方才計上心頭的時候就已經清楚了然,雖然這樣確實會刺到父親的自尊,但她還是毅然地做了。
不破不立,有些東西不揭開,就永遠不會大白,有些膿包不刺破,傷口就永遠不會好。假如不擺脫大伯家的欺淩,他們家隻會再一次重蹈前世
的覆轍。
所以,林悅是絕對不能讓父親追到的。
而林丙清因為下意識地回避著鄰裡的眼神,又礙著麵子,不能像女兒一樣跑起來。這一對比一糾結間,林悅已經小鹿似的消失在拐角。
等林丙清趕到池塘邊時,林悅已經正和自己的老婆拉扯著。
一個要幫忙,一個死命攔著怎麼也不肯。
而池塘邊,井沿旁,池畔人家的門口,正有二三十個村漢婆娘們小聲地交頭接耳。
至於池邊的那塊大石板上,還真如林悅所猜的一般,足足有兩大盆衣服。
那盆,可不是後世的小盆,而是能坐入一個大人洗澡的大盆,雖然半尺來高,可裡頭卻是能裝很多衣服的。
看到這兩大盆子衣服,再看著母親那雙被冷水凍地通紅的手和母親那明顯有些發青的眼圈,林悅的眼淚早就下來了。
她真的很想大吼大叫地憑什麼他們家就活該被欺負,然後用力把母親拉回家去。可是這樣一來就等於徹底地和大伯家交惡了,後麵的小鞋子肯定是穿不完的。
而如果她繼續扮演天真的孩童,把戲演好了,那麼大伯心裡再厭惡恨她,也不敢在明麵上刁難,同時還能收獲更多的同情。即便這樣的同情短期內可能起不了多少的效果,但積累的多了,將來她真正反擊的時候,成功率才會更高。
所以,她現在雖然淚流滿麵,卻隻固執地表示要幫母親一起洗,而不是拉母親回家。
但她昨天落水,已經把朱翠雲嚇了個半死了,現在怎麼可能還讓她碰水?
這一要幫,一個不讓,僵持間林丙清後腳就趕到了。
“爸爸…你看姆媽的手…出血了…”不等林丙清動手拉女兒,林悅就哭的更加大聲,反而把母親的雙手托起來給大家夥看。
她剛才為了演戲逼真些,和母親拉扯間動作難免大了一些,沒想到卻無意中弄破了母親手上的凍瘡,心裡很是愧疚,但事以至此,她隻能狠心利用,不讓母親的血白流。
朱翠雲卻是反而沒感覺到痛,因為池水太冰了,她現在的雙手都已經快麻木了,目光又沒落到手上,一時間反而完全沒注意到。
但是,她一直都有輕微的暈血,平素裡殺雞殺鴨這種活從來都是丈夫幫忙做的,現在看到手背上幾乎都是血,有幾乎一夜沒睡,整個人立刻就搖晃了起來。